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言与林朝暮在车上一路摇摇晃晃往目的地站行去。
中间站旧乘客下车后紧接着又有新乘客上来,他们二人不断被往后挤,慢慢就从公交最前端移到了后门靠近下车处。
后半程车上的乘客虽然一直在减少,却也始终不见有空位。
林朝暮换个地方总要继续不变地扶着栏杆,沈卓言亦是,他的手臂永远拦于林朝暮身后。
车子抵达倒数第三站时,他们前斜侧单人位上的乘客终于下了车。
沈卓言轻拉住林朝暮手腕,示意他坐过去。
原本就只剩下最后两站,林朝暮觉得这位子坐与不坐又有什么区别,却在感受到沈卓言那股不容挣脱的力度后没有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乖乖坐下,后背轻抵椅子靠背。
或许是沈卓言用了太大的力气,又或是林朝暮失了太多的力气,于是他便不想再耗费力气去做一些本就没什么必要的事。
既然如此,沈卓言说的事情他就乖乖照做吧,不做任何反驳。
座椅还没有来得及被坐热,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目的地南苑门口就已近在眼前。
其实林朝暮并不需要沈卓言的搀扶,但他并没有挣开对方的手,随对方一同下了车。
他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像是一个年迈孱弱的老者,做什么都需要沈卓言的帮忙。
今天他的脸,算是被这次的小感冒丢尽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有哪天不曾在沈卓言面前丢脸呢。
他只好安慰自己,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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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就有些风,走在校园里吹得道路两旁树叶簌簌作响。
这些林朝暮与沈卓言都没怎么注意,直至在公交车上看到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这才意识到天气状况有些不妙,应是又要下一场雨了。
所有走在路上没带伞的行人都在暗自祈祷着这雨晚些再下,或者下得小一些,不要一来就是一场大雨倾泻而下。
“还撑得住吗?”
才刚走出一段路,沈卓言就皱着眉心低问一句。
林朝暮的状态还是老样子,须得他搀扶着慢慢往前走。
林朝暮有些忍不住想笑,沈卓言当他是生了多大的病,连这段路都走不过去了吗……
他轻而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低沉,“放心吧班长……撑得住,我的身子骨还没有那么弱……”
沈卓言带着深深质疑的目光落在林朝暮脸上,后者起初还有些懵,之后越发不自在起来。
身旁那人虽什么也没说,但光是他的眼神,就早已说明一切。
风忽然又大了,蹭着林朝暮脸颊而过,吹乱他的发丝。
沈卓言抬头看了一眼越发暗淡的天空,眉心蹙得更紧,“快走吧,别像昨天一样又淋成个落汤鸡。”
你才落汤鸡。
林朝暮在心底狠狠吐槽沈卓言一句,尽量跟着他加快步伐。
时间就仿佛算好的一样,林朝暮与沈卓言踏进楼道的那一瞬间,他们身后传来雨珠划破空气狠狠砸在水泥路上的声音。
沈卓言并未回头,林朝暮却是忍不住好奇心慢慢回了头。
但他什么也没能看见,沈卓言刚好挡住他的视线,他能听见楼外的落雨声,却无法看清外面的情形。
或许也正是楼外天色变暗的缘故,他眼前几乎是黑压压一片。
甚至有那么一个恍惚之间,他还以为这是因自己的头晕而导致的眼花眼黑。
“下雨了。”知道林朝暮真正想看的是什么,沈卓言却并没有让开,依旧站得笔挺,低声道,“上楼吧,慢点。”
林朝暮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被顷刻间淹没在这片有些嘈杂的楼道内。
他继续往上走,哪怕他想走得快一些,他也走不动,只能依照沈卓言所说,扶着栏杆一步步慢慢往上走。
平时五楼就有些累人,今天这种情况更是让他走得艰难。
仿佛这是一座天梯,从地面向上,要走太多太多层台阶,似乎怎么也走不到终点,中途他几次稍稍停顿下来休息。
终于抵达五楼,眼前是那扇林朝暮所熟悉的房门。
他站在平台边缘,身体有些止不住地轻晃。
沈卓言一步跨了上来,毫无迟疑撑着他的身子,将他轻轻搂进怀中。
他右手里早已拿了钥匙,直接而迅速地将钥匙往门里一|插,向右扭动。
其余钥匙碰撞发出碎响,几秒后门被打开,林朝暮万分熟悉的景物近在眼前,朝他扑面而来。
当那股暖流蔓延裹上自己的身体时,林朝暮并未再有任何想要挣脱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走了太多层楼梯,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头晕目眩,身体各处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疼痛。
