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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音通话另一边沉默了一阵。

  身后房门突然被敲响时, 祁斯白手下一抖,不小心把语音挂断了。他摘了耳机起身去开门,是祁奶奶起夜, 从门缝看到房里透出隐约的光,过来叮嘱他早点睡。

  等祁斯白坐回桌旁, 看见微信上躺着小J一分钟前的回复。

  J:[……嗯]

  J:[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慢慢想]

  Cheese:[好]

  Cheese:[刚刚不小心挂断了]

  J:[没事~]

  J:[今天不开心吗]

  祁斯白一愣,想起小J刚刚直播时说的“哄他开心”, 又想起他下午跑出去打球之前, 玩手机的时候, 和小J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他当时整个人蔫蔫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被小J看出的端倪。

  Cheese:[有一点吧]

  Cheese:[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跟一个好朋友关系有点疏远]

  J:[你喜欢的那个人?]

  祁斯白指尖一滞, 有种总是被小J一眼洞察的错觉。

  Cheese:[真的不喜欢了!]

  Cheese:[是另一个朋友!]

  Cheese:[其实,我和他每天都会一起上课、吃饭和回家]

  Cheese:[……这么说起来,好像也不算疏远?]

  聊天框上面的输入状态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切换,半晌,那边才蹦出来一句:[为什么觉得疏远了]

  Cheese:[因为……他拒绝我去他家一起自习?]

  J:[……]

  J:[你因为这个, 难过?]

  祁斯白一顿,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 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但他还是继续解释:[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是那种表面看不出什么,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你就是能很清晰地察觉到对方在保持距离……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我在说什么]

  J:[嗯,我懂]

  祁斯白愣了下。

  J:[早点睡吧]

  J:[说不定过阵子他就想通了]

  祁斯白笑了下, 没当真, 回他:[你是哆啦A梦吗?]

  小J回过来一条短短的语音。

  祁斯白点开,先是听见一声笑, 像是在笑他那句哆啦A梦,之后便是照旧低低的一声“晚安”。

  这一晚过后,他和小J又恢复了正常的相处,那一段“试一试”两人都没刻意再提,就那么过去了。

  准高三全体返校后,面向全年级的自招课也开始了。非竞赛生自愿参加,竞赛生们则是上午和晚上上竞赛课,下午按照安排参加六科的自招课。

  整个年级的学生都忙忙碌碌起来,竞赛生更甚,晚自习时不时变成晚课,常常十点多十一点才下课。

  中午的307教室也开始日常地睡倒一片,连一向不午睡的祁斯白都忍不住眼皮打架地趴上小半个小时。

  人忙到脚不沾地,身心俱疲,也就没空去想东想西了。祁斯白甚至记不清是从哪天开始,他和江逾声之间的话又渐渐多起来。

  而真正意识到他和江逾声好像又到先前的关系,大概是八月中旬的某天晚上,难得九点半就放学,两人走到单元楼门前,祁斯白掂了掂单肩背着的书包,转身刚要走,江逾声忽然叫住他,低声问:“要不要来我家一起看会题?”

  祁斯白很轻微地诧异了一瞬,回头看到暖黄路灯下,江逾声静静看着自己的一双漆黑的眼睛,忽地笑起来,自然而然地应了句“好啊”。

  他久违地又一次跟在江逾声身边,走进那扇熟悉的门,换上那双熟悉的拖鞋,随即被一阵熟悉的淡淡的香笼罩住。

  江逾声在一旁随手接过他肩上的书包,温声问他:“要在书房还是沙发上看?”

  祁斯白站在门口处,瞥了眼书房的方向,一下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书桌。

  其实按理该是在书房。

  但说不上是因为在那张书桌旁,两人因为坐得太近而有过一些……祁斯白现在回想起来还会不大好意思的相处。还是因为书房本来就不宽敞,而逼仄空间总是更容易制造出暧昧晦暗的氛围。

  总之,祁斯白说不上抱着什么心理,飞快地瞄了江逾声一眼。

  撞上江逾声淡然看来的眼神,他莫名心虚地挪开视线,指了指沙发,抿唇道:“在外……”

  像是猝不及防被痰卡到,嗓音有点干,他清了下嗓子,才说:“在外面吧。”

  他这话说完,江逾声的眼神倏然间好像也有点不自然。

  江逾声轻嗯一声,拿着他的书包径直往沙发处走。

  祁斯白看着白炽光下江逾声的背影,顿了两秒,才三两步跟上去,和江逾声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在沙发另一端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两边,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书本的窸窣翻页声,就只有半开的窗外,嘶鸣的蝉叫,和风过树梢的轻微沙沙声。

  祁斯白翻过一页书时,江逾声从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零食盒里挑了两样祁斯白爱吃的,问他:“吃吗?”

