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安静半响,仅余细弱的吞咽的声。

  裴锋三指扣在杯口,轻轻摇晃,冰块在杯中敲出清脆的响声,浅色的蓝和橙交织。

  他露出果然如此的恍悟。

  “不可能。”裴锋冷静地下出定论。

  不清楚心意前,他不会同意,清楚心意后,更不会同意。

  裴锋在发现卫隽夜不归宿,精心计划与别人旅行后,便明白了自己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彼时的他,心理防线溃败,他得承认自己很早就喜欢了,愿意结婚不止有妈妈的原因,他内心也是愿意的,否则即使是妈妈他也不会答应,只是过去的卫隽对他太好,他从未想过对方会放弃自己,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未想过,自己喜欢卫隽。

  他胜券在握,懒得去深思,懒得去维持,反正对方不会离开自己。

  仗着卫隽的喜爱,恃宠而骄,任性妄为。

  卫隽是否在结婚中使用了什么手段,根本不重要,他可以拒绝,可以质问,却根本不用答应结婚,不过是心甘情愿,非要找个借口掩盖。

  掩盖到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推远了对方。

  近日,他在思索卫隽变化的目的,今天终于揭晓,倒是不出乎预料。

  “为什么?”卫隽心想着一定要走到那种地步吗?

  裴锋再次饮下玻璃杯中的酒。

  卫隽看着他望过来。

  裴锋倾身,卫隽睁大起眼。

  蕴得温热的酒水渡进卫隽嘴里,下巴被捏得生疼,使他不得不启开牙关,任人趁虚而入。

  围绕在身周的温度迅速上升,呼吸间就抵达灼烧五脏六腑的程度。

  卫隽被迫咽下甜得发腻的酒,其中的香气熏得他头晕。

  他的肩膀落下一道重压,对方的手臂搭在上面,反扣住他想逃脱的后脑勺。

  宽松的浴衣抵挡不住入侵,滑下大半。

  衣服布料大量摩擦,震出响亮的碰撞,卫隽纠起裴锋的领口,翻身强压上去,他的腿牢牢地碾过裴锋的腹腰,继而跨坐上去。

  他急促地汲取着空气中的氧气,桃花眼晕起冰锥般的凌厉,刺向身下的人。

  每一次呼吸就是春光乍泄,他的上衣掉在腰际,下摆因岔开的腿往上堆叠。

  明明是他占了上风,此时此刻的模样,却像是被占便宜的那个人。

  “你的答案就是……”卫隽手臂锁在裴锋的咽喉处,轻缓着调子诞出两字,“这个?”

  裴锋眯起眼,灯光明耀下,他的表情布起分辨不清的深意。

  卫隽:“可笑。”

  裴锋:“你可以去起诉。”他半点不为卫隽的态度,生起别的糟糕情绪,称得上饶有兴致地建议。

  卫隽:“你……”

  裴锋:“肯定会闹到人尽皆知,你老家的亲人大概也会知晓。”

  卫隽脸色变了变,他废这么多力气,跟人虚与委蛇,不就是想要低调的两不相欠,结果还是走到现在的地步吗?

  他不乐意让世人知道自己和裴锋有牵扯,况且是老家的亲人,他的爸妈在他学生时期去世,唯剩的亲人只有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结婚了,一年不到又离婚,怎么承受的住?

  但婚,他是必须要离的。

  卫隽考虑着自己要如何操作,才能降低伤害到亲人的成本。

  他恍神的片刻,位置重新发生改变。

  裴锋掀翻了他。

  两人立时纠缠起来,滚到铺着毛毯的地面,相峙不下期间。

  裴锋忽地开口:“卫隽,你的腿真是修长又匀称,摸在手心里哗——,屁股挺翘圆润,好想把它哗——,腰身紧致窄细,只手就能握住大半,让我忍不住哗——”

  “够了!”

  裴锋搁那使劲刺激他,卫隽直想找个东西塞人嘴里。

  气得心态爆炸之际,他被裴锋抓到错漏,即刻被按实在地面。

  裴锋舔掉嘴角的血:“呵。”

  背手趴地的卫隽,察觉到一股粘腻的潮湿滑过脖颈:“裴锋!”

  裴锋:“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老公,老婆。”

  “收起你那些恶心的想法。”卫隽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裴锋:“你管得到我的脑子,我的嘴,那就能收起。”

  卫隽脑仁突突地疼,受制于人令他无法做出反击,现在的情势他再硬气顶毛用,说不定还要遭些难以启齿的罪。

  “裴锋,你非要闹到让我这么难堪吗?”

