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初恋未遂>第50章 周日(上)

  第一遍被亲时,陆周瑜的眉头微皱,向一旁侧开脸,眼皮颤动,但并没有醒。

  夏炎一手撑头,侧躺在床上,因为挨得很近,将他细微的抗拒神情尽收眼底,觉得有趣,又凑上去亲了一下,陆周瑜还是没醒。

  他似乎很累,风尘仆仆,哪怕睡过一晚,眼下淡淡的乌青仍在,呼出的气体像午后的风,刮过皮肤,带来一阵温暖干燥的热意。

  放弃叫醒他的冲动,夏炎换了个轻松的姿势,趴在床上,用眼神描摹陆周瑜的轮廓。昨天见面后,繁杂的情绪令他始终恍恍惚惚的,直到此刻,才有种脚踩大地的踏实感。

  他没去看表,但合理猜测还不到六点,因为陆周瑜说过他六点就会醒。

  那还有点时间。

  夏炎观察他规矩的睡姿——平躺,两手放在身侧,过去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当然,不变的不止睡姿。

  从很久以前,夏炎就发觉自己猜不到陆周瑜在想什么。他总是时远时近,兴致高的时候会教自己画画,也会准许夏炎无赖地跟他挤在一张窄床上,用小小一块mp4看电影。但从不袒露内心,不跟任何人谈及自己的任何。

  那时候,夏炎只是天真地认为他很酷,甚至有些盲目崇拜,同时也恪守朋友的本分,不逾矩,不多问。

  兜兜转转至此,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质的转变,但相处模式似乎还停留在十年前,哪怕是最亲密的时刻,也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膜。

  看不到,形容不出,却能令人切身体会。

  夏炎很想撕开这层膜,想逾矩,同时敞开双臂告诉对方,请尽情入侵我的领地。

  但他不能确定,这层膜是否只是他单方面的臆想,因为从结果上来看,目前他们的感情算得上平坦和顺利——甚至连架都没吵过。

  他也不能确定这是好是坏。

  但随即,想到鱼缸里那条远涉重洋而来的金鱼,同时设想陆周瑜带它办理手续的种种阻碍——尽管他说只是顺便带回来的,夏炎又觉得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或许不该操之过急,渴望将初生的感情揠苗助长,一夜之间开出相爱十年的果实。这不现实。

  静静地看了会儿,夏炎时而斗志昂扬,时而踌躇未决。他极少有如此不果决的时刻,或许喜欢就是这样患得患失的状态。他只能承受。

  “醒这么早?”夏炎正无声地叹气,忽然听到陆周瑜出声问他,声音带一点笑意,以及晨起的沙哑。听得夏炎耳朵发痒。

  “刚醒。”

  他说着,双手撑在床上想起身,接着看到床头放的一管护手霜。有点眼熟,没记错的话,因为不常用,收到后就一直放在卫生间的储物格里。

  起身的动作一滞,夏炎忽而想到昨晚的事,他们从博物馆回来,先是看了部纪录片,看到一半他昏昏欲睡,就被背起来往卧室走。陆周瑜问他想不想做,他说想,再之后毫无印象,应该是睡着了。

  正准备解释,想起那层隔膜,夏炎话锋一转,“你现在还想做吗?”

  这问题很奇怪,缺少情绪的铺垫,显得突兀。因此问过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下去。夏炎闭上眼,气自己的唐突,准备撑起身体时,后颈被钳制住,向下压。

  像压下一只浮在水面的瓢,先是用了点力气,而后“咕噜”一声,瓢盛满水,就自甘沉沦了。

  倒在床上的一瞬间,陆周瑜翻身压下来。夏炎没来得及睁开眼,但能感受到笼罩在身体上方的热意,气息挨近侧颈,像喷薄的火舌舔舐皮肤,令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后来就不想睁眼了。他默然伸长双臂,揽住陆周瑜的肩膀,向下坠。

  亲吻并不激烈,也不深入,但却是轻柔的,试探性的,像是随时在等人叫停。

  没多久,夏炎先受不了这样慢的折磨,他睁开眼,胸膛上下剧烈起伏,上肢猛地发力,跨到陆周瑜腰上。

  缓了片刻,气息不稳地问:“到底做不做?”

