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充满鼻腔,雪白的墙面泛着惨白的光晕。
卫隽躺在病床上,脑袋和身体缠绕着白纱,他直挺挺地僵立着,随即想到自己没伤到脖子,他还是可以动的。
然而,在他转头打量房间的情况时,门把手转动,一人走了进来。
对方穿着黑色的丝质衬衣,领口和肩胸处勾勒着细碎的云点。
他的视线上移。
“醒了。”对方云淡风轻地走到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又低又哑,“饿吗?”
卫隽注意到来者包着纱布的手,略顿了下:“渴。”
“稍等。”对方说。
卫隽又看着人离去,抿了抿唇,偏偏是他,偏偏是……
裴锋。
被帮助的感激,在得知是谁后,忍不住消减,他不是认为对方不该帮助自己,只是不得不多想对方为何会出现在他的老家。
可如果对方不出现,他估计得一个人永远躺在山间小路中了。
“你怎么会在?”
回来的裴锋,用伤手将接到的温水递给卫隽,听到卫隽的话,他微微抬起眸,浓密的睫毛挡住眼里大半的色泽,变得偏灰色的瞳孔映着病床上的人。
“想见你。”裴锋答。
卫隽心脏收缩,喉咙发紧:“哈,什么?有事找我吗?”
裴锋自下而上仰起下巴,静静地注视他,那双倒映着白炽灯的灰瞳,无声地锁定住卫隽的影子:“想你。”
“……”
卫隽撇开脸,他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吐出艰难的平淡字眼:“哦,不要想比较合适。”
裴锋垂在身侧的手,一指一指绷紧:“救你呢?”
“我会回报。”卫隽,“你以后要是……”他讲不出可以给予对方的东西,钱他无法满足作为顶流明星的人需求,权他只是位普通人,人脉更是无从谈起。
裴锋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沉默须臾:“一个要求,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卫隽隐生不妙:“什么要求?”
“答应我不离婚。”裴锋。
卫隽立时蹙眉,近乎要冷笑出声。
裴锋补充:“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会签下离婚协议。”
卫隽愣住。
裴锋意外的多话,他找着话道:“送你来的时候,和你的亲人找了个借口,他们还不知道你的情况。”
“要不要告诉他们,你自己决定。”
卫隽心想,那就这样吧,三个月就能离婚,比他上法院起诉离得还快。
“好,我答应你。”卫隽说,“至于我的亲人,别让他们担心了,反正我也好好的。”
裴锋扫过卫隽的头和身体。
卫隽干咳声:“问题不大,恢复健康就看不出来。”
“你想清楚就行,余下的我会照顾你。”裴锋。
卫隽:“那不用,你忙你自己的。”
裴锋:“不忙。”
卫隽默然片刻:“以前不都是忙得见不着影么,被封杀了吗?”
裴锋:“……”
卫隽放松四肢,口风也跟着松懈:“你要乐意,随你。”
“对不起。”时隔半年之久,裴锋为自己婚后的冷待,真心地道歉。
卫隽垂下眼睑,他没有因为这句道歉,而得到些什么,甚至毫无别的情绪:“不必,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
他微勾起唇,透露出些感慨。
“不能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得喜欢我,只是曾经的我抱有侥幸,自作自受,再也不会了。”
裴锋涩然:“我……”
卫隽打断,眼神清澈地看着他:“你可别想说你现在喜欢我,太奇怪了。”
裴锋话音截止,却是跟着附和:“是奇怪。”然而,他并未放弃,“我早就喜欢你,现在才发现。”
卫隽无话可说。
裴锋俯下身,带伤的手轻轻搭在卫隽身边,他坐到床边,留下一道凹陷,投射的影子覆住床里的人。
逆光时的他,双眸自灰色转变成深幽的暗,里面沉着所有的黑。
裴锋停在一个暧昧与疏远的距离,他未曾再接近,在另一个人提起防备前主动停止。
视线交掠。
裴锋没有把反驳卫隽“自作自受”的话宣之于口,他十分明白对方所谓的自作自受,其中也有他的责任,他不想说明得多么精确,将人吓得逃跑,多添难过,已经不能再让对方退后。
否则,他会受不了的。
“卫隽。”压抑在舌尖,唯是低低地呢喃着卫隽的名字。
“卫隽。”
接连两声卫隽,每一个字的轻重缓急都在变化。
被他困在床与手臂之间的人,无声地望着他,任他叫着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裴锋唤了两声,住了口。
“喝水吗?”卫隽,“说了一阵话,你应该也口渴吧。”
裴锋自嘲地笑笑:“确实。”
卫隽护住自己的杯子:“那你快去接水喝,多接点,我也要。”
裴锋任劳任怨地起身:“饿吗?我再带点粥。”
“好。”卫隽。
裴锋摆摆手第二次在卫隽的视线中离开,门拉开的时候,穿进走廊的阳光拢住步出房间的他,黑色的衬衣耀眼得发白。
病房重新陷入安静。
卫隽维持的冷淡表情,收敛得干净,他的心并不是如外表这般无丝毫波动。
但是,他觉得累了,不愿意为那点可能付出努力,大家好聚好散,结局干脆不行吗?
