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私房菜馆出来, 一行人站在路口。
路上停着两辆出租车,除了姜时予宋隽两人以外的四个男生分别上了车。
姜时予站在宋隽身旁看着他们上车,那个七中的男生上车前忽然顿了一顿, 转过头来:“学霸,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宋隽眉尖微撇, 还没开口反问。
男生就笑了一笑,矮身坐进了车里。
出租车启动之时,其中一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语气随意道:“不管怎么样,我高中三年来见识过传说中的竞赛了,不管能不能晋级都值了!但我还是要说, 咱们复赛再见!”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之中能进入复赛的寥寥无几。
只是少年自有少年狂,谦和而狂妄, 骄傲又坦然。
他们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自己在结果还没下来之前就承认自己败北。
车子开走后,祝明诚站在原地目送车尾消失在车流里。
他转头道:“一会儿我家司机来接, 你们跟我一块回吗?”
姜时予很果断:“不。”
祝明诚以为他在推脱:“客气什么, 反正顺路……”
宋隽道:“我们在这儿还有事。”
“这样啊。”祝明诚没有再坚持,他向来是个热情的人,但热情不是没眼色。
他家司机很快就到了, 祝明诚坐上车以后朝他们挥了挥手,车子开走。
正午的阳光有些烈,两人借着道路两旁的林荫顺着来时的路折返。
两人站在一中校门口,保安大叔应该是认识他的, 只是姜时予没有去为难他, 拨了一个电话。
很快, 电话被接通了。
姜时予道:“周老师, 是我。”
“我现在在学校门口,想回学校看看,能麻烦您到校门口接一下吗?”
“好的,我等您。”
姜时予挂断电话以后发现宋隽正在看他,解释道:“我初中班主任。”
宋隽斟酌片刻:“师生关系不错。”
姜时予道:“老周人挺好的,对谁爱操心,班里的学生跟她亲儿子似的,我转学以后她还是定期会打电话来询问我的成绩,我爸逢年过节都会寄礼物过去,以前我爸妈不在家,老周常常带我去她家吃饭。”
姜时予的目光有些遥远的飘忽,看着校园里的方向。
宋隽知道这时候的他不需要回应,倾听就够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因为他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老周有个儿子,现在应该是上初中。”说到这里,他倏忽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操心得过来。”
姜时予口中的老周是个女老师,并不是很老,身材丰腴,戴着厚重的圆框眼镜。
她踩着高跟鞋匆匆朝校门走来,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团,看起来成熟又稳重。
周老师走到值班室跟保安交涉了几句,保安就将门禁给打开了。
周老师直直朝校门走出来,看到了树下站得很近的两个男生,其中一个矮一点的正在朝她晃着胳膊。
她走过来:“怎么今天回学校了?参加物理竞赛?”
姜时予笑了笑,坦诚道:“陪我哥来参加,我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
周老师脸上的笑意略微一滞,有些惋惜的叹气:“你啊,怎么就这么倔呢?你爸的话你不爱听,我的劝你也不听。”
姜时予没所谓的笑笑:“您别跟我说这个,我就什么都听。”
周老师看向他旁边的宋隽:“我听你爸提过两句,你哥成绩很好吧?听说这次竞赛比往年都要困难,晋级人数反而更少。”
姜时予比自己被夸了还高兴,得意道:“年级前三。”
周老师失笑:“你还得意上了?”
姜时予道:“有什么区别吗?你夸的可是我哥啊。”
宋隽克制的抿了抿唇。
“行了,别站这儿晒太阳了,跟我进去吧,这次回学校要干嘛?总不能是专门来蹭饭的吧?”
周老师转身率先往校门口走。
姜时予迈开腿,用指尖勾了勾宋隽手指示意他跟上。
姜时予边跟上边道:“我就想逛逛学校,吃过饭了。”
周老师把他们带进了一中初中部校园,郁郁苍苍的树木枝繁叶茂,来来往往穿着校服的学生从周围错综复杂的路径穿过,顺便朝他们投来了好奇的注目。
还有一些有幸参与过一中校庆并且见过宋隽发言的初中生发出低语。
姜时予的表演一直坐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没多少人能看清他的脸,因此认识他的人反而不多。
更多是在视频当中认识这位直升高中部的学长之一。
周老师看了一眼时间:“那正好,我中午还有班要守,你带你哥好好逛逛,下午可以去我那坐坐,我下了课去买菜……”
姜时予赶紧道:“不用了周老师,我们逛完就离校,就不麻烦你了,下次我们专门来看您。”
老周被他老爸策反了,之前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道理说了一箩筐。
他才不信她只是想单纯请他们去坐坐。
老周做了他三年班主任,能看不出来他是怎么想的?
