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
姜之入学第一天就干了件轰动的大事。
过了立秋, 姜之的复读班开学了，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入学, 得到了全体同学的顶礼膜拜。
桂芜一中的复读班, 不仅实力超强，管理方面也更加人性化，学生电子设备自由携带，并且一周还能放一天假。
姜之入学那天很低调, 提着箱子背着一个单肩包就来了, 他脸上还带着前一天的宿醉, 眼下有很深的乌青。
姜夫人很担心他, 但却和姜先生一样，不敢多说什么。
这一月来姜之的状态几乎都是如此, 不是和朋友出去喝酒，就是把自己闷在家里看书。
偶尔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就是肿的，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哭到几点。
姜之入学第一天就干了件轰动的大事。
他的座位是自己挑的, 在最后一排。
第一天上课，他直接在课上睡着了, 这不要紧, 关键是他还带着黑色眼罩, 像是专门去睡觉的。
“太嚣张了，不愧是年级第一。”有人如此评价道。
于是很快, 年级第一开学第一天带着眼罩去课上睡觉的事，就传遍了校园。
谁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姜之就刷新了前一天的记录。
第二天, 他倒是没睡觉, 直接带了瓶勇闯天涯的雪花摆在桌角, 跟喝水一样, 渴了就来一口。
这下学生们不再觉得姜之嚣张，觉得他可能有点毛病了。
班主任也注意到这个事情，本来想跟姜之谈谈，但最近有个新生要过来，她还没抽出空来。
新生来的这天是第三天，原本学生们都在等着看姜之今天会干什么，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据说来的新生特别帅，宇宙无敌帅。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校学生都知道今天要来一个很帅的新生。
新生据说已经进校了，很快就会过来。
一中的教学楼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环形楼梯，一开始还只是女生去围过去看，后来男生们也开始好奇，纷纷围过去看，再后来，已经成为一种现象，路过的人都要问一句这是在干嘛，然后跟着一起看，班里最不爱凑热闹的人也开始出来跟风。
甚至惊动了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也跟着学生凑热闹，等着看这到底是多帅的学生。
环形楼梯很快就被上下围满，里三层外三层，一边闲聊一边等着，连课都不上了。
姜之没有去看，他在班里看程离的笔记。
暑假时他想起他们的小房子，回去过一趟，发现已经被搬空了。
程离真的如他所说一般，断得很干净，并且之后不可能再做朋友。
但是姜之在桌子上看到了一摞笔记，那是程离高中三年的错题和对题型的预判思路和解析。
程离给他留下了这个。
姜之正看得入迷，突然听到原本空荡安静的教室涌入脚步声，外面等着看的那些人回来了。
姜之听见他们说：“听说躲厕所去了，没看着。”
“也是，这架势太夸张了，人肯定吓着了。”
“哈哈哈，复读每天还能有这乐子看，不错。”
“没事，反正他是咱们班的，等一会儿来了就知道长什么样了。”
姜之还在看笔记。
下节课，门口响起骚动，那个新生终于来了。
班主任把他带进班级，还没开始介绍全班就响起热烈的掌声。
姜之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长得还行，一脸厌世，浑身上下写满了「怎么还不结束」「我不想活了」「宇宙赶紧毁灭」诸如此类的话。
短暂地介绍过后，班主任给他指了一个位置，“最后一排，那个帅哥旁边，陈玮，你先坐那儿吧。”
姜之：“……”
这个叫陈玮的男的插着兜朝姜之走来，姜之一脸冷漠。
陈玮在他身边坐下，无意间看到他桌子上的雪花，眼睛移开，又移了回来，看了姜之一眼。
姜之没在意，等老师开始讲课的时候，他再次拿出眼罩戴上，开始睡觉了。
陈玮再次看了他一眼。
班上人到全了，班主任做了简短的讲话，大意是既然选择了复读，这一年背水一战不留遗憾什么的。
后来班主任让大家拿出手机面对面建个群，姜之听见了，但懒得抬头，迷迷糊糊打算睡过去。
陈玮又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人陆陆续续都进群了，老师让把备注改为自己名字。
几分钟后老师问道：“这个物是人非是谁啊？还没有改备注。”
“物是人非……”
“噗，谁叫这个名儿啊？”
班里响起一片的笑声。
在这个微信名都是一串英文或者一个句号，微信地点都是冰岛海地巴塞尔，恨不得把高逼格写在脸上的时代，居然还有人叫物是人非这种十年前的非主流名字，所有人都转着脑袋等着看是谁。
姜之把眼罩拽下来，举手，“我。”
他一手掏出手机，低头看微信，不知道谁给他拉进去了。
姜之把备注改了，没管周围的声音，趴下又睡了。
姜之非主流改不了，和程离分手后网名就改成这个了，当时朋友们都一言难尽，但姜之没能理解，他觉得挺好的。
陈玮在烦躁和无聊中因为这个名字收获了一丝乐趣，他看姜之还在睡觉，于是手指轻轻一划，点进了姜之朋友圈，看到他个性签名：
