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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倒是程诺误会了，游小糖二姨父前几天就问他哪天回家、要来接他，是游小糖不想让姨父来接，故意没说自己今天回来。
时间太早了，怪冷的，冻手又冻脚，干嘛大老远折腾姨父一趟。
姨父难得休一次班。
游小糖到了他二姨家门口，轻手轻脚放下行李，在门外地毯上反复蹭了几遍鞋底，确保没有泥了雪的干干净净了，才拿钥匙开了二姨家门。
屋里一片安静，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大家都还没起来呢。
游小糖蹑手蹑脚地进屋，一进门，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
啊，屋里可真暖和呀！
还是家里的楼房好，供暖比学校寝室强了十万八千里。
游小糖两下脱掉羽绒服，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
一进屋他就热出汗了。
东北楼房的暖气不是盖的，除了学校，一般家里的暖气都很给力，数九寒天，外面能冻死人，楼房屋里能热死人。
所以江湖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说住楼房的东北人冬天舒服成什么样呢？——开着窗户吃冰棍儿。
让那些需要靠一身正气抵御魔法攻击的南方同学们十分羡慕嫉妒恨。
这个传说大体上是真的，游小糖最喜欢冬天窝在家里，抱着一桶冰淇淋，边看电视边一勺勺挖着吃，惬意的不得了。
当然他没有开着窗户赏着外面飘飘落雪吃，那非得挨二姨一个后脑勺爆栗。
姨父他们有时候开条窗户缝儿透透气，屋里人多太热空气不流通。
游小糖在玄关换上棉拖鞋，把自己换下来的鞋在旁边摆好，等下他要仔细清理一下鞋底再放进鞋柜，然后抱起行李箱，轻手轻脚进了自己房间。
他这间房间比较小，是从表姐朱楠原先的房间隔断改造出来的。
当初二姨家是三室一厅，二姨姨父一间卧室，表姐一间，小侄女一间。
游小糖住进来后，二姨本来打算让表姐和小侄女住一间，腾出一间给游小糖住。
但她俩不对付，死活不肯。
小侄女还为此大哭了一场，说，那她爸妈回来了住哪儿？
虽然他爸妈多年一直在外打工，在遥远的南方，几年都回不来一趟，但毕竟隔几年还是会过年时候回来一次待上几天的，看看宝贝女儿和爸妈。
小侄女这一哭，二姨心疼的不行，立马说不换不换。
没办法，游小糖就暂时睡在了客厅的沙发床。
但又不能让他一直睡客厅的沙发床，他也是个大孩子了，哪能让人天天睡客厅？姨父就一锤定音，把表姐的房间重新改造了，她那间房间大，就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卧室。
为此他表姐当时发了好大脾气，看见游小糖像见了仇人。
游小糖进了自己房间门就闻到好大一股烟味，一把捂住了鼻子！
定睛一看，紧挨着他床的书桌上有一个烟灰缸！里面满满的烟头！
游小糖箭步冲过去，抄起烟灰缸，门一开，鸟默悄地一溜小跑到客厅，飞快将烟灰烟头倒进了垃圾桶。
关上卧室门，游小糖长长舒出一口气。
等等，怎么还有烟味儿？
游小糖鼻子四处嗅，是从床上发出来的！
他开学离家前叠好的被子现在胡乱一团堆在床上，明显有人睡过。被子上也有老大一股烟味儿！
游小糖顿时心塞。
原本还打算小睡两个小时补补觉，他那点儿强行聚拢起来的精气神儿在跟诺哥分别后就溃不成军了，回到家这么一会儿工夫哈欠连着打了七八个，困得要命，特别想一头栽倒睡大觉。
可惜现在睡不成了，得先把被罩拆下来洗了。
床单也需要换洗。
说干就干，游小糖一撸袖子开始拆被罩，结果拆着拆着，差点儿被一股冲天臭气熏倒！
是臭脚丫子味儿！
谁没洗脚就睡他床了！
一掀被子，他的床上脏兮兮的，到处是油渍和不明物质，疑似皮屑、还有有些人长年不洗澡身上那种泥疙瘩什么的！
游小糖简直头皮发麻。
悲愤如潮水肆虐将他从头到脚淹没了，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
直到游小糖把床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儿丢进洗衣机，这口气儿才喘过来。
然后他反应过来一件事——二姨家还在睡觉，他现在不能洗。
回去卧室柜子里翻备用的床单被罩被子等，全无。