周老师吸了口气,正准备展现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姜时予自然使出最经典的尿遁。
他对宋隽道:“我忽然觉得有点急,你在这等我,我去趟厕所!”
说完,头也不回就溜了。
于是周老师一时也没了话说,在原地站了会儿,终是摇了摇头。
她看向宋隽,认真的道:“看得出来,他很信任你。”
宋隽微微扬眉:“为什么您会这样觉得?”
“他如果不信任你,是不会带你到他的过去来的。”周老师笑了笑:“小予他,很少能放下心防真正接纳一个人,我最开始想帮助他,他表现得非常烦躁。”
“有段时间他对人格外戒备和抗拒,中考失利过后,我又接到他跟学校附近混混打架的消息,我非常担心。”
宋隽目光微闪,对对时间,周老师说的有段时间应该是他的存在被知道的那段时间。
“那个暑假他过得一团糟,我三天两头打去电话,可惜他什么也不愿意对我说。”
“他爸爸后来才告诉我,他患了隐性抑郁症,平时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但需要长期服药才能抑制,一旦停药就会控制不住。”
宋隽微微睁大眼眸,他想起了那个装满抽屉的白色药瓶。
原来那是抑制抑郁症的药物。
周老师道:“你爸跟我提过几句家里的事,原因我就不多说了,所以他不仅没有排斥你,反而这么信任亲近你让我有点意外。”
妻子和儿子的双双患病,让姜时岷又愧疚又自责,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对谁说说心里的苦闷。
而周老师是他儿子那几年除了家人以外唯一愿意亲近接纳的人,他就拜托了她一起劝导开解儿子的情绪。
宋隽站在郁郁葱葱的树梢下,静静的听着,神情很专注。
仿佛他真的穿过时光的洪流抵达了另一个人的过去。
宋隽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无权选择的身份产生厌恶感。
铃声划破喧闹的校园上空,惊起喇叭周围树梢上的飞鸟。
周老师再次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姜时予离去的方向,无奈一笑:“看来我只要站在这儿他是不会回来了,我得去看班了,你可以好好逛逛,这里有他的过去和另一面。”
宋隽颔首:“谢谢。”
周老师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谢谢,短暂的愣怔过后道:“不用谢我,也许你是最后的希望,他用这样不管不顾的方式来向他爸爸表达反抗,殊不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宋隽抿了抿唇瓣,结合姜时予曾经提过的他大概能听得懂周老师的意思。
但他没好说自己已经试图劝过,结果仍然不尽人意。
周老师很快便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一中初中部校区林立着好几栋洁白教学楼,醒目的灿金色大字镶嵌在大楼侧面的墙壁上——
博学笃行、卓越进取。
姜时予没去厕所,而是绕到学校便利店买了两瓶水才慢慢溜达回来。
宋隽果然在原地等他。
“等久了吧,给。”
姜时予把手里的冰水递给他,冰雾浸湿了他的手指,眉眼带笑。
“嗯。”
宋隽眸子很沉的看了他一眼,淡淡接过拧开,又递了回来。
姜时予看着递回面前的水,蓦然失笑:“让你喝,你递回给我干嘛?我的刚刚回来的路上喝光了,瓶子我都扔了。”
他反手用掌心推了回去,还不忘四周瞧了几眼:“老周走了吧?我刚听见打铃了。”
宋隽喝了一口瓶子里的水就盖上拿在手里不喝了,他道:“你在躲她?为什么?怕?”
“怕什么?老周和梁哥差不多,护短又爱瞎操心,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妈从前老住院,一住就是半年,老周半点不比我妈操心我操心得少。”
宋隽没什么表情,:“那,你不考虑下?”
姜时予看着他唇瓣上的水渍,忽然觉得又有些口渴。
他伸出手:“水给我喝一口,我又渴了,这天越来越热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老周跟他说的时候他真的没打算考虑,但现在却有些动摇了。
宋隽把水递给他。
姜时予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宋隽看着他:“渴的话,你就都喝了,我不是很渴。”
姜时予却眯起眼眸,语气危险:“你是不是嫌弃我对嘴喝的?”
“……”宋隽诚实道:“没。”
“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宋隽微微颦眉:“怎么证明?”
姜时予道:“现在,把剩下的喝了?”
宋隽没犹豫,接过水瓶就往嘴里灌,瓶子里剩的不多的水很快便空了。
宋隽把空瓶捏扁:“这样?”
姜时予自然没什么话说:“我信了。”
宋隽淡淡道:“幼不幼稚。”
姜时予毫不客气怼回去:“幼稚你还陪我一起?”
两人相视间都笑了。
姜时予笑得弯了腰,宋隽眼中也展露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完结应该没这么快,翻到了职场篇差不多就快完结了,职场没写大纲,大概能写几万字。
番外我不知道写什么就可能不写,你们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在完结之前说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