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上旬, 北方的雪天渐渐多了起来。

  石城大学校园主干道上的树叶全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枝横斜在高远寥落的天空中交相纠集,弯杈处堆满了落雪, 风一吹扑簌簌地往下掉。

  接近黄昏, 雪还在下,原榕穿着一件过膝长款呢衣,裹得像一头黑色的熊,孤零零地撑着伞站在行政楼外, 即便他浑身上下只露出来半张脸, 有人路过时也依旧会向这边张望,几个女生骑着自行车有说有笑地与他擦肩而过,其中一个回头多看了几眼,身边的好友笑着起哄。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 他开始踢路边的雪,踢着踢着, 行政楼的自动玻璃门缓缓打开,原清濯提着两个文件袋走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原榕举着伞打在他的头顶, “我们都过了吗?”

  “都过了, ”原清濯晃了晃手里的文件,“收拾收拾, 准备出国办签证吧。”

  一次成绩审查,两次面试, 他们先后被选拔进入学校的公费交换项目, 再过一段时间就能一起飞去欧洲过二人世界了。原榕欢呼着转了几个圈儿, 笨拙的身影在雪地里走来走去, 显得特别惹眼。

  “是不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一会儿去超市买东西, 你想吃什么?”原清濯揪住他的帽子。

  原榕说:“我想吃火锅。”

  前段时间两个人在家里住了大半个月,被父母管着,他什么都吃不了,最近一段时间趁着父母放松警惕,他们俩又故态复萌,去一中那边住了几天,到现在那股新鲜劲儿都还没过去,与那套房的想念程度不亚于小别胜新婚。

  “那就吃这个。”

  原清濯拉起他的手,把原榕拽到校园小路靠近人行道的那一侧,将他和往来不绝的骑车学生隔绝:“别乱跑。”

  原榕揪了几片路边的灌木丛叶子,这个季节什么草木标本都收集不到了,只有灰扑扑的常绿灌木还顽强地生长在雪地里,没什么可玩儿的,但总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等开春去了国外,那边的植被肯定和这里的不一样,说不定能见到更多有意思的植物。

  原榕攥在手里的叶片沾着雪碎,冰凉冰凉的,他抓了一会儿就放回灌木丛里去了,原清濯把他的手拉起来,干燥温暖的手掌裹住他:“也不许随便乱捡。”

  还没到春假,期末考结束的学院已经提前离校了,但仍有不少学院还没考试,路上走着的学生不在少数,有些人注意到路边两个身材挺拔的男生牵在一起,纷纷好奇地看向他们。这次原榕心情好,没挣开哥哥的手,选择任由他们打量。

  快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七八个胸前挂着吊牌的男生,狭路相逢,为首的男生看到原榕,不由得停下来,愣愣地和他对视。

  见到来人,原榕也怔住了,还是身边原清濯提醒才想起来要打招呼。

  “……学长好。”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荆渭看上去变化不大,但看原榕的眼神变了许多,他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唇角抿起不悦的弧度,沉声点点头:“原榕。”

  简单地招呼了一下,原榕便感觉到一阵浓浓的尴尬气氛在四周弥漫,他拉着原清濯往另外一条路上走,小声说:“我们还有事儿,学长,先走了啊。”

  “等等。”

  荆渭出声叫住他:“原榕,我想和你谈谈。”语毕,他看了看原清濯,又添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

  原榕打量着他身后的人群,迟疑道:“学长,我看今天咱们两个都不太合适的样子,要不改天再约?”他觉得两个人是得好好谈一谈——如果荆渭还是有那方面想法的话。

  荆渭眸光稍显黯淡,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改天也可以,我今天还有一场演出,那就下次见。”

  “好,下次——”

  见这个字还没说完,原榕便被原清濯扯着走了,两个人上了车以后,原清濯阴恻恻地说:“哼,荆渭还不死心?”

