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予上大学第三年的寒假, R市下了一场迄今为止全省最大的雪。
大雪封路导致交通堵塞,大部分学生都被留在了学校里。
偌大的校园里人来人往,小情侣手牵着手互相依偎, 道路两侧的树木光秃秃的伸展着。
“R市强降雪致多地交通瘫痪,根据专家预测,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边各市都会受到相应影响,请各位市民出行注意防寒保暖……”
新闻里的女主持人挂着标准的微笑,画面里只闪现了几张R市的受灾场面。
宋隽摁熄了手机,拎着提包往校门口走。
在他的身后,几个女生正窃窃私语着推着当中的一个女生出列。
“快去啊!学长马上要出校门了!”
那女生扎着高马尾抱着一本书脸色涨红:“我我……万一宋学长有女朋友了怎么办?”
她的姐妹立马道:“放心上吧!我都打听过了!临床医学的宋学长没有女朋友,我找他室友打听的消息绝对保真!”
“我……”女生脸更红了, 迟疑不决的站在原地愣了两秒。
“宋隽!学霸等等!!”
她们身后乍然响起一个男生的高呼声,宋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女生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站在那儿的男生个子很高, 目测一米八以上。
他五官精致而冷淡,里面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是灰色中长毛呢大衣, 看起来斯文又禁欲。
一个男生从她们旁边像一阵风一般刮过。
张俊霖在宋隽面前停下, 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气。
宋隽垂眸看着他:“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啊,来送送你。”
张俊霖缓过劲来一把搭上宋隽的肩膀,两人一同往前走。
寒风凛冽, 张俊霖忍不住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龇牙咧嘴道:“冻死了,寒假你要回家啊?”
他的视线落到宋隽拎着的提包上。
“嗯。”
宋隽应声。
张俊霖好奇道:“回哪儿啊?咱们都做三年室友了,你把我们每个人摸得一清二楚对自己的事却从来闭口不提, 你不够兄弟啊。”
“北海。”
张俊霖这才点了点头:“你老家那儿的啊, 没想到还挺远的。”
宋隽没接话。
张俊霖又道:“说起来, 我问你个事儿啊。”
“上次明明有出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去啊?国外医学多发达啊, 把导师鼻子都要气歪了。”
宋隽面色无波,淡声道:“院里还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在国内也能搞研究,没必要非要出国。”
张俊霖摸着下巴:“虽然吧,话是这么说,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要是我我就去了。”
“那下次你自己跟导师说。”
张俊霖骂骂咧咧,神情激动:“我说个屁,我专业成绩不上不下的,凑上去不是找骂呢嘛。”
宋隽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张俊霖还没来得及接茬,宋隽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两人也走到了校门口,张俊霖放开他,朝他摆了摆手:“那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啊,路上慢点。”
宋隽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朝他点头示意。
“学神!”
“叫名字。”
祝明诚上了大学性格更外放了,道:“宋隽!宋大帅哥!放假了吗?回北海吗?我们都三年没见了!”
宋隽将听筒拿得远了些,眉头才松了松。
“宋隽?你在听吗?”
宋隽这才道:“在听,准备去机场。”
祝明诚道:“大概多久到?哪个机场?我来接你吧,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刚拿到的驾照你是我的第一个乘客,不能这么不给面子!”
宋隽:“不晚点的话,半小时后吧,老地方。”
那就是走的那个机场。
“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风里雪里我在等你……”
宋隽面无表情的掐了电话。
半个小时,宋隽乘坐的航班顺利抵达机场,他走出机场大门,就看到门外一辆显眼的黑色轿车。
北海市飘着细雪,一个戴着墨镜的男生正倚在车头。
宋隽的外形从高中到大学都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虽然他高了很多也变得成熟了很多,但祝明诚还是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他摘下墨镜,招了招手:“这儿!”