啊，表哥表嫂今年回来了，估计他们拿去用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游小糖真是悲从中来。
这觉是彻底睡不成了。
忽然想起什么，游小糖打开另一侧衣柜门，将他心爱的大棕熊抱了出来，跟熊熊亲呢地贴了贴，把脸埋在熊熊肚子柔软的绒毛里狠狠吸了一大口。
幸好开学临走前他把熊熊放在了柜子里，没有放在床上，否则肯定跟床单被罩枕头一样难逃别的“臭男人”荼毒了。
没准儿还要被嫌碍事儿踹到地下。
那他的熊可就要受大委屈了。
“游小糖！”坐桌边吃早饭的游小糖一激灵。
“干什么一大早就洗衣机轰隆轰隆的！”表姐朱楠顶着一头鸡窝乱发，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吵死人了！”
游小糖：“……”
我都等大家起来了之后才开始洗的，现在都十点多了，只有你还在睡懒觉。
而且，洗衣机在卫生间里，离你卧室挺远的，它也不太能吵得到你啊。
游小糖弱弱腹诽，低着头慢慢喝粥，没有吭声。
他喝得很慢，早上刚跟诺哥一起吃过，现在不太吃得下，但得陪大家一起吃两口，应应景。
朱楠还在大发脾气，她战斗鸡一样叮叮咣咣轰去了卫生间，一把将正在洗床单被罩的洗衣机电源拔了，然后冲回来接着吼游小糖，骂他是洁癖上了瘾了：“一回来就洗被子，是怕谁把你被子污染了咋地？”
“一早上的嚷嚷什么？快洗脸吃饭！”二姨发话，终于打断了表姐持续不停的怒火输出。
“是你赵叔前几天在你那屋猫了几宿。”二姨笑着对游小糖说。
“他怎么不回自己家？”姨父问。
“哎呀，打完通宵麻将太困了嘛！”二姨不高兴地斜了姨父一眼，“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说要去小糖那屋睡一觉，我还能拦着不让啊？那成啥事儿了？人家天天来打麻将，都街坊邻里的。”
“小糖也是太爱干净。”二姨瞅了游小糖一眼，“就在你床上睡了几宿嘛，你一个男孩子这么爱干净吧也不太好。”
“没去睡我屋吧？”朱楠声调陡然拔高，眼神危险地盯着她妈，像一只炸毛刺猬警戒全开。
“没去没去！谁敢睡你那屋啊！他一个大老爷们我能让他睡你那屋？”
“最好没有。”朱楠冷冷地说，“姓赵的最埋汰！成年不洗澡也不洗脚脏死了！还是个大烟鬼！敢睡我那屋，这辈子他别想再进咱家门！”
“行了行了！”二姨来气了，“给你们一个个干净的！把你们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伺候出一身臭毛病！是不是哪天还得嫌咱家埋了八汰的住不了人呐？你们是什么公主王子啊老嫌别人？”
二姨脸朝着表姐骂，“我跟你爸到老那天是不是还得嫌我俩埋汰啊？要是用你给我俩端屎端尿的，你是不得干脆把我俩扔出去啊？”
“不是妈你能不能讲点儿理啊！说姓赵的呢你又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呐！”
“吃饭呢你俩又吵吵啥！”姨父怒了，把碗往桌上一墩，“都少说一句！”
二姨和表姐终于消停了。
游小糖暗暗松了口气。
他最害怕这种吵架冲突的场面。
表嫂另起了话题，又说又笑地说起在公司上班的一些奇葩人奇葩事儿，饭桌上气氛缓和不少。
嫂子冲游小糖打了个眼色。
他明白，这是让他也说说话的意思。
说什么呢？
游小糖两只手局促地在裤子上搓了搓。
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今天可真冷。”
“二姨今天是不是大降温了？”游小糖故作轻松挤出一个笑，“我下车的时候都冻出鼻涕泡儿了。”
“冷吧？”二姨不满地瞅着他，“你啊，你姨父都说了去接你，好几天前就开始问你啥时候回来，你倒好，不声不响地自己跑回来了！早上听见你屋里有动静把我吓一跳，还寻思咋突然冒出个大活人来！”
“我下车那会儿太早了，”游小糖陪着笑，“外面太冷，再把姨父折腾感冒，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打个车就回来了。”
“你听听你听听！”二姨眼睛一瞪表姐，“小糖都知道心疼你爸！再看看你，回回嚷嚷着催你爸去接你，整的跟公主驾到似的，你爸不去车站接驾，你还就不回来了？就你爸给你惯的！你学学人家小糖！”
眼看着表姐脸刷一下又沉下来了，要发火的前兆！
游小糖心里叫苦不迭，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他身上了呢！