  陆周瑜答非所问,笑着捏他的腰,“你上次买的东西在哪?”

  他问那盒套,“不知道,不用不行吗?”

  “行。”

  薄被被掀到地上,随后是睡衣。

  夏炎注意到自己换过睡衣,他不记得昨晚睡前有这一项,可能是陆周瑜帮忙换的。这个想法只来得及停留一瞬,随后又被接下去的动作打断。

  他们互相弄过很多次,对彼此的身体相当熟悉,即便如此,仍旧忍不住颤,也不太好意思直白地看,只好闭起眼。空气中流转着细微的水声,偶尔有一两声重重的喘,分不清是谁的。

  身体像两块糖,逐渐被体温熨烫,融化,向下淌水,也黏在一起,扯不开。

  氛围差不多的时候,夏炎费力地仰头,去够床头柜上那管护手霜,盖子是开合式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试了几次都掰不开。

  汗越流越多,连指腹似乎都在向外沁水,滑腻腻的。陆周瑜的手指顺着他的胳膊一点点向上攀爬,嵌进指缝,拇指抵住盖子向上一推,就开了,水蜜桃味的白色膏体挤了满手,空气里也都是这股甜腻的果香。

  更热了。

  夏炎拈在指尖一部分,跃跃欲试地向下,却被掐住手腕。陆周瑜没给他这个机会,也并不是强势的,而是先握住他的手腕揉,又换到腰侧,像在握一汪水。

  被揉软的不止是手、腰、全部骨骼,还有意识和为数不多的坚持,都一并坍塌下去。陆周瑜撑在他上方,有一滴汗从额发滚落,恰好滴在夏炎的嘴唇上,他没忍住舔了一下,是咸的。

  都无所谓了,夏炎侧过头,喘着说:“你来,快点儿。”

  但并没能如愿,陆周瑜还在揉他的各个部位,像是要把浑身都揉散了,同时压低头跟他接吻。

  太慢,太深,又太沉默,在意识最涣散的时刻,夏炎的喉结猛地一滑,声音被尽数吞没。

  没有想象中疼。

  那感觉很像第一次喝山楂汽水,嘴巴抗拒,但咽下的瞬间,口腔温度过高,与充足的二氧化碳气泡相撞,刺激的头皮发麻。缓过那一阵之后,就想继续喝第二口,第三口。

  整个过程仍旧很慢,很深。等夏炎完全适应,想说点什么时,正对上陆周瑜的目光,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又形容不出个具体,像探究和确认,直直的。

  对视了会儿,夏炎忘记原本想说的话,只能张口叫他的名字,叫完之后,自己却莫名觉得心里酸酸胀胀,像真的被灌进一瓶汽水一样。

  不太想暴露情绪,他快速地眨眨眼,把头偏向一侧,又被陆周瑜捏住下巴轻轻板正,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尽管他说不是,但节奏却更缓了,像一场漫长的渡劫。最后结束时,满室都是此起彼伏的喘,还有馥郁的水蜜桃味。

  “太甜了,这个。”夏炎捏起枕头边的护手霜,看了眼,“下次换一种。”

  “换什么?”陆周瑜笑了笑,握住他的手。

  “不知道,换个酸点儿的吧。”

  短暂的交谈过后,谁都不再说话,不顾身上汗津津的抱在一起。

  身体很满,大脑很空。

  夏炎试图归笼意识,找不到落点,迷迷糊糊地,竟然回忆起昨晚看的那部纪录片。当时吃过药,又昏昏沉沉,他其实记不太清片子里那些熠熠闪光的古埃及文明,唯独记得主讲人进场前,有人对她说了句“Good luck”。