宋隽瞥了他一眼,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祝明诚比起高中毕业的时候也变了许多,挺帅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祝明诚打量了他一遍,赞叹道:“不愧是校草,帅得我都不敢认了。”
宋隽不明所以:“什么?”
“你不知道吧?毕业以后学校BBS上面多了个校草评选,咱们这届公认的班草就是你!”
祝明诚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明明宋隽转过来之前他是年级第一,清北班第一名,长得又帅家庭又好,尖子中的尖子。
自从宋隽转来,他的第一名就受到了威胁,物理竞赛和交换生名额通通落选。
既生瑜何生亮啊!
宋隽却表现得兴致缺缺。
祝明诚拉开后座门,想要接过他手里的包,宋隽往旁边让了一让:“我来吧。”
“不就是个包吗?你包里装的金条啊?我帮你放上去。”
祝明诚执意要伸手来拿,宋隽只好松手。
祝明诚一接过,一股重力猛地往下坠去,他没有防备跟着一块弯下腰去。
他脸色憋得通红:“你这包里……装的什么啊这么沉!”
宋隽道:“书。”
最后还是宋隽帮忙,两人合力把提包放在了后座。
祝明诚欲哭无泪:“你好不容易放假回来一趟,带这么多书干嘛?”
宋隽坐上副驾驶扣安全带:“都是要背的专业书。”
“……”祝明诚铁青着脸:“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
“临床医学。”
“那没事了。”
只要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胜高考,医学生是其中翘楚。
俗话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不是没有道理的。
祝明诚打燃了火,唏嘘道:“说实话没想到你会学医。”
宋隽眸子一转:“为什么?”
祝明诚尴尬道:“就觉得吧……高中的你不太像是会喜欢救死扶伤的那种人。”
宋隽听见这话内心没有半分波动,反而平静的问他:“那我像哪种人?”
祝明诚看着前面的路,很认真的想了想,道:“嗯……像那种老太太讹不着的人。”
宋隽略微失笑。
祝明诚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他一眼,惊喜道:“哇你变了,你现在居然会笑了?”
宋隽绷直了嘴角,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他看着北海市交织的车流:“去哪?”
祝明诚道:“带你去个好地方,说起来你回来这边有住处吗?没有的话我帮你解决。”
宋隽偏头看向窗外:“有。”
他其实后来的几年放暑假都回来北海过,虽然不是真正的父子,但姜时岷当初对他并不算差,早出晚归亲力亲为带他跑手续。
他每年都会回来看看他,送点蓉城的特产什么的。
有时候家里没人,他就会把东西交给熊姨。
熊姨一年一年看着他长大,想起陆怜薇曾经对她说:“小隽是个好孩子。”
她就忍不住想要落泪,夫人说得没错,宋隽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孩子。
别人对他三分好,他会用五分甚至十分来回报。
可惜夫人看不见了。
宋隽从熊姨的口中得知这三年来姜时予很少回来。
他像是真的厌恶了这个家,难得回来一次也待不了几天就走了,姜时岷工作也很忙,两父子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
宋隽每次都听得很认真。
其实偶尔他们俩也会微信聊天,但是都很简洁。
两人专业都繁忙,基本上很久才有一次对话,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几句问候。
“吃饭了吗?”
“吃了。”
“在干嘛?”
“解剖室。”
“要睡了,晚安。”
“晚安。”
宋隽不是在图书馆就是解剖室,而姜时予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去上课的路上,有时候会在模拟庭审教室。
半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祝明诚找了个车位停进去,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兴高采烈道:“怎么样?我技术好吧?快,下车,我带你进去玩玩!”
宋隽下了车,看着眼前的串串店道:“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祝明诚锁了车招呼他往里走:“进去你就知道了!快点!”
祝明诚径直带着宋隽上了二楼,拉开其中一间榻榻米的门。
包间里坐了二十多个男男女女,串串的香气四溢。
祝明诚套上鞋套钻了进去,有人好奇询问:“班长,你接的人呢?”
