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郁辞下楼的动静引起了小黑的注意, 黑色的小猫蹲坐在楼梯口,乖巧安静的样子, 可人极了。

  他弯腰揉了揉小黑的脑袋, 走进厨房。

  厨房的饮水机还是满的,郁辞装了满满一杯凉水,身子往流理台上一靠, 一边喝水,视线一边漫不经心的四处轻晃。

  “嗯?”

  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 他看见了阳台上的人影。

  身姿欣长的青年站在黑暗里,低眉垂眸, 专注的做着手上的事。

  郁辞眯着眼打量半晌,突地挑了挑眉, 语气有些古怪:“......大半夜的灯也不开,黑灯瞎火的晒衣服?”

  将水杯里的水喝完,他顺手将杯子放在流理台上, 向着阳台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 青年手中的衣架也在微弱的月光下显露出来。

  郁辞视线微顿, 原本漫不经心的步子骤停。

  阳台上的青年似有所觉,侧目向这边看来。

  客厅一片漆黑, 唯有沙发上的小黑猫甩了甩尾巴。

  时矜顿了顿,回过头去。

  客厅的大型雕塑装饰后, 郁辞松开屏住的呼吸, 眼底的惊色翻涌。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

  女士内衣?

  ——

  “哥?”时间伸手在时矜眼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呢?”

  “嗯?”时矜回过神来:“没什么。”

  他将买来的早餐放到桌上, 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吃早餐吧。”

  时间乐颠颠的在桌前坐下, 眼巴巴的等着哥哥给自己分早餐:“哪个是我的呀?”

  时矜将早餐推到她面前, 看着她欢快的脸, 目光安静。

  直到时间面前的粥见了底,时矜才开口:“说说吧,昨晚什么情况。”

  时间扒拉碗底的动作一顿,她垂下眼,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没啥,就是遇到了渣男而已。”

  “哥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她抬起脸笑了笑,如果不看那泛红的眼眶,确实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我自己能解决,你别担心。”

  时矜垂了垂眸子,半晌。

  “对不起。”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你瞎说什么呢哥。”时间眨巴两下眼睛,笑开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我自己眼瞎。”

  “好了别说我的事了。”她左右看了看,有些好奇:“哥,你不是跟人合租的吗?怎么没见到你室友?他出去了吗?”

  时矜看了眼玄关的位置,应声:“嗯,应该是。”

  “唉,可惜了。”时间砸吧两下嘴,一脸遗憾:“我听许潜说,你那室友是个大帅哥呢,原本还想在出国之前见上一面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拿起一根油条:“哥你吃吗?”

  时矜摇头,于是时间自己抱着油条开啃。

  油炸的香味混合着粥软糯的气息萦绕在桌边,一片安静中,桌边的手机震了起来。

  时间将嗓子里的油条咽了下去:“哥,你的电话。”

  时矜从厨房走出,视线扫过屏幕上的备注,眉心微蹙。

  他将水杯放到时间面前,顶着时间好奇的目光,伸手将手机静音:“没事。”

  时间好奇的探探脑袋:“哥,你主编的电话哎,你怎么不接?”

  时矜坦然的回视:“没什么重要的事,晚些再回复也行。”

  “哦。”时间啃完最后一口油条,喝了口水:“哥,你待会送我回一趟梨苑呗,我之前把东西落那儿了,我去拿一下,待会我要带着出国。”

  梨苑是时矜名下的一套房产,只是他买来以后因为灵感需要四处搬家,这房子就放在那了,只有时间会在周末偶尔回去住住。

  “好。”时矜点了点头,突然从时间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待会?”

  时间跑到阳台去收衣服,听到时矜的问话,她点了点头,声音隔着阳台的玻璃门远远传来:“对,我昨晚改签了机票,下午的机票出国。”

  她将收下的衣服叠好塞进行李箱里,又将杯子里的水喝完,这才看向时矜,笑了笑:“本来之前是想多留一段时间陪陪你和王妈妈,但是国外我暂住的寄宿家庭那边出了些状况,我得提前过去联系处理一下,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时矜眉心微动,还没开口,桌上的手机就又震了震,

  这回不是电话,是微信。

  【魏】:不接电话?

