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夏远舟心跳加速了几秒，他看着这个陌生号码，犹豫两秒，还是接了。
“喂。”
“是我，陈漾妈妈。”对方语气冰冷。
夏远舟神经一下绷直了，虽然心里有做好随时见陈漾妈的准备。
上次陈漾跟家里出柜，突然跑回来之后，陈漾就再也没提过，他只要开口问，陈漾便找话题转移，那时他就意识到陈漾可能跟家来闹僵了。
他在心里等待这一天到来，并预料陈漾妈见到他后的态度，也想好了应该怎样回复，但现在他突然就有些心慌和紧张。
“阿姨好。”夏远舟心慌道。
“出来见一面吧。”陈漾妈妈说，“别让陈漾知道。”
夏远舟迟疑两秒：“好。”
手机传来简讯，是陈漾妈发来的地址，离他现在这有点远。陈漾原本想找人设计装修，最后决定他自己动手，说这样特别有成就感 ，今儿准备出门买建材，陈漾突然想改一改设计图纸，只好委任他一个人来建材市场，幸好开了车出来，不然赶过去准会迟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还好，并不是太随意，握着方向盘，等了两秒，踩油门往赴约地开去。
陈漾妈靠着沙发，还一如四年前第一次见面那样，见到夏远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眼，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或许比四年多了一些东西，大概是厌恶吧。
“阿姨。”夏远舟站在桌边，笑着说。
“坐吧。”陈漾妈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夏远舟坐到对面沙发上。
夏远舟坐了下来，局促不安的等待陈漾妈开口。
陈漾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静静看了夏远舟好几秒后，开了口：“你一点不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
“陈漾说他找了我四年，”夏远舟说，“我并没有刻意隐姓埋名，又怎么会找四年找不到，阿姨，这里面应该多少有你的原因吧？”
“是，”陈漾妈抬手招来服务生，指着夏远舟说，“给这位先生沏壶茶。”
“谢谢。”夏远舟冲服务生点点头。
“我以前总说陈漾不聪明，你一下能想明白的事，陈漾却这么些年都不曾有疑虑。”陈漾妈端起咖啡抿了口，放下，看了眼夏远舟，又继续说道，“他大学没要过家里一分钱，在餐厅洗盘子，给人当家政，干又脏又累的活，我以为他是为你的离开在怪罪我，后来他说不是，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充实点，他哪干过这些，第一个月还赔了人家钱；别人轻而易举做到的事，他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做得到，这样的人，同样也非常执着，执着到无论怎样都要找到你。”
夏远舟心里猛地一抽，那股酸涩卡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
“我以为我儿子长大了，学会承担了。”陈漾妈笑了声，“后来无意间我在他房间发现了你的照片，甚至一些更不堪入目的东西，我才发现，我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那一刻，我感觉天都踏下来了，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你知道我什么心情吗？那一刻我有种恨不得他去死的想法。”
夏远舟手不由紧了紧，刚想开口说话，陈漾妈抬手打断他。
“我有个朋友，事业做的很大，”陈漾妈说，“他儿子从小就聪明，世界名校毕业，但是个不安分的性格，整天不务正业，某天突然被爆吸食过量违禁品死在家中，与他一起的还有几个男女，我朋友才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我当时觉得庆幸，庆幸我家陈漾没有这些纨绔恶习，不乱搞男女关系，工作也认真，虽然笨了点，虽然是个同性恋，那会儿，我才发觉他是如此优秀。”
“陈漾一直很优秀。”夏远舟嘴角不自觉上扬。
“四年前他出事那会儿，我当时想只要他好好的，他想怎么样都可以。”陈漾妈说，“他身体康复之后，抑郁症一次也没发作过，他很积极的找医生疏导情绪，不会过多在意我的言行，他把对我性格上的强势排斥转移到寻找你的事上了，我想这样也好，只要找不到你，他便会有期望。”
夏远舟喝了口茶看着陈漾妈，没说话。
“我并不希望他能找到你，”陈漾妈说，“这些年我一直知道你在哪里，陈漾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他哪知这些年他在国外托人找你全是我给的消息。”
“阿姨，你……”夏远舟拧着眉看着她。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陈漾妈打断他的话，“当年为什么要离开？”
夏远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陈漾妈会问这个。