  似乎是工作人员,他当时正低头吃饭,从一串陌生的语言中听到这句,于是抬头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此时此刻,这句Good luck像是穿越时间和空间,远道而来,给他们送上一句祝福。

  他想起那些延绵千万年的、金灿灿的文明盛况,心想,谢谢,那就祝我们好运吧。

  “在想什么?”夏炎没注意到自己露出笑意,忽然听到陆周瑜发问。

  这似乎太过宿命论和迷信,他不好意思说,摇摇头,“没什么,不想起床。”

  “那就不起。”

  “但我上午……”话说到一半,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陆周瑜伸手帮他拿起,目光似乎在屏幕上顿了一下,也似乎没有,动作流畅地递过来。

  是沈齐,提醒夏炎上午别忘记赴约。

  夏炎简言意骇地告诉他九点到,然后挂断电话。

  “谁啊,这么早。”陆周瑜问,语气轻轻的。

  “沈齐。”夏炎顿了顿,想到陆周瑜曾误会过沈齐在追他,觉得应该解释一下,然而陆周瑜“嗯”一声,拍拍他的胳膊,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起床吧,快八点了。”他说。

  “……好。”夏炎咽下打好的腹稿,半坐起身,靠在床头上,接过他递来的衣服,说谢谢,而后又鬼使神差般开口:“沈齐今天约我出去,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陆周瑜还是“嗯”,并且问:“早饭想吃什么?”

  “汤圆,冰箱里有速冻的。”

  他说完,陆周瑜已经套好衣服,点点头出去了。

  夏炎掀开被子,胡乱地往身上套衣服,尽量从容地想,陆周瑜是出于信任,所以什么都不问,况且他和沈齐确实什么也没有。

  等穿好衣服,他又忍不住想,可如果是自己呢?如果是自己听到陆周瑜和对他有意思的人通电话,状似藕断丝连,还要在刚做完之后见面,呆上一整天。

  会只是“嗯”一声吗?

  会说好的,然后去做早饭吗?

  会这么无动于衷吗?

  绝对不会。

  夏炎知道不该骗他说和沈齐出去一整天,也不该做条件不成立的假设,更不该把他的信任当成漠视,但越想停下,思维越控制不住,像徒手抓沙,每个指缝都在流逝他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这感觉让他无力,无从,无可奈何。

  吃过早饭是八点二十。夏炎问陆周瑜今天有什么安排,陆周瑜说没什么安排,夏炎说那我尽早回来,陆周瑜说嗯,几秒后又说,中午在附近有个会议,能否在夏炎家里暂时待一会儿,省的来回跑动。

  夏炎连忙点头,“用不用把钥匙给你,开完会可以回来休息。”

  陆周瑜摇头,说:“不用。”

  对话似乎到这里就该结束。夏炎站在玄关,手指碰碰玻璃鱼缸里的两条金鱼,又低头确认手机和车钥匙都没忘带。

  “那我走了。”他用轻松的口吻说。

  “开车小心。”陆周瑜朝他挥了下手。

  夏炎推开门,把手机和钥匙塞进兜里,左手碰到一把冰凉的链子,掏出来看,是沈齐留下的那串项链,差点忘记。

  重新塞回去,准备待会儿还给他,电光火石之间,夏炎忽然想起这条链子原本是塞在右边的,这种小事,他以为自己不会记得,但偏偏记得很清。

  并且他也记得,装好之后就没再拿出来过。

  心突然跳得很快,夏炎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走回去。陆周瑜正在用陶瓷杯接水,杯子的外形是只猫,黑色,表面有鎏金花纹——夏炎前不久买来的,一共有两只,是一对儿。

  见他回来,陆周瑜直起身,问:“怎么了,忘带什么了?”

  “没有。”夏炎走近他,缓缓地掏出那条链子,坠在两人中间,金属吊牌上的字母和图案都无所遁形。

  是沈齐的告白。

  “这个你是不是看见了,”他问,语气笃定,“就没什么想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