二姨真是哪里有雷往哪里踩，哪壶不开提哪壶。
“表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游小糖赶紧打岔。
“她也前天刚回来。”二姨说，“你们呐一个个的，上了大学都忙，放假回家都不积极，这么催都不回。”
“反正又没人欢迎我回来，我回来干啥都讨人嫌，还多了个争宠的，巴不得我永远在学校别回来呢，是不是啊悦悦？”朱楠一瞥小侄女。
“谁又不欢迎你了？说话就好好说！”二姨的火又呼啦一下窜起来了。
“行——好好说！我有假期实践，学校要求的，一堆事儿呢，能不忙吗，哪有空回家？上个学期就跟你说过你不记得，我的事儿你有哪件记得？最后说一遍，我忙，没空，更没空回家给你的小公主当老妈子，别成天搁那儿想起来就埋怨我，当谁都是大闲人呐？至于他，”
表姐似笑非笑地瞥了游小糖一眼，“鬼知道他忙什么？才大一有什么可忙的啊，该不会处对象了吧？”
游小糖筷子上的橄榄菜一抖，掉回了碟子里。
“你又瞎说八道什么啊？处什么对象啊处对象？小糖他才多大？处对象！”二姨没好气地瞪了表姐一眼。
表姐好整以暇等着看好戏似的看着游小糖。
“小糖？你不会真处对象了吧？！”二姨声调一下就高了，“你还小呐，你可别学别人处对象！要处等毕业再说，啊。”
“你心眼实，傻乎乎的，别再让人给骗喽。”二姨说。
“哈哈多逗啊！”朱楠冷笑两声，“别人家都是担心小姑娘被人骗，咱家可倒好，反过来了，担心小子被人骗。人家小姑娘能骗他啥啊？你还怕他一个男的吃亏咋的啊？”
“小糖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姨瞪她，“闭上你的嘴吃你的饭吧！”
“其实小糖都大学生了，”嫂子面上带笑悠悠接口，“可以处对象了，又不是高中生，怕早恋耽误学习，遇上合适的就处处呗。校园恋爱单纯，看对眼了就行，也不看你这条件那条件的，等毕了业就不好找了。遇上喜欢的就试试，没损失。”
二姨脸一沉，眼皮子一翻，朝着儿媳的方向暗戳戳地狠狠剜了一眼。
真是掐半眼珠子看不上这个儿媳妇，老是故意跟她唱反调，她说东她就偏要往西！
气死人了！
“找个温柔脾气好的女孩子，”嫂子还冲着游小糖说，“还能照顾你，多好。”
朱楠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我的礼物呢？”小侄女忽然仰起脸盯着游小糖，“小叔叔，说好的给我的礼物呢？你都回来这么半天了，礼物怎么影儿都没看见？”
“啊，在行李箱里。”游小糖说着就要起身去拿。
“吃完饭再说，”嫂子摁下他，“先吃饭。”
“怎么是芭比娃娃啊！”朱悦悦看到礼物就小嘴一撇不高兴了，“谁要芭比娃娃了？我们同学都玩BJD娃娃！BJD娃娃你懂吗？”
小侄女朱悦悦一改在饭桌上的乖顺样子，川剧变脸似的对着游小糖翻了个大白眼，语气颐指气使的，“像真人的那种！黑头发，戴电视剧里那种发饰插着簪子的，衣服老漂亮了，长裙拖地的，甩芭比娃娃十条街！我要那个！”
“几千块钱一个，”揪着葡萄吃路过的朱楠一个冷叱，“你也真敢要啊。真把自己当公主了？啥条件啊张嘴就要BJD娃娃？你爷你奶给你惯得都找不着北了？”
朱悦悦一秒气成了河豚。
她不敢跟脾气火爆的小姑刚，把气都撒到了芭比娃娃上，当即把娃娃狠狠朝地上一摔，“要么别买，要买就买人家喜欢的，别拿这便宜玩意儿糊弄人！”
“这话倒是。”朱楠冷笑着走了。
游小糖急忙捡起娃娃，心疼地拍了拍，“你要是不要，我就送别人，干脆卖了，贫困山区的很多小孩儿连衣服都没钱买，学也上不起，这个芭比娃娃的钱够给她们买一件羽绒服的了。”
朱悦悦瞪大了眼睛，出离愤怒了。
花钱最大手大脚的游小糖，竟然搬出勤俭节约来要挟她？！
她无话可说，眼珠子转了转，马上找出另一个茬儿堵游小糖的嘴，“螃蟹呢？扇贝呢？你不是说放假给我们带两大箱海鲜回来吗？海鲜呢？”
“我说的是暑假回来带海鲜。”游小糖抱着芭比娃娃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间，坐在椅子上生了几秒钟闷气，赶紧从行李箱里拿出其他礼物。
这回给大家买的礼物确实寒酸了些，给表姐的护肤品她看都没看就丢在一边了。二姨没说什么，好像也不怎么满意，脸上没有笑容，围巾试都没试。
估计不是冲他，可能因为别的事儿在生气吧。
姨父夸他买的酒不错，说正馋酒呢。
游小糖抱起给表哥表嫂的礼物，还有最后一关，硬着头皮也得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