  “……”

  场面古怪地陷入一片凝滞中,空气里飘浮的酒香又添上躁动的分子。

  卫隽拉好凌乱的浴衣,坐在地毯上,右手被束缚着拴在按摩床把手处,两人可算能够平静相对。

  裴锋不信卫隽如他话中透露的脆弱,但目前没有过于逼迫的想法,便顺着台阶下了。

  “至于吗?”卫隽手腕扭动,视线斜挑了下缠得紧的布条。

  裴锋环臂站着:“至于。”

  卫隽嘴角抽搐:“你怕什么?我又打不过你。”他清楚对方在之前的争斗里,一直放着水,否则他哪能还安生地坐在原地,而不是浑身是伤进医院。

  火气过后,他的理智主导了行动,语气还算是平和地跟人商量。

  “你要怎么样才会同意?”

  他没有言明同意什么,但两人心知肚明。

  裴锋手背的青筋突出些许,紧绷的下颚线划出尖锐的弧度,细细密密的刺痛自心脏蔓延到骨髓,他明白这是他应付的代价。

  “你装模作样是想让我讨厌你?”裴锋避而不答,以一种轻松地腔调反问。

  “是。”卫隽。

  裴锋:“确实挺烦人的。”

  卫隽:烦人你还不答应离婚?

  裴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同意的。”

  “你有病吗?”卫隽不理解。

  裴锋不接茬,默然地站在那里。

  一时沉闷,寂静的影院中,仅余两道频率不一的呼吸。

  卫隽脑袋靠着按摩床,仍旧不明白事态怎么会发展成如今的模样,他的眸色暗了暗,肩膀和腹部隐隐作痛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无法彻底静下心。

  嘣——

  玻璃杯轻轻落在他头顶,漆黑的影子同样凑了上来。

  他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只扬起一点眼。

  浓郁的酒香溢散。

  裴锋弯起腰,吻上他,玻璃杯的酒消失大半,全数喂进了卫隽嘴里。

  不配合的逃避,流溅到衣襟,染成一片的深色痕迹。

  卫隽的酒量是真的不行,他的脑子因渡来的酒,变得有些不清明。

  酒水一点一滴消失殆尽。

  抚着他的脸的人,并没有停止索取,贪婪地扫荡着内里的所有津液,仿若是自行争取酒水的回礼。

  卫隽的目光蒙上层薄雾,失去了气力反抗。

  “放开我。”

  “放不了。”

  “……”

  裴锋抱住软倒的人,醉了的卫隽少去清醒时的,让他想要忘记的表情。

  忘记,他错过了对方。

  真疼啊。

  裴锋动作稍一牵扯,就带动身上的淤伤,完全没留情呢。

  解开拴紧的布条,沉默地抱起被他灌醉,显得特别乖的人。

  “不要。”含糊的嘀咕,随着他的拥抱,传进裴锋耳中。

  裴锋只是把人抱回了按摩床,在准备起身的时候,躺到按摩床中的人再次吐出破碎的短语。

  “不能睡。”

  裴锋低声地呢喃,似是保证:“不会做别的。”

  “我要做。”卫隽想要起来。

  裴锋气息紊乱两分,重复:“你要做?”

  “答应过的。”卫隽重重地点头。

  裴锋:“什么?”

  “画。”卫隽想要说明原因,证实自己不能睡的理由,可当看清上方的人后,混沌的大脑提溜出个准确的名字,“裴锋?”

  裴锋颇为意外他醉到这样的地步,还能认出自己,听到他口齿清晰地念着自己的名字,不同于前面犹带着咕哝音的醉话,稍流露出丝好奇地回应了声。

  “离婚!”卫隽扣住裴锋的肩膀,语气十分认真,脸也是严肃的,如果无视漫起的红晕。

  裴锋动作停顿瞬息:“这么执着?”

  卫隽听不懂,只是强调:“离婚。”

  裴锋掩下眸子,自喉间酝酿,诞出舌尖:“想都别想。”

  刻着冷意地宣示,“你是我的。”

  醉中的卫隽呆呆地望着他,本来很热的身体,好像因为刚才的话冷却许多。

  裴锋捂上卫隽的眼睛,隐忍克制的声音在卫隽头顶响起:“别再看着我。”

  尤其是用此刻的情态,那会让他失控。

  剧烈运动,又被强灌了酒,困意一阵阵涌进卫隽的脑海。

  失去视线的黑暗,给了他入睡的前提条件。

  察觉到他没了动静,裴锋挪开手,视线凝聚在睡着的人脸上,观察着、思量着。

  应该是正在琢磨极度疯狂的事,裴锋的眼神深得叫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