  【魏】:《秘密推理》的录制时间定下了,就在下周五。

  【魏】: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顿饭?咱们聊一下这档节目。

  【魏】:别装看不见,记得回复。

  ——

  时间眼尖的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有些惊讶:“哥,你要去录综艺呀?”

  时矜将手机塞进口袋,嗯了一声:“出版社那边要求的。”

  时间换好鞋在门口等他:“听着似乎挺有意思,到时候开播了我可要守着节目看哈哈哈。”

  时矜抿了抿唇:“没什么意思的。”

  “那我可不管,这可是我哥第一次上电视呢。”

  “对了,待会咱在外面一起吃个饭呗?正好当做给我送行吧。”

  “我想吃那家苏州菜,一直没机会呢。”

  ——

  时间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叽叽喳喳的,像只欢快的小鸟。

  时矜勾了勾唇,眉心舒展开来。

  路过玄关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偏头看了眼楼梯。

  二楼一片安静。

  漆黑的长睫垂下,时矜抿了抿唇,将门关上。

  看来他的室友先生确实出门了。

  ……

  而郁•室友先生•辞此刻正坐在一家装饰精美的茶楼,享受着美人娇声软语的......念叨。

  “阿辞,你看看你顾伯伯都抱第二个孙子了,再看看.....阿辞?阿辞?”

  钟灵扬了扬眉,看着眼前走神的儿子,索性将杯子用力一放:“郁辞!”

  瓷杯落在红木桌上,发出响亮的声响。

  郁辞回过神来,目光看向自家母上大人:“嗯?怎么了,妈?”

  钟灵垮了脸,一张保养得体的娃娃脸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此时这装模作样的皱了眉,倒还真显露出几分委屈的意味:“阿辞大了,连妈妈讲话不耐烦听了。”

  郁辞可不吃她这一套:“您别搁这跟我唱戏了,我爸不在这儿,您这演的没人看。”

  钟灵眨巴眨巴两下眼睛,收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刚刚那副豪门贵妇的端庄模样:“阿辞啊——”

  郁辞冷漠脸:“在呢,您说。”

  “你说说,妈妈这么些年对你好不好?”

  又开始了。

  郁辞叹了口气,无奈的配合着自家母上:“好,好极了。”

  钟灵满意了,她点点头,继续说:“那你觉得,你是不是得做点什么报答你慈祥和蔼,为你奉献了美好青春的美丽母亲?”

  “好了。”郁辞这回是真的演不下去了,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您直接说目的吧,这回是想要什么?珠宝还是首饰?又或者是您看上了什么摆件?”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眉梢一挑:“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上的是前段时间拍卖的那套茶具吧,那我可弄不来,这进了人家私人博物馆的东西可不好出来。”

  钟灵板着张娃娃脸,故作严肃:“瞎说什么呢,你妈我是这种人吗?”

  郁辞睨她一眼,没接话。

  钟灵果然撑不下去了,她清了清嗓子:“咳,那个啥,我这也不算什么要求吧,就是吃个饭的事......”

  “你那顾伯伯前段时间不是抱了二孙子吗,我前天去参加了他二孙子的满月宴,就跟你顾阿姨聊了两句,刚好聊到了她女儿轻怡刚从国外回来......”