  “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过我了,”原榕小声推测道,“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原清濯笑,“我看他的眼神,估计是想杀我的心都有。”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原榕也尴尬地笑笑:“今天多高兴的日子啊,我们就不谈这个了。”他拿起那两封厚厚的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两个人的录取通知,打开手机照相啪啪来了几张。

  原清濯倒是很给面子的没有再提,或许也是气氛好,他不大想提情敌的名字,脚下踩着油门,轿车向附近的商场驶去。

  自打两个人住在一起之后,逛超市就成了家常便饭,这里是他们最容易起争执的地方,原榕时常因为买什么东西和原清濯意见相悖而生气,不过饭都是原清濯来做的,他没有什么话语权,就是在买零食的时候偶尔能插上两句,可是原清濯连这个都要管,那个不让买,这个也不让买。

  好在他对吃零食也不是很热衷,否则就真要被原清濯气死了。

  偏偏原清濯很会察言观色,意识到原榕生闷气以后会主动道歉。向弟弟低头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要多说几句对不起能让原榕更服帖更听话,最好是在床上多配合一点儿,让他天天说都没关系。

  超市里人来人往,远比学校更热闹,原榕推着购物车等待原清濯的过程中频频有女孩子找他问路,有人试探着要加他的联系方式,原榕摆摆手拒绝了。

  等到他们拎着购物袋重新上了车,原清濯帮他系好安全带,把被翻乱的录取通知和其他资料收拢好,塞在原榕怀里:“拿着,别丢了,丢了就找你算账。”

  原榕主动亲了他的脸:“放心,交给我吧。”

  “——在这里勾引我?”

  原清濯挑眉:“亲也不是这么亲的,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小树苗了,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不行,这是在外面,其余的回家再说。”

  回去的路上,原榕问了不少有关出国留学的问题,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原榕视线瞟到路边一家药店,忽然发问:“家里是不是没有那个……了?”

  “没什么?”

  “就是……避孕……”原榕的声音越来越弱。

  原清濯踩下刹车,将轿车停在路边,好笑地说:“看来你也知道要避孕。”

  “那个东西就是叫这个名字,”原榕拧眉澄清道,“你的那套怀孕生子理论对我来说没用。”

  原清濯取出自己的钱包交到他手里:“你去买,我等你。”

  原榕蹦下SUV,拿着原清濯的钱夹走进药店,走到柜台前酝酿了一会儿,小声说:“姐姐,能不能帮忙拿一盒避孕丨套?”

  穿着白大褂的柜员上下扫了他几眼,发现他长得特别年轻,便问:“小朋友多大了?”

  “十八……哦不是,十九。”

  那个人狐疑地问:“真十九了,没谎报年龄?”

  “没有没有,真的,”原榕重重点头,“上个月过的生日。”

  “想要什么样儿的,来这里挑吧,”那人领着他走到角落里,隔着一层玻璃详细地介绍了各个牌子,“你有计生意识是好事儿,不过这么年轻还是要慎重点。”

  琳琅满目,各种型号,各种口味,原榕盯着上面的字越看脸越红,最后随便指了两三种:“这些吧。”

  “买这么多?你确定?”

  “买来放着,备用,”原榕解释,“但不是我用。”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那个人一脸不信,却还是给原榕结账了,临走时又问了一句:“小伙子你真成年了?”

  原榕哭笑不得:“我成年了,真成年了!”

  他提着袋子回到车上,一股脑全丢进原清濯怀里,郁闷地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轿车开到楼下,原清濯搂着他进了电梯间,空闲的那只手提着一大兜食材:“榕榕,按一下电梯。”

  隔着衣物,原榕感觉到原清濯的手机一直在震,便取出来看了几眼消息通知:“学姐给你发了好多条消息啊,好像还给你打电话来着。”

  仔细一看,竟然是从他们两人逛超市的时候就开始发了。

  “估计是有什么事儿,回去了我再给她回电话。”

  电梯门开了,原清濯说:“我兜里有钥匙,你拿出来开门。”

  原榕掏出来拧开防盗门,身后的青年弯腰亲了他一口:“真棒!”

  客厅里的灯亮着,原榕啊了一声:“我好像下午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灯了。”

  原清濯说没事儿,把门合上之后,像往常一样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地上,直接抱起原榕靠在玄关接吻。

  原榕半推半就往后躲,刚要伺机逃跑,就被原清濯一把按住。

  就在两人快要吻上的时候,客厅处传开一句愤怒的吼声:

  “原清濯,原榕!”

  原清濯松开怀里的人,转身看去,只见沙发上坐着他们的爸妈,正用那种极端愤怒、失望、惊讶与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原妈妈几乎是一瞬间就掉出几滴眼泪,咬着牙颤声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知不知道你们是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浪的虚名”老板灌溉的1瓶营养液!

  宝们终于不用着急地一惊一乍了,你看,现在是不是完全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