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 宋隽睡得格外的好,是他这么久以来睡过的最安稳的一晚。
他好像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梦里他毫无顾忌跌入了另一个人怀里。
闹钟划破清晨的瞬间, 宋隽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 和有些陌生的环境。
房间里周围漂浮着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气,阳光从半开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撒在靠近窗边的大理石纹写字台面上。
光里漂浮着淡淡尘埃粒子,宋隽缓了缓,昨夜的记忆涌上来,他转过头去对上一双睡眼的眼。
姜时予揉着眼, 像是被他的闹钟吵醒了:“早上好啊,哥。”
他侧躺着身子,身上穿着一条宽大的白t, 领口在睡觉的过程中滑到肩头,露出锁骨上那颗小痣。
宋隽微微睁大了眼眸, 虽然这在高中时期曾经持续过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们现在都是两个成熟的男人了。
“我……”
他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了,现在穿着的是一件睡袍,胸口大敞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姜时予略微清醒一些了, 跟着坐起身:“要准备上班了吗?你衣服我看太皱了,昨晚就给扔洗衣机了,一会儿烘干熨一熨。”
“嗯。”宋隽掀被下床,面朝窗外整理了下睡袍。
姜时予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 似乎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倏然笑了笑。
算了, 看他哥伪装冷静装得这么认真, 他就不拆穿了。
姜时予也跟着起床,一边在衣柜里挑选衣服,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道:“这才七点,你们上班这么早?”
宋隽重新扎了下腰上的带子,闻言答道:“医院上班时间比较早,有时候有急诊。”
姜时予手指一顿,唇角一勾:“哦,医院啊,哪个医院?”
“……”不经意就把自己工作单位出卖的宋隽沉默良久,还是答了:“第一人民医院。”
姜时予衣柜里都是正装,作为律师的他什么都不多,西装最多。
他随便挑了件扔在床上,讶然:“人民医院?那离得还挺近的,你毕业后一直在这个医院?”
“没,刚调来不久。”
“哦。”
姜时予没有多问。
宋隽转身看向他道:“还没到上班时间的话,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姜时予道:“不睡了,去律所处理点事儿。”
“那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
宋隽问。
“我都行。”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收拾洗漱,宋隽动作很利索,换好衣服就出去买早餐了。
早餐很快就买回来了。
他把袋子放在桌上,又将粥盛在了碗里,姜时予才从卫生间出来走出来,一边整理着领带。
宋隽道:“吃饭。”
姜时予走过来,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笑了:“哥,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肉啊。”
宋隽指尖微蜷,掀起薄薄的眼皮:“为什么还叫我哥,我已经不是你哥了,你忘了吗?”
他没说的是,只要是有关他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
姜时予拿起一个肉包子咬在嘴里,含糊笑道:“我喜欢叫你哥,早就习惯了。”
宋隽把粥推到他面前:“吃吧。”
姜时予把一串钥匙放在他手边:“这个你还留着呢,我以为你早就弄丢了。”
宋隽看着那串崭新的钥匙,没说话。
姜时予埋头用赠送的塑料小勺一勺一勺喝着粥,他慢慢的说:“哥你知道吗,为了这个我十年没换锁,我怕你回来找我但是打不开门。”
就像他的心一样,从最初满怀期待大门敞开,到后来随着岁月慢慢合上,但始终留了一条缝等待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
宋隽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依旧没吭声。
姜时予抬起脸,一字一顿的道:“我等了十年。”
不知是不是宋隽的错觉,他的眼底似有微光闪烁,但转瞬即逝。
宋隽忽然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姜时予颦眉:“你干什么?”