  郁辞眉心一跳,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亲爱的母亲大人就开了口。

  “我跟你顾阿姨聊的投机,就想着你们两个小的应该年纪也差不多,一起约出来吃个饭也是好的。”

  郁辞将杯子往桌上一丢,起身就要走人,未料刚一转头,目光就对上了卡座旁的站定的两人。

  他扯了扯嘴角,打了声招呼:“顾阿姨。”

  顾盼哎了一声,一双眸子在郁辞身上转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几年不见,郁小子你这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了啊,钟灵,你这可真是有福气了。”

  “哪里哪里。”钟灵笑眯眯的站起身:“哟,这是轻怡吧,真漂亮呀。”

  顾盼捂着嘴笑:“对,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小女儿,顾轻怡。”

  钟灵笑眯眯的让出自己的座位:“轻怡啊,我是你郁伯母,那个是你郁伯伯的儿子,叫郁辞。”

  她亲昵的拉着顾轻怡的手臂,将人送到卡坐上:“你们两个年轻人年纪差不多,应该很有共同话题,我们两个老的就不参合了,正好去逛逛街。”

  顾盼也笑着点点头。

  于是两个女人挥一挥衣袖,留下餐桌前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

  郁辞无语了一瞬,他揉了揉紧绷的眉心,这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桌子对面衣着素雅的美人笑容端庄,眉眼温婉,细眉长眼,显然是很传统的江南美人。

  可惜郁辞并没有什么欣赏美人的兴趣。

  他松开抚着眉心的手,开门见山:“顾小姐,我这次并不是......”

  “我知道。”顾轻怡微笑着打断他的话,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温和的眼看着他:“实不相瞒,我这次也是被骗来的。”

  少女的嗓音轻柔,带着清浅的笑意:“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只是陪我妈出来逛街的。”

  “不过我对你很感兴趣。”顾轻怡笑了笑:“我可以直接叫你名字吗?”

  郁辞喝了口水:“你随意。”

  “郁辞,久闻大名。”顾轻怡勾了勾唇,笑意盈盈:“我回国前就听到过你的名声,当时想着有机会或许能见上一面,却没想到这机会来的这么快。”

  郁辞摸了摸鼻子,没接话。

  他能有什么好的名声,无非就是说他不务正业,放着家里的公司不去,非要自己出来开什么酒吧之类的。

  这话他起初还会在意一下,想着要做出点成绩给他们看看,后来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总归他爸妈也支持,酒吧挣的钱也是进他的袋子,旁人说什么就由他们去吧。

  顾轻怡看出了他对这个话题的排斥,转了话题:“我说的直接些吧,今天这算是一个相亲吧。”

  她端着咖啡喝了口,抬眸浅笑,语气温和:“郁辞,我看上你了。”

  郁辞皱了皱眉,拒绝:“我近期没有婚姻计划。”

  顾轻怡微楞:“我们可以先交往试试,我们两家条件相当,如果最后成了,想必双方父母都会很满意,如果没成,当朋友也是好的。”

  郁辞挑了挑眉,并不买账:“顾小姐,是这样的,我这个人比较怕麻烦,对于爱情这种事,我个人更倾向于一步到位,也就是奔着婚姻去的,恋爱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所以,顾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轻怡思考片刻,点头:“直接结婚也可以,但是婚礼酒席这些仪式必须得有。”

  郁辞:......

  得,这位比他还不靠谱。

  他身子往后一靠,双手环胸:“你看上我哪一点了?”

  “有钱,长得好,家世知根知底,门当户对。”顾轻怡微笑:“很完美的交往对象,不是吗?”

  “确实。”郁辞挑了挑眉,坐直身子:“只是很可惜,我不是顾小姐的良人。”

  “我喜欢男人。”

  ——

  “噗哈哈哈。”

  网吧门口,许潜捧着肚子笑的人仰马翻:“哈哈哈不是吧,辞哥,牛还是你牛哈哈哈。”

  郁辞穿着他五颜六色的大花裤衩摊在椅子上,一张出色的脸被书挡在后面,任由许潜笑的天崩地裂,他也没挪动一下屁股。

  许潜笑够了,一屁股坐到郁辞隔壁,揉了揉笑僵的腮帮子,问:“辞哥,你真是这样说的吗?”