祝明诚转头招呼道:“宋隽?快进来啊。”
宋隽一出现在大家视野里,包间里的空气霎时静了静。
祝明诚被他们的反应逗笑了:“帅吧,我早说了人家可是校草!”
其中一个男生调侃道:“我以为班长你在说自己呢!”
有女生问:“班长,这是谁啊?怎么看着面生,不是咱们几所学校的吧?”
祝明诚道:“我高中同学,医大学生。”
宋隽在众人热情的招呼下坐了一个小时,实在抽不开身。
他被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同学可以给个微信吗?
宋隽最后找了个接电话的由头,终于脱离了这群热情的大学生。
他走到了门外才给祝明诚打电话。
祝明诚有点喝晕了,说话都大舌头了:“喂?”
“我回去了。”
宋隽说。
祝明诚反应了两秒才发现他的位置空了,道:“你一个人怎么走?”
宋隽看了看表:“我打车就行,你喝了酒再开车算酒驾,找个代驾吧。”
祝明诚笑嘿嘿的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单身派对?这里面没有你喜欢的类型?”
宋隽拧眉:“你说什么?”
祝明诚道:“我说我带你来的这儿是个单身派对,你也发现了吧,这里的女生都非常主动。”
“……”宋隽凉凉道:“下次别带我来这种场合了。”
祝明诚:“你别一杆子打死所有啊,这里没有你喜欢的类型万一别的派对有呢,大学生的单身派对挺多的。”
宋隽冷淡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祝明诚酒都惊醒了:“真的假的!”
电话那边传来旁边有人劝他喝酒的声音。
宋隽垂眼看着地上覆盖的薄雪:“少喝点,我走了。”
“那我明天把你东西送上门,你今晚好好休息一晚上,别看书了。”
“嗯。”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下大了,宋隽踩在雪地里冒着风雪往前走。
寒风刺骨,雪花落在他眼睫和发梢融化成水珠。
几分钟后,一辆的士车在串串店门口停下,赵旭阳第一个钻下车:“你快点。”
副驾驶的门被推开,走下来的男生戴着米白色鸭舌帽,帽沿下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透明灰色半框眼镜,充满了冷淡气息。
他关上车门,雪花落在他深灰渐变条纹毛衣上面洇开浅浅水迹,抬手压了压帽檐:“赶着去投胎?”
胸口的银质吊坠泛着幽幽的冷光。
赵旭阳震惊道:“姜儿你怎么好端端的就开嘲讽呢?所有人就等你了,要不是你飞机晚点,我能饿到现在吗?”
“闭嘴吧,大雪封路,我能赶回来不错了。”姜时予望了一眼门头的招牌:“你们在这里过生日?”
赵旭阳走在前面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家串串是我们毕业后才开的,便宜又好吃!名气很大,几乎成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必打卡的地方了。”
“嗯。”
姜时予敷衍的应了声,脑子里却在想他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寒假怎么过呢?估计也是在图书馆和宿舍两点一线了。
他从来没开口问过宋隽放假会不会回来,因为如果是他,一定不会想再回这个地方来了。
而且他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归属了,回来他住哪儿呢?
他后面回来的时候曾经心血来潮去他哥曾经住的那个房子看过,他已经退租了,那里现在住着另外一家人。
姜时予忘不掉在那个卧室里,他哥用手帮他……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的内心是不是也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有没有过一秒的不平静呢。
这个问题,只有宋隽自己知道答案。
但姜时予知道,在分开的这些年。
他们都在为了跟对方见面而拼命努力。
谁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但他们别无选择,这就是他们亲手选择的路。
他们有保持联系,也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但谁也没动。
他也不敢去见他哥,他怕自己轻易便动摇。
那宋隽呢?
作者有话说:
R市什么的,其实我只是懒得取名,蓉城也不挂钩现实的蓉城,至于两个主角的专业等相关信息不完全贴近现实,我也找这两个专业的朋友了解了下,也查过相关资料,但毕竟非本专业人士,别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