宋隽将他搂紧怀里:“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姜时予有片刻手足无措,随即环住他的腰,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口。
——
咚咚、
姜时予抬眼看了一眼门边的人,道:“请进。”
一个盘着头发上身穿着衬衫搭配包臀裙的女人走进来,她把一份文件放在姜时予桌上道:“姜律师,这是您要的案件材料。”
姜时予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好的,谢谢。”
女助理道:“姜律师,今天发生什么高兴的事了吗?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姜时予这才反应过来,摆了摆手:“一点私事。”
女助理也笑了:“那行,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
半个小时后,助理又来了。
她道:“姜律师,那老太太又来了,还在律所大门外闹事。”
姜时予拧起眉,半晌后道:“把她带上来吧。”
女助理惊愕道:“您说真的?她万一发疯……”
“没事。”
姜时予扶了扶眼镜。
“好吧。”
女助理转头去了,很快就带着一个老太太上来了,这老太太穿得破旧与这大厦显得格格不入,过往的人无不向她投去视线。
姜时予看着助理把人带进来,淡声道:“请坐。”
助理扶着老太太在不远处待客用的沙发上坐下。
老太太一头枯草般的乱发,大量黑发被银丝替代,她惊疑不定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布满褶皱的面皮上还带着没风干的泪,显得脏乱不堪。
姜时予的面色无波无澜,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同情没有,嫌恶也没有。
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当年那个天真莽撞的小男孩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姜时予眼神很冷:“说吧。”
老太太惶惶然起身,扑通一声在地板上跪下,吓了旁边的助理一跳。
姜时予眼皮一跳,唇角绷得很紧。
老太太嘶哑着嗓子,朝他作辑:“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曼玲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入狱呢?就算她当初做错了事,但她已经知道错了!!我求求你了!我都听她们说了,她们说你是很厉害的大律师,你一定可以帮我女儿的!”
姜时予握着杯子的手狠狠收紧,他沉默不语。
女助理想把老太太拉起来,老太太却像是双腿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不肯起来。
姜时予的办公室是全透明的,走廊里聚集了一些人看着里面发生的事,一时间各种猜测都有。
老太太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实在不行你让警察抓我吧!我反正年纪也大了,坐牢也好死在里面也好,别抓我女儿啊!!”
“你就看在……你就看在那个杂……小隽的面子上!曼玲犯了再大的错也是他妈啊!”
姜时予眼底一寒,猛地把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掷,杯子顿时四分五裂,他漂亮的脸上全是寒霜。
助理和外面的人都吓傻了。
律所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平时连说上话都很难,从没有人见过他发这么大火。
他站起身质问道:“那我母亲就该死吗?”
老太太也傻眼了。
姜时予片刻便冷静下来了,他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宋曼玲没有告诉你吧,我哥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也从来没有一天对我哥好过。”
老太太哑口无言:“你说……什么?”
“我哥不欠你们任何人,十年前他就跟宋曼玲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用我哥的名义做任何事。”
姜时予冷冷说完。
“丁蔷,送客。”
姜时予重新坐下,取下眼镜缓慢的用两根手指揉着山根。
丁蔷赶紧道:“奶奶,您就赶紧走吧,一会儿报警了您还得被拘留。”
老太太被她半拖半扶带走了。
这老太太找过他很多次了,原因是宋曼玲做的那些事证据被姜时岷递交了检察机关,最终判决她蓄意杀人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老太太当年骂宋曼玲骂得那么难听,恨不得咒她死,还以为她有多恨这个女儿,实际上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走投无路竟然阴差阳错找到了姜时予这里。
这世上大概没有父母会真的恨自己的孩子,除非不是亲生的,就像当年的宋隽。
丁蔷送走了老太太又给他泡了新的咖啡回来,小心翼翼道:“姜律师,对不起啊,所里的人大概是不知道你们过去的事情,她问厉害的律师,大家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
姜时予抿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没事,都是陈年旧事了。”
丁蔷松了一口气,展露了一个淡淡的笑:“对了,没想到您还有个哥哥啊?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姜时予不答反问:“老师回来了吗?”
“啊,还没。”
丁蔷道,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件事姜时予不想提,于是也没多聊赶紧回去工作岗位了。
律师助理其实是个很辛苦的活,遇到人品不好的律师别说学东西了,跑腿端茶倒水啥都得干,腿都跑断。
而且律师事务所里面还存在着严重的性别歧视问题,
但丁蔷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她遇到了姜律师,姜律师除了待人冷淡点其他没有任何缺点,托他的福,律所里的人也从没人敢欺负她。
毕竟姜律师在圈子里是大红人了,他出庭的每一场官司都打得非常漂亮,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大前辈是他的老师,所里很多高级律师都是他的同校师兄师姐。
后来他被聘任为R大法学院教授了,就很少出现在庭上了,非特殊情况不上庭,另外姜律师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他以个人及名下律所名义向社会所有福利院孤儿院等地方提供免费法律援助,因此很多时候,姜律师都需要为了案子长途跋涉去很远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持着,拯救了很多无依无靠的孩子。
丁蔷一边想着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她手拖着下巴盯着电脑,姜律师经历过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