  郁辞举着书不作声,许潜于是逮着他一个劲的追着问:“再说说呗,后面怎么了?您被咱太后娘娘急召回宫待了大半天,应该不止就发生了这一件事吧?”

  郁辞被他烦的紧了,索性将书一放,双手环胸,眉梢一挑:“来,你问,我给你一次性解答了。”

  “咳咳。”许潜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那么第一个问题,辞哥,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郁辞睨他一眼:“你小子欠扁是不?”

  许潜笑嘻嘻的,丝毫不惧:“您还真别说,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怀疑过。”

  顶着郁辞骤然变得危险的视线,许潜咧了咧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就没见你红鸾星动过,你说你这周边也不缺女人啊,怎么就没点心动的,这不是不正常吗?”

  郁辞勾了勾唇,反问道:“怎么?就不许我清心寡欲?”

  “哪能啊。”许潜笑的一脸不怀好意:“就您这血气方刚的,不是偷偷藏了人就是对女人压根不感兴趣,就这两,您选一个吧。”

  郁辞扬眉:“那你就当做我藏了人吧。”

  “当做?那就是没有呗。”许潜抓住了他话里的字眼,一锤定音。

  他瞄了郁辞两眼,突然神秘兮兮的探过头来:“辞哥,要不您还是直接说吧,您要是真的不喜欢女人也没事,咱帮你找小鲜肉。”

  “滚。”郁辞顺手抄起桌上的书丢进许潜怀里:“小鲜肉,我还老腊肉呢。”

  许潜一把接住抛来的书,笑的贱兮兮的:“哟,原来辞哥您好这一口呀,喜欢老腊肉,口味挺重的嘛。”

  郁辞挑了挑眉,干脆顺着他的话:“行,那找老腊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找不到满意的你就别回来了。”

  许潜的眉毛飞的老高,挤眉弄眼的:“所以辞哥你真的是......?”

  一道黑色的身影莫名出现在了脑海。

  郁辞拧了拧眉,撇开那道身影,干脆的否认:“不是。”

  只是这话一落,他略微顿了顿,莫名的补上了一句:“至少目前为止不是。”

  许潜一脸的将信将疑。

  郁辞睨他一眼,眉尾上扬:“怎么?不信?”

  “所谓的情情爱爱纠纠缠缠。”他将双手交叉置于脑后,干脆的往躺椅上一靠,语气懒散:“听着就无趣。”

  许潜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那是你还没遇到你想要的那个人。”

  郁辞眉梢一挑:“听你这话,你小子春心萌动了?”

  许潜闹了个大红脸,他挠了挠头,扭捏两下,最后还是大方的说了出来:“对,就是你那室友的妹妹。”

  郁辞敲着椅子把手的指尖微顿:“妹妹?”

  昨天夜里在阳台见到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一直被压制在脑海深处的某个念头突然如雨后春笋般疯狂暴涨。

  他啧了一声,垂下眼睑,掩下了眼底涌现的烦躁:“那天夜里酒吧门口见到的那个?”

  “啊?”许潜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否认:“不,不是,你应该没见过,她跟时矜长得不怎么像,除了都有颗痣,单看外貌倒还真看不出是兄妹。”

  “不过说来也神奇,明明都是一家子,酒吧的妹妹长得跟时矜那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知道他有俩妹妹,我非得把时矜认成她。”

  郁辞摩挲了下耳垂,若有所思:“两个妹妹......”

  许潜眨巴两下眼睛,没打扰他辞哥的思考。

  他在桌上翻了翻,又打开抽屉瞅瞅,试图找出点吃的,正翻找着呢,就听见他辞哥有些迟疑的声音。

  “你说......”

  这话说了个开头就没声了,许潜哎了一下,将脑袋从抽屉里□□:“您说,我听着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郁辞摸了摸鼻子:“你发现一个男人半夜偷偷摸摸的晾衣服,还是晾的女士内衣......”

  “他一个人住?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吗?”

  郁辞移开视线,下意识否认了这个问题:“没吧。”

  应该是......没有吧?