  祁斯白从书页间抬起视线看过去,点了下头。江逾声坐近了一点,把小包装袋放到他摊开的书本上。

  放完零食,江逾声忽然又站起身,一手撑在祁斯白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俯身去够沙发一侧的什么东西。

  祁斯白往后仰了仰,两腿下意识并拢,想给江逾声腾一点地方。

  刺啦两声,是塑料包装袋被书本挤压到的响声。

  江逾声整个上半身几乎就横在他身前,俯下身时衣角轻微翘起,露出了一截劲瘦冷白的腰身。

  祁斯白的眼睫动了两下,很快错开视线。可两人离得近,夏□□服又薄,他只觉得江逾声身上淡淡的温热混杂着说不上是衣服还是眼前身体上的淡香,全都张牙舞爪地往他鼻子里钻。

  祁斯白轻轻地屏着息,心跳声扑通扑通地撞着耳鼓膜。

  江逾声直起身时,手上拿着个靠枕,垂眼看他愣愣的样子,弯了下唇,“……你起来下。”

  祁斯白像个提线木偶,听他说起来,眨眼就要站起身。

  江逾声忽地又俯下身,温热手掌按在他左肩,低低沉沉的笑声落在他耳后,“不用站起来。”

  话音落下,江逾声已经把靠枕垫在他身后,又扶着他肩膀往后推了下,“这样,舒服吗?”

  祁斯白任他推着,倚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他手上胡乱捏着簌啦作响的包装袋,轻声应:“……舒服。”

  等江逾声坐回去,专注地开始看书,祁斯白才无声地喘了口长气。

  他假装淡然地撕扯着零食包装纸,咽了咽喉咙,心里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想……

  从某种程度上讲,江逾声似乎还是像之前那样,保持一个高冷的美男子形象比较好。

  总归不会像现在这么……折磨人。

  江逾声后来没再有别的动作,祁斯白翻着书,很快也看入了神。看到某道题时,他忽然来了兴致,拿草稿纸算了好半天后,忍不住叫了下江逾声,问他:“这题你看了吗?”

  江逾声停下笔,侧头看了眼,“这题我没做出来,看解答做得挺麻烦,就先跳了。”

  “它答案写得不够简洁,这题其实挺有趣的……”祁斯白把自己写满过程的草稿纸往他那边推了推,“而且跟后面好几道题都能挂上钩。”

  江逾声将笔夹在书里,合了书,侧身看祁斯白维持着一个有点别扭又莫名可爱的姿势,半趴在沙发上,跟他讨论这道题。

  就像陈老之前说的,竞赛班的学生其实大多都乐意互相分享,不管是有趣的解法,还是一些难题的着手思路。

  但这个“分享”,其实是有一定条件的。比如祁斯白,很多东西他不会刻意去跟人说,但如果有人来问,他会很乐意跟对方讲。

  而唯有牧阳成和江逾声,祁斯白是习惯了主动跟他们分享。这些私底下的交流和讨论,大部分会因为太过细碎或者太个人化,不会出现在课堂的集体讨论上,书本上也不见得有,但对解题和应试却有很大的帮助。

  江逾声曾经听牧阳成说,等考完竞赛,他就要把祁斯白分享过的那些特殊解法和解题思路整理了,拿出去卖给学竞赛的学弟学妹,肯定能狠狠地赚一大笔。

  虽然牧阳成是开玩笑,但江逾声也认可他的意思——

  每次听祁斯白神采奕奕地跟人讲他又从哪道题里看出什么门道时,江逾声都能领会到很多书本上那一行行枯燥教条的解答过程之外的东西。

  触动之余,江逾声看着眼前男生飞扬肆意的眉眼,又觉得整个心脏都活泛过来,跳动得更加剧烈鲜活。

  又听他说了两句,江逾声忽然很轻地笑了下,低声喊他:“祁斯白。”

  祁斯白一顿,不明所以地抬眼。

  江逾声坐得比他直些,垂眼俯视他两秒,挺认真地说:“听不清。”

  “……啊?”祁斯白愣了愣。

  “坐那么远干什么。”江逾声淡然地把他身后的靠垫往自己这边又挪近了些。

  “……哦。”祁斯白坐近了些,握着笔的手仍旧在草稿纸上上下比划着,继续讲。

  于是不知不觉地,祁斯白看一会书,就要往江逾声那边挪动一点。到临走前,他捧着个杯子,像以前每次来江逾声家自习一样,喝着江逾声给他泡的热牛奶时,他已经稀里糊涂地就和江逾声几乎肩抵着肩,贴着坐在一起了。

  快十一点时,祁斯白收好书包,喝完最后一口奶,起身要回家。

  江逾声送他到门口时,视线在他嘴角落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眼餐桌。

  祁斯白顺着他视线看去,看到桌上放着一包用完了的抽纸。

  下一瞬,江逾声抬起了手,祁斯白眨了眨眼,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抬起自己下巴,拇指在唇边蹭了一下,又蹭一下,连下唇也感受到凉凉的触感。

  祁斯白垂眼,看见他指尖上一点白色的奶渍,下意识用舌尖舔了下刚刚江逾声摸过的地方。

  “没了,”江逾声两指无意识地搓了下,视线往下垂了一瞬,又克制地抬起来,低声说,“回去吧,早点睡。”

  祁斯白眼皮一动,抬眼看一下江逾声,两人在光线有些晦暗昏昧的玄关处对视了两秒。

  祁斯白忽然觉得江逾声刚刚碰过的地方有些烫。

  他咬了下唇,若无其事地朝江逾声笑笑,说完“你也早点睡”,匆匆转身走进楼道。

  他表面淡然自若,心底却有点狼狈和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简直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