“因为害怕。”夏远舟端着茶杯，手指轻扣了下杯身，“我以为我能帮他，却到头来害了他，我无法面对他，甚至害怕要因我让他再遇到什么意外，我承受不起。”
“这次为何又不走？”陈漾妈问。
“我以为我走了，随着时间推移，他就会忘了我。”夏远舟苦笑道，“我们重逢后，陈漾见我第一句说他找了我四年，我想终是我辜负了他，也辜负了自己，忘不掉那就接受。”
“忘不掉就接受？太可笑了。”陈漾妈轻笑一声，“我如果不同意呢？”
“我来之前其实心里很怕你说我不同意。”夏远舟说，“前面你跟我说了那么多陈漾的事，我想你同不同意或许对我们俩来说不重要了，我爱陈漾，其他无所谓了。”
“爱？能当饭吃吗？”陈漾妈问，“爱情保鲜期有多久？一年，两年，十年八年，那之后呢？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意说出爱对方？两个男人的爱终是不长久。”
“是，或许会像你说的，两个男人之间的爱不长久。”夏远舟说，“那阿姨，你和叔叔现在还彼此说我爱你吗？我想到那时我和陈漾可能也会说不出口，但我们会珍惜彼此，我对自己有信心，也相信陈漾对我有信心，同时我对陈漾也有信心。”
陈漾妈看着夏远舟，嘴角露出一丝哂笑：“他出柜那天，我跟他爸也问了同一样的问题，你们回答基本一致；夏远舟，我虽然不喜欢你，你和我儿子本来就不是相同阶层的人，但他既然选择了你，我只好接受，比起这个，我更不愿失去儿子。”
夏远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虽然他并不在乎她的看法，但还是希望她能接受，对他，对陈漾，对他俩往后携手白头的祝福。
“让陈漾回来上班吧。”陈漾妈站了起来，“评估个人资产是想跟家里断绝关系吗？若我真不同意，还能让他和你在这个城市相遇？还能让他轻轻松松出家门？走了，别告诉陈漾我找过你。”
“好。”夏远舟跟着站了起来，“阿姨，我送你。”
“不用，有司机，”陈漾妈往门口走了几步 ，“你那房子地段虽然不好，不过未来前景还不错，好好装修，我报销。”
“好。”陈漾妈消失在门口许久，夏远舟才站起来准备离开；不高兴是假的，他现在很是理解陈漾听到老妈同意他两在一起时都哭了的心情，嘴角从没像现在这样，扬到了耳根后，就像有人拼命往向扯一样，收都收不住。
陈漾的电话响了十几秒，夏远舟才从欣喜中回过神，他掏出手机点了接通。
“哥，你在哪？”陈漾语气透着担忧，“我看到你的定位，怎么在城南那边？”
“嗯，”夏远舟说，“这边有个老点的建材市场，东西比较便宜，我就过来看看。”
“那买到了吗？”陈漾问。
“买了，同一个牌子，一桶少四块钱。”夏远舟上车往建材市场开，“剩下的，我现在去买。”
“哎哟，我的哥，省下这点钱还不够你来回油费，我真是服你了。”陈漾笑着说，“下回还是我自己去吧。”
“好。”夏远舟说。
日子总在你不经意得时候悄然溜走，盛夏转眼就入了冬，夏远舟穿了件褐色长风衣，在院子门口杵着，风吹刮在他脸色，跟陈漾拿胡须在他脸上蹭一样，火辣辣的疼，站了快十分钟了，他妈和陈漾还没从屋里出来，也不知道在收拾些什么。
又不是不回来，只是去新房入住，顺便过个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收拾的，该买的，不该买的，陈漾都买了，这边只是暂时空下来，他很喜欢这栋房子，过了年他还会回来。
“妈，陈漾，你两好了没？”夏远舟喊道，“这屋里的东西别带太多，过完年我们还要回来住，到时候带来带去很麻烦。”
“知道了。”老妈在屋里回答。
陈漾杏色风衣挂在手腕上，拖着行李箱从屋里走出来。
夏远舟看见那箱子太阳穴就突突直跳，等陈漾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带它干嘛？”
“带它你不知道吗？”陈漾意味深长道。
“别逼我把它全扔掉。”夏远舟眯缝了下眼睛，语气透着些许严肃。
“哥，”陈漾说，“就一个空箱子，你那么紧张干嘛？”
“是吗？”夏远舟不相信，伸手提了提，还真是空的，“你拖个空箱子去干嘛？”
“不告诉你。”陈漾卖起关子来。
夏远舟斜了他一眼，不再管他。
倒是他妈，出门时把他吓了一跳。她提着个煤炉子和一捆木柴出来，夏远舟立马跑过去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妈，你带这个干嘛？”夏远舟问。
“新房入住，家宅兴旺，招财进宝。”夏母笑着说。
“那也不用这么多呀，寓意一下就行了。”夏远哭笑不得，把东西放进车里，扶老妈上了车。
“你不懂，懒得跟你说。”老妈说，“等下下车你就拿着到家里，炉子放厨房，表示日子红火，柴放东面墙上，竖着放，别记错了。”
夏远舟有些无奈地看了眼陈漾。陈漾微微耸耸肩，抿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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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就先这样，剩下的明天补上。也还算是大结局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