  “害,那简单。”许潜蹬着腿,屁股一抬就坐上了桌子:“一个人住,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大半夜偷偷摸摸的晾女士内衣,这种情况......”

  简单的做了个总结,许潜笑:“要么是女装大佬,要么是男装大佬,就这两种可能。”

  郁辞眉心微皱,他啧了一声,对许潜这明显是卖关子的行为异常不爽:“展开说。”

  “女装大佬就是男生喜欢穿女装,男装大佬就是女生喜欢穿男装。”

  许潜飞快的用最简单粗暴的语言概括了一下二者的区别,然后开始发问:“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

  “平时穿过女装吗?”

  “......不知道”

  “职业呢?”

  “......”似乎是小说作家?

  但是如果说了,那许潜就应该能猜到他问的是时矜。

  所以郁辞果断的开口:“不清楚。”

  许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在某个瞬间忽然恍然大悟:“辞哥,你说的该不会是时矜吧?你怀疑他是女的?”

  郁辞否认的飞快:“不是。”

  许潜压根没在意他的回答,反而一脸严肃的摸起了下巴:“你还别说,你这个怀疑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他是女生的话,那就能解释两个妹妹为什么一个长得一点也不像,另一个却几乎一模一样,感情酒吧门口的那个美女就是本人吧!?”

  “不,不对。”说着说着他又甩了甩头:“也有可能他是喜欢女装,其实是个女装大佬呢?”

  自己叽里咕噜嘀咕了一大堆,许潜混乱了,他抬头盯着郁辞,征求认同:“辞哥,你觉得呢?”

  郁辞面无表情的斜他一眼:“我说了不是他。”

  许潜张了张嘴,还要再说,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

  他挠了挠脑袋,伸手从抽屉里捞出一部手机,看清屏幕的片刻,他眨了眨眼,看向郁辞:“辞哥,太后娘娘的电话。”

  郁辞眉心一跳:“别接。”

  条件反射快过大脑的许潜举着显示通话中的手机,一脸无措的看着他:“辞哥......这,我不是故意的。”

  郁辞按住自己抽疼的太阳穴,闭了闭眼。

  深呼吸两秒,他睁开眼,接过电话:“喂,妈。”

  钟灵声音从话筒对面传来,分明是甜蜜的嗓音,在郁辞耳朵里却不亚于催命的死神:“阿辞啊,你去机场了吗?”

  “机场?”

  钟灵显然十分了解自家儿子的性格,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早上压根没听她讲话。

  但是没关系,作为一个温柔贴心的母亲,她有义务提醒自家健忘的儿子。

  “你思思妹妹下午的飞机,你早上答应了我要去接机。”钟灵笑的温柔:“下午两点,你记得去啊。”

  “哎,等等。”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郁辞拧着眉梢将手机丢回桌面,身子一靠,双目一闭,显然是一副就要这样睡过去的模样。

  刚刚默默在旁边偷听的许潜探出个脑袋:“辞哥,现在一点二十分了。”

  这儿到机场开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再算上一些路上可能会耽误的时间......

  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您不打算去吗?”

  前台有人敲了敲桌子。

  “老板,开台机子。”

  “来了。”

  许潜应了一声,熟练地操作电脑给顾客开机:“开多久?”

  “前面直走右拐26号机,有额外需要在平台上下单就成。”

  等忙完这一阵,许潜扯了扯领口,转身。

  “这大中午的人怎么突然......”出口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许潜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躺椅,默默闭上了嘴。

  得,看来这是去了。

  ——

  “哥,等你这本书出来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时间兴致勃勃的看着时矜,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我太好奇了,到底是什么题材的小说值得你穿两次女装。”

  时矜伸手扯了扯帽檐:“没有下次了。”

  剧情的设定里,这是林一最后一次利用女装完成任务。

  大毒枭已经怀疑他了,为了更好的迷惑大毒枭,林一决定以退为进,在大毒枭交易的紧要关头,借着与大毒枭闹矛盾的由头,提出要离开大毒枭身边去散心。

  他这种主动避开信息获取点的行为果然打散了大毒枭的些许怀疑,为了表示弥补,大毒枭特意亲自前往机场送机。

  但是在机场的时候,穿着女装跟在大毒枭身边的林一却在机场遇到了他执行秘密任务之前认识的一位战友......