不爱就不爱，拿我当个菜。
陈玮眯了眯眼，再结合姜之这个奇怪的状态和他桌子上的啤酒，得出结论，他失恋了。
接下来的日子逐渐步入正轨。
姜之的问题班主任找他谈过两次，姜之听人劝吃饱饭，没再往教室带过雪花，不过隔三差五还要戴眼罩睡个觉，班主任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他和那个叫陈玮的男的做了几天同桌，期间一句话也没说过，事实上他俩好像跟谁也都没说过话。
陈玮倒是上课不睡觉，但是玩手机，数独一玩能玩一上午，姜之被他带的，有时候睡累了也拿出手机来一盘欢乐麻将。
姜之对这个班也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大家都是来复读的，自然心中觉悟很深，不论是上课、自习还是课间，学习氛围都很浓，除了他和陈玮两人。
当时姜之想，这人成绩一定不好。
陈玮心里也是这么想他的。
结果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陈玮考了673，姜之考了656，俩人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并且甩了第三名五十分。
第四名往后都没上六百。
姜之对陈玮的成绩感到很惊讶。
那天两人说了第一句话，起因是姜之打了一串喷嚏。
他打喷嚏一直这样，一打就打一串，陈玮早就注意到，这次实在听不下去，好奇问他：“你一次最多打多少个喷嚏？”
姜之比了个「八」的手势。
陈玮说：“牛逼。”
第二天老师抽人上去汇报作业，叫了第一个人之后便让这个人叫人，慈善地说：“你可以叫你的朋友。”
那人脸上狞笑，看向讲台下一个个躲避自己目光的朋友。
陈玮在姜之身边呼了一口气，“幸好我没有朋友。”
姜之：“……”
他突然觉得可以跟这人交个朋友。
复读的日子枯燥但并不漫长，转眼就已经到十月了。
宿舍里，陈玮坐在床边吃雪糕，问姜之：“这次还不回家？”
姜之手机在跟薛松聊天，闻言道：“回，这次假期长。”
国庆节期间复读班放三天假，前几次放假两人都没回家，一起在学校呆着，但这次姜之要回趟家，家这么近，他开学后却还没回去过。
陈玮点头，往后一摊，“就剩我了。”
姜之抬头看他，“你为什么总不回家？”
陈玮复读跟他不一样，陈玮成绩很好，之所以来复读是因为高考没发挥好。
但其实他并不想复读，觉得随便有个学校上就行了，这次是被家里逼着来的。
陈玮说：“回去我爸就吵我，没什么意思。”
姜之说：“那我到时候早点回来。”
陈玮一笑，冲他挤眼睛，“你对我真好，姜姜。”
姜之把头低回去看消息框，“滚。”
消息框里薛松上条消息停留在；
-我这几天不能跟你聊天了，我上次跟人打架，我一打他脑袋出血了。
-然后呢？
姜之等着看他装逼。
-然后我就进派出所了，关他妈一整个国庆，七天后再跟你聊啊，等我。
姜之无语至极。
薛松自从暑假到现在每天都在跟他保持联系，关心他心理健康，给他加油打气，聊他大学的见闻，两人一天也没断过。
现在突然要断联系，姜之还挺不习惯的。
-对了，进去前再给你说条消息，咱们高中同学在北京上学的不是有个群吗，群里前两天聊说要假期聚餐，有人问程离去不去，他好像这次也去。
薛松继续说：
-上次回学校拿成绩他就没去，暑假两次同学聚会也没去，这次他可算舍得露面了。
姜之一顿，他已经很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刚分手的时候，薛松怕刺激他，把程离两个字跟什么忌讳似的闭口不谈，可后来看他状态实在不好，就不再避开，开始就事论事地开导他。
再后来时间长了，他们也不聊这个了。
程离这个人仿佛真的从他世界中消失了，除了那些留下来的笔记，再没有什么出现过的痕迹。
每天的大学生公众号推送都能看见那个耀眼如星的大学，校园内又举行活动了，又有什么典礼在他们学校落彩，或是什么全国性质的比赛又获奖了。
姜之每天都会看，含了一丝自己都说不清的隐秘渴望，想从上面找到关于程离的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找不到。
姜之回了一个干巴巴的「哦」字，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说什么。
薛松也自觉没趣，两人又聊了几句之后就结束了。
姜之回家呆了两天，第三天中午就回来了。
回宿舍的时候陈玮正在桌子前做题，姜之推门进来，“好啊，背着我学习呢。”
陈玮见他回来，扔掉笔趴在桌子上，拖长音说：“舍得回来了，快无聊死我了，手机都不愿意玩，看着数学题都眉清目秀了。”
姜之笑了，把行李放下，看了看时间，说：“走，带你出去吃饭。”
“好嘞。”陈玮活动活动肩颈，两人一起出去了。
走到校门外，看着车水马龙，陈玮问：“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我都没出来过。”
姜之也不知道，但他有天晃神看见了一家旋转小火锅店。
他本来以为这是澜水特产，因为他从前从来没在桂芜见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哪儿都有。
他说：“去吃小火锅吧，就在后街上。”
“小火锅？哦，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