何必要粘连点什么。
忽起的手机铃声打乱了他的思绪,注意到屏幕上的名字,卫隽赶紧接过:“喂,庄野?”
“我准备出发去你那儿。”电话里传出庄野的声音,伴随着车水马龙驶过的呼啸,极具穿透性地落入卫隽耳中。
“你上车了吗?”卫隽问道。
庄野脚步止住,立在车站前,注目逐渐行驶过来的公交车:“没。”
“幸好幸好,真的很抱歉,忘记跟你说,我有点事要处理,提前离开老家了。”卫隽带着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下次你有空的时候,我亲自接你去玩。”
公交车停在庄野面前,可由于卫隽的话,他却是没必要上车了。
卫隽表达一通歉意,总算挂断电话。
看着熄屏的手机,卫隽遗憾地叹气,多好的拉近关系的机会,就被他作没了,说是下次再约,这个下次得哪时候才能有?
“在看什么?”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卫隽一个哆嗦,引发的连锁反应,使头和胸腔泛起痛来。
不知何时,裴锋已走入房间。
应是没料到卫隽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脚步顿滞。
卫隽放好手机:“没看什么。”他瞥过人手里的东西,“你手受伤了,要不请个护工照料我?”
“皮外伤,几天就好。”裴锋无所谓地回答。
卫隽眉峰微动,不禁记起自己昏迷前,所看见的场景,对方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即使到此刻,他居然仍能够回忆得清楚,一丝一毫地描摹出对方的模样。
丢却往日的冷静自持,外露的慌张表情,向他表明出某种信息。
若是他当时真有什么事,对方通红的眼圈肯定会掉出泪的。
卫隽:“你的身体都不在意,指望别人在乎吗?”
裴锋难掩宠溺:“我当然是在意的,否则身体差劲……”怎么才能追到你。
卫隽:“你明白就好。”他没有探究对方未尽的话语,而是道,“粥。”
裴锋打开安装在病床上的折叠桌,把热气腾腾的鲜粥放上来,筷子也给卫隽掰开摆到他右手边。
如果不是知道卫隽一定不会同意,估计要亲自一勺一勺地喂。
“你不用一直待在我这里。”虽然是对方带来的粥,卫隽没有分享的意思,他看了人一眼,“饿了就去吃饭,顺便联系护工过来,请护工的费用我出,对了,还有医药费住院费,你打个单子给我,我一起把钱转你。”
裴锋:“忘了。”
卫隽拿筷的动作一滞:“那这些你自己吃吧。”说着,他就要下床。
裴锋按住卫隽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人压回了柔软的床褥中,他也随着卫隽的倒下,欺身而上。
裴锋扣住卫隽的下颚,拇指碾住卫隽红润的唇瓣,他渐渐低头。
呼吸与唇瓣相接。
裴锋似有若无地靠近着,却未落到实处,将贴未贴,惹得压在他身下的人嘴唇动了动。
“再闹脾气。”裴锋克制地没有碰到卫隽的伤处,稍偏了头,开口的时候远离了近在咫尺的唇瓣,他明明仅差一毫之距便可攫取到那美好的滋味,“我会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听话。”
另一种方式不言而喻。
他俩气息纠缠,略有动作即会踩到禁地。
卫隽愠怒:“行,爱要不要。”钱都不要,他还能说啥,反正你大明星不缺钱,愿意当大冤种就当吧。
他个穷鬼,乐见其成。
毕竟,钱是花自己身上的,谁不喜欢白嫖啊。
卫隽见人仍压在自己身前,斥道:“滚开,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