  时矜对这段剧情久久没下笔,就是没办法正确把握林一在当时的情绪。

  因此,出门前,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拿出了被放在柜子深处的黑色长裙。

  “别呀,多穿几次也没什么关系啊。”时间拖着行李箱一脸兴奋:“你这样穿多好看啊,你看看大家都在看你呢。”

  时矜不自在的将宽大的帽檐往下又扯了点,压低声音:“时间,我是男人。”

  上次是晚上,灯光昏暗,多少能掩饰些许尴尬,但现在是大白天的......

  他抿了抿唇,睫毛垂下,掩下了眼底的窘迫。

  “我知道呀,你是我哥。”时间眨巴眨巴两下眼睛,试图卖萌:“但这不妨碍我喜欢看你穿裙子嘛。”

  “哎我看见取票台了。”时间将行李箱往旁边一放,人就冲了出去:“哎,哥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取个登机牌哈。”

  时矜抿了抿唇,将还没出口的话咽回喉间。

  他捡起被时间随意丢在地上的行李箱,坐到一旁的空位上,垂眼构思着脑海的剧情。

  某个片刻,身前笼下一片阴影。

  时矜抬头。

  站在身前的男人毫不掩饰眼底的惊艳,他清了清嗓子,又理了理领带,将手机递到时矜面前,嗓音低沉:“小姐,加个微信?”

  时矜:......

  那男人只当他没听见,于是又走前两步,浓黑的两条眉毛朝着他扬了扬,加大声音:“小姐?”

  此时正值中午,偌大的休息区旅客不多,大多都在安静的休息。

  因而,男人加大的嗓门就显得格外响亮,几乎瞬间就将周围的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郁辞被耳边的动静吵醒,他胡乱的捋了把散乱的碎发,抬手看了看时间。

  两点二十。

  郁辞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刚刚动静传来的方向。

  唔,看起来是个求偶现场。

  他挑了挑眉,视线慢悠悠的略过。

  两秒后,他将目光移了回来。

  黑发纤瘦的黑裙美人坐在角落,宽大的礼帽帽檐遮住了她的眉眼,只露出一瓣淡色的唇。

  似乎是面前的人说了些什么,她微微抬着头,露出冷白的半张侧脸,浅色的唇瓣微张,说话间,隐约能看见齿关开合间不经意露出的绯色舌尖。

  柔软的长发蜿蜒着贴在他的脖颈处,发丝间隐约露出几缕冷白,呼吸间,黑色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角锁骨的轮廓。

  毫无疑问,这是个美人。

  就是这美人......

  似乎跟他那室友很像啊。

  郁辞拧了拧眉,正欲上前。

  “郁辞!”

  身后女声响起的同时,一只手精准无比的抓住了他的手臂,拦截了他前进的步伐。

  郁辞啧了一声,回头挣开臂上的手,再转头时,刚刚长椅上的黑裙美人却已不见踪影。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情绪,转身训斥来人:“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喂喂,航班延误也不能怪我,你这可不能把脾气发我身上。”

  钟思思撇了撇嘴,不太高兴:“你亲爱的表妹好不容易回国,你第一句话不是欢迎而是教训,你说说这合适吗?”

  郁辞斜她一眼,接过她的行李箱:“你这次回来干嘛?”

  钟思思吭哧吭哧的跟在后面,闻言头也不抬:“录节目啊。”

  “我最近新创办了一档综艺节目,砸了一大笔钱进去,现在节目差不多要开始录制了,我可不得到现场去盯着?”

