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失温玫瑰>第30章 这个人不能留

  晚上八点,万重为下班回来了。他在餐厅吃了点东西,上楼前看到平叔欲言又止,便停下脚步,问时温今天的情况。

  平叔便把下午书房里的事说了。

  万重为听完之后没说话,还保持着站在楼梯前的站姿。他胸口不明显地起伏,脸上神色渐渐暗下来。

  平叔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说实话对不对,也不知道这两位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发生了那样的事,时温再想回到从前是很难的。他心里偏袒这个从小跟着他的孩子,希望万重为能多关心对方一点。

  万重为走到二楼客卧门前,停了一会儿。终是没推开门,转身离开了。

  难以面对的从来不止一个人。

  时温在黑暗中睁着眼。万重为一回来他就听到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楼下客厅隐约的交谈、楼梯和走廊上属于万重为独有的脚步声,甚至门把手被扭动时轻微的摩擦声,都不分轻重主次地在他大脑里趟过一遍。

  他因为腿伤,医生建议他一个人睡,尽量有个安全适宜的环境,所以他回来后很顺势地住进了客卧。

  不用面对万重为,让他稍微轻松一些。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那个解释,对时温来说,接受并不代表释怀,妥协也不代表原谅。

  ——

  变故不会因为你已到极限就不会再压过来。

  万重为推了一个合作方的邀请,在临近晚餐前赶回洛水居。

  他在接到平叔电话说时温一整天都躲在书房不肯出来的时候,心里产生了隐隐的不安。

  纵是平叔在门外求了很久,时温也不为所动。而之前从未如此,他在多年的生存环境中早就习惯了用善意去对待别人,习惯了委曲求全和奉献,更是见不得别人为了自己受罪。

  门是反锁的,万重为直接撬了门进去。

  时温坐在靠窗的轮椅上,正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他。这是万重为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眼神。

  伤过的腿无力地垂着,时温回头看过来时,脖子上青色的血管透过惨白的皮肤,紧绷到极致。宽大的棉质睡衣穿在他身上,衬得他上半身薄得像一张风干的纸,一捏就能碎。

  万重为呼吸很重,脸色也不好,迎面对上时温的目光时,表情没收回来。

  可能是刚才暴力拆卸的动静和他可怕的脸色太过骇人,时温嘴唇紧抿,没有坚持太久,回避一般转过头去不看他。

  “有什么事就说。”万重为将门关上,脸上神色勉强收了收,两步走到时温对面,西装外套脱下来往旁边一扔,坐在了飘窗上。

  他们面对面坐着,时温避无可避,不说话,只是垂着头。

  万重为跟时温结婚这大半年以来,对他的性格已经拿捏得很准。他是那种有点逆来顺受的性子,受了气、吃了苦都能忍着,能自己做的事情绝不麻烦别人。像今天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这种任性妄为的事情,基本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

  万重为耐心地等着。

  书桌的电脑里传来新邮件的叮咚声,打破了两人的对峙。万重为走过去,鼠标点了几点,脸色突然沉下来。

  他站起来,似乎有话要说,在原地走了两步,眉毛拧得很紧,看得出来在暴怒的边缘勉强控制着情绪。

  他头一次感觉对事情失去了掌控,对那个脆弱如纸的人毫无办法,强硬不得,心软不得,在此时深刻体会到“无能狂怒”的挫败感。

  “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最终走过来,弯下腰,两只手抓着时温轮椅的两侧把手。他们距离很近,时温能感受到万重为压抑的气息,万重为也看到了时温绞在一起的双手微抖。

  “当时很快就收回来了,没有大范围流出去。”万重为说得有点艰难,努力寻找着他那些惯用的话术,却发现无一可用,因为说什么都没用。

  连续发来的两封邮件,一封是视频压缩包,一封是挑衅,ID显示在国外。万重为不用查都知道是谁干的。他原本以为拿走了时温的手机和笔电,时间一久,或许能将这件事对时温的影响降到最低。

  倒推二十天,他仍然能说出“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发挥它最大的价值”这样的话,视频还是会被放出去。

  可是二十天之后的当下,他后悔了。

  “你看过吧?”时温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万重为握着轮椅的手紧了紧:“没。”

  时温闭上眼,他哭不出来。生活教会他的不是无用的哭泣,但万重为无处不在的气息化成了有形的利刃,将他一片片凌迟——他觉得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着陌生人的围观,一时不知道该怕疼还是该羞耻。

  万重不好受,那个视频发来的时间太巧妙,虽然对整盘计划没什么影响,但却给时温带来致命打击,也很给万重为添堵。这么幼稚的行为,除了远在M国的他那个好弟弟万云知,别人干不出来。

  “为什么……会被拍下来?”时温猩红的眼底抬起来,企图寻求一个答案。明明已经遭遇了这种事,为什么还要受舆论的二次伤害。

  为什么绝望下面,还有深渊。

  “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看到它。”万重为说。

  万重为走出书房之后拨了一个电话,交代几句之后,那边显然过于惊讶,甚至确认了两次。

  “对,”万重为说,“以后都不要让他再回来了。”

  他不想再看到万云知,因为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冲动之下撕了这个毫无感情可言的弟弟。他气得头脑发昏,心里有一块地方闷着发疼。

  完全忘了自己才是把时温置于此地的那个刽子手。

  农历年的平洲到处歌舞升平。外面过年气氛浓厚,洛水居也早早布置了一些喜庆的装饰,万重为忙于各种应酬分身乏术。再大的筹划也得过了年再办。

  今年的年夜饭万重为一个人去了半山别墅。饭桌上,万行川象征性问了几句大儿子的情况,看出来有点不满意。

  “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一阵子了,现在关注度不高,差不多就把手续办了吧。”万行川漫不经心地说,仿佛这件事再简单不过。

  万重为扯着嘴角笑了笑:“现在挺好的,我也没觉得有什么过不下去的。既然您说事情已经过去一阵子了,我想不会有人老揪着不放,对万源没什么影响。”

  “可是万家丢不起这个人。”万行川皱了皱眉,声音提高了些。

  “说到底都是方家搞的事,方连云还在这个家里。不是万源丢不起这个人,是她看到受害者,就想到自己哥哥干的那些烂事,如鲠在喉吧!”万重为说话一点也没客气。

  万行川手中的酒杯啪一声落在大理石餐桌上,清脆的响声炸裂在偌大的餐厅里。精致菜肴琳琅满目的餐桌上,父子两人呈最远的距离相对而坐。整个别墅里空荡荡的,昭示着这个家和平热闹的假象。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不能留。”万行川说。

  万重为冷笑一声:“我现在去离婚当然可以,有人是舒服了,但我会落一个薄情寡义的罪名。爱人一出事就扔,这对万源也不见得是好名声吧?”

  “爸,”万重为拿手边餐巾擦了擦嘴角,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还是你想看到这样一个结果?”

  万重为走到玄关,拿过大衣穿上,出门前没再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