他已没有力气再做任何动作,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就连迈进家门对他而言都很困难。
“进去吧。”沈卓言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这次不太清晰。
他在心底发出一声回应,脚下却半点没有动静,仍旧一动不动地靠在沈卓言身上。
早已意识到什么的沈卓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微一弯腰不由分说将林朝暮打横抱起来,稍稍侧身带他进了屋子。
这样的触碰与这样的姿势都让林朝暮羞色难掩,他将头偏向外侧,默默闭上了眼。
沈卓言的怀抱很稳,林朝暮恍若躺在云端,在柔软的云层里轻轻摇晃着小憩。
将林朝暮小心翼翼放在沙发上平躺着,沈卓言在他脑后垫了一个抱枕,又替他将从沙发前垂落的手摆好。
林朝暮脑袋无力偏向外侧,眼眸闭合,不知是因难受与疲惫而暂时先阖上了眼,还是当真已经睡着了。
沈卓言没有唤醒林朝暮,慢慢蹲下身去,上半身微微前倾靠近他,在距离林朝暮的脸约莫只余十厘米左右时停下前移动作,只静静注视着他。
不过短短几秒后,沈卓言已经可以确定,林朝暮应是真的睡了过去。
他很清楚,若林朝暮只是在闭目养神,那么此刻,在感受到自己的靠近时,他的睫毛早该不受控制地颤动了,可现在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林朝暮出了些薄汗,额前有几缕发丝被汗液濡湿,轻贴于他额上。
沈卓言下意识抬手想要触碰他的头发,却在指尖即将触摸到时倏然在半空停下,许是因为怕自己的动静会惊醒林朝暮,哪怕这动静将会极小,几不可察。
无声放下手,沈卓言微偏过头来,尽可能正朝林朝暮,认真端详他的面容。
窗外天色暗沉,屋内也没什么光线,微弱光芒落在林朝暮脸上,让沈卓言勉强看清他的五官。
林朝暮应该睡得并不踏实,眉心始终皱得很紧,不知睡梦里是不是也依旧感到难受。
不知多久之后,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做的沈卓言终于收回目光起了身,拿起一旁薄毯替林朝暮盖上,动作始终轻柔。
随后他匆匆往厨房方向走去,往冰箱与储物柜中分别看了眼,先将那一卷挂面取出来放在灶台上,又往热水壶中灌了水,烧水的时候开始洗菜。
林朝暮买的围裙就被挂在一旁墙上,只是煮两碗素面而已,沈卓言没有特意去穿,却仍下意识瞥它一眼。
围裙皱在一起,上面的图案有些扭曲,但它色彩依旧醒目。
也就只有林朝暮这样的人才会买这么浮夸的围裙,真的太傻了。
再一次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么傻的人的同时,沈卓言唇边忍不住扬起一抹小弧度。
他轻笑一声,继续埋头洗菜。
今天他没有时间买菜,倒是昨日还剩了些小青菜,再加上橱柜里正好有不知何时买回来的挂面,他便立刻做出决定,准备晚饭做两碗青菜面,还可以再加一个荷包蛋。
至于那壶水他自然是给林朝暮准备的,这个时期林朝暮需要多喝热水,等吃过晚饭再让他把医务室配的退烧药给吃了,好好睡上一觉。
当沈卓言在厨房里一阵忙活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昏暗,这个时候天色早已尽黑,屋内照不进来一点光,沈卓言也并没有时间来打开客厅里的光。
更何况,即便他有这个时间,也不会去开灯惊醒林朝暮。
撑着沙发垫艰难坐起身来,林朝暮身前的薄毯滑落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触及那一片舒适的柔软。
感觉到自己此时应是正坐在沙发上,林朝暮转过身,试探着将双脚踩到了地面上。
尽管已踩实地面,林朝暮悬起的心却并未落下,在面对这空无一人的黑暗时,他内心不由得生出些恐慌来。
沈卓言……班长……
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脸庞属于沈卓言,林朝暮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刚往前走了几步,前腿就直接撞上一个硬邦邦的物品。
所幸他走得慢,撞的力度也就不大,骨头不算疼,更多还是给了林朝暮一次不小的惊吓。
他继续一路摸索着,凭借记忆找到墙上的电灯开关,摁下后客厅内瞬时明亮起来。
突然亮起的光芒有些刺眼,林朝暮下意识闭上双眼。
等到两三秒后睁眼时,他看见一道身影从厨房门口匆匆朝他走来。
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林朝暮莫名感到心安,那颗高挂的心也终于被他轻轻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