  郁辞收回在休息室梭巡的目光,随口问道:“什么节目?”

  “《秘密推理》,一档真人秀类的推理节目。”

  钟思思突然眨了眨眼,一脸讨好:“表哥,我这还差一个嘉宾,要不你抽抽空,来帮我串个场呗?”

  郁辞毫不留情的拒绝:“不去。”

  钟思思了解自家表哥的性子,他说了不去,那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本身就没报什么希望的钟思思耸了耸肩,从善如流的转了话题:“我听说你那酒吧街现在可繁华了,什么时候带我去玩一玩?”

  这话没得到回应,钟思思撇了撇嘴,只以为郁辞这是不乐意带她玩。

  她抬起头,正想说话,就看见自家表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某个方向。

  钟思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

  嗯?女厕所?

  她的嘴角抽搐一下,不淡定了:“郁辞,你想干什么?”

  莫非在她出国的这些日子,她英俊潇洒的表哥已经被社会毒打,成功进化成了一个变态?

  不合适吧?

  正胡乱猜测着,钟思思就看见她英俊潇洒的表哥转过身来,那张帅的出众的俊脸怼到她面前,剑眉一扬——

  “思思。”

  果然,帅哥叫出来的名字就是好听。

  哪怕这帅哥是她表哥,也不耽误她花痴一会。

  钟思思美滋滋的应了一声:“在呢,叫我干啥?”

  “你帮我进女厕所看一眼。”

  哗啦——

  这是钟思思脸上表情破碎的声音。

  她伸手掏了掏耳朵,提高声音:“你叫我去干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帮我进女厕所看一眼。”

  顶着钟思思一脸看变态的眼神,郁辞的反应很是坦然:“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想让你帮我确认一下。”

  “噢?”钟思思来了兴致:“心上人?”

  郁辞微顿:“不是。”

  迟疑了,有戏!

  钟思思眼珠子转了一圈:“那她是你什么人?”

  “......”

  沉默是个什么意思?

  钟思思眨了眨眼,正想开口,就听到她表哥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钟思思,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帮!怎么不帮!”钟思思应得坦然:“不过咱们坐在外面等就行了,倒也不需要闯进厕所里面去吧?”

  她指了指厕所不远处的一排长椅:“我们坐在那边等你朋友出来就好。”

  “哥,他们在外面坐下了。”

  时间探出头看了眼,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外面的人:“那个男的就是你的室友吗?”

  时矜关上水龙头,从墙上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水,简单应了声:“嗯。”

  “许潜说的果然没错,你这室友确实是个大帅哥啊。”时间感慨一声,将脑袋缩了回来,看向自家哥哥:“那我们怎么办,就在这边等他走吗?”

  她挠了挠头,有些苦恼:“不过这里不太安全,他一过来就能看见我们。”

  他们现在正站在男女厕之间的洗手台前,借着洗手台前的墙壁遮掩着身影,一旦有人要去厕所,就能看见站在中间的他们。

  “或者哥你把衣服换了吧?”时间拍了拍行李箱:“出门的时候咱不是准备了一套替换的衣服吗?”

  时矜扫了眼一旁的行李箱,垂下眼。

  出门的时候他准备了一套自己平时穿的衣服以备回程时替换,如果没有发生刚刚的事,他原本就打算现在换掉衣服的。

  只是......

  他抿了抿唇,偏了偏头,似乎透过墙壁看到了外面坐着的郁辞。

  刚刚郁辞看到了他,而且从他现在的举动来看,应该是对他产生了怀疑。

  加上之前酒吧那次的偶遇,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想必郁辞之后会一直有所怀疑。

  只是酒吧那次他用妹妹的借口蒙混过去,那这次呢?

  是直截了当的摊牌自己是为了灵感而穿上女装,还是将错就错坐实妹妹的这个身份?

  他垂着眼思考两秒,做了决定。

  “不换了。”时矜抬眼,目光平淡的转身:“待会记得叫我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