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深知自己是个古板无趣的人,从不会与人开玩笑。

  除了项扬。

  自从项扬搬进来之后,两人已经有意无意地斗过好多次嘴了。

  起初,谷梁还担心过项扬会因此而生气,后来他发现他完全多虑了,项扬从来只顾吵架的时候能赢,完全不善后的。

  项扬属金鱼,“仇恨”转身就会忘。

  只是,今天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吃晚饭时,项扬坐在对面虎视眈眈。

  谷梁很戒备,“你不吃饭,看我干什么?”

  项扬是个本着有台阶就下的和平主义者,听见谷梁主动跟他说话,他立马单方面宣布和好,然后起身跑回房间拿来了纸笔和计算器。

  “谷梁,我想买一些东西,但是我不会算折扣,你帮我算一下吧。”

  谷梁接过项扬的手机,看到他的购物车里装满了各类商品。

  项扬也跟着手机一起凑过来:“这上面说满一百九十九减九、满二百九十九减十九……满六千九百九十九就减九百九十九,但是都要符合满减条件的商品才能参加……我算不出来,你帮我算算。”

  谷梁随机点进一件商品,项扬就发现新大陆一般,告诉谷梁,他还要参加这个买三件打八折的优惠活动……

  谷梁耐着性子一件一件地帮他看过,确保全部都叠加到最大优惠,然后告诉他:“不够,还差三十。”

  项扬立马:“哦哦,那……再买一双拖鞋吧,早晚用得上。”

  谷梁看看他拖鞋数量已经为3的那一栏,又点了加1。

  谷梁:“所以,这些个袜子、抹布、厨房吸油纸都是你凑单凑来的?”

  项扬:“嗯嗯!”

  “那你最开始是想要买什么?”

  “一件背心。”

  “……”

  谷梁完全不能理解项扬的消费观念,但是也不会干涉他的购物自由。毕竟在谷梁看来,只有买买买的生活并不能给人带来什么损失。

  最终享受到优惠的项扬还会非常的高兴。

  谷梁觉得花钱就能换回一大堆的商品和项扬的好心情,的确很值。

  不过,话说回来。

  谷梁:“你一共就这几件衣服?”

  项扬有些不好意思,他抬手抓抓自己打理过也还跃跃欲试要鸟窝的头发,憨笑道:“我以前都是穿晋楚的,他有很多衣服只穿一次就不要了,我征得他同意,就拿来穿了,但是那毕竟是他的衣服,分手了我不好拿人家的。”

  谷梁:“那你冬天怎么办?”

  毕竟是只有三件背心的人,谷梁在他身上看到过的最厚的一件也不过就是那件砌墙专用连体工装。

  项扬:“等我找到新工作,攒够钱,我会去买的。”

  “新工作?”

  说到这儿,项扬一下子又变得萎靡不振。

  他告诉谷梁:“我可能要辞职了。”

  项扬最近都不去酒吧上班是有原因的。

  因为晋楚总去。他去了酒吧什么也不干,点了酒也不喝,就坐在那里盯着项扬看。

  “他整晚整晚地盯着我!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说过他坏话,想要报复我?”

  “你知道的,我每天都下班很晚,他如果想要谋害我……”项扬打了个哆嗦,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谷梁:“……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放不下你。”

  项扬大惊。

  谷梁想果然。

  项扬:“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不是去找过宋琰修了!”

  谷梁下意识:“当然没有了!”

  反应过来的谷梁:“……”

  项扬的脑回路,谷梁压根说不通。

  只不过当事人为了躲避“据他观察有很大可能会暗害他”的前男友,已经好多天不上班了。整天除了抱着饼干桶坐吃山空,就是对着手机呵呵傻乐。

  谷梁实在是不知道,那些个黑肚皮照有什么可让他高兴的。

  但是有一点很好,项扬不用上班,就又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时间,每天早晚,两人又能一起吃饭了。

  项扬闲来无事,就又会时不时在饭桌上“劝诫”谷梁几句。

  谷梁这种时候通常都识相地闭嘴,毕竟吃人家做的饭嘴短,而且根据以往的聊天经验,不能谈前任,谁的都不行,容易激化矛盾。

  项扬白天无事可做,就拖着水管去给那已经成型许久的矮墙养护。对面的小情侣最近好像都不住在这里,项扬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偶尔想羡慕一下都不行。

  值得警惕的是,因为项扬最近总是搜索刑事案件相关,他的手机就会时不时地推送一些社会新闻给他。谋财害命、见色起意、蓄意谋杀……其中情杀居多、坠楼的、分尸的、泼硫酸的,五花八门。

  项扬本来就胆小,这下子晚上连门都不出了。

  即便是晚饭后例行在院子里乘凉,他也不再坐谷梁对面了。

  安全起见,他得坐距离谷梁最近的位置。

  项扬无意识地就变成了谷梁的跟屁虫。

  只要谷梁在家,他就要跟在谷梁的后面。并且时不时地询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正当防卫判不判,防卫过当判几年。

  谷梁告诉项扬,和谐社会,大环境下发生他想象出来的那些情况的概率非常的小,而且他们家里有非常严密的安保系统,只要他不到处乱跑,是绝对不会发生他想象出来的那些情况的。

  大数据时代,手机也适时地掌握到主人的心理需求,开始适时地给他推送一些和谐社会、文明家园、共同发展、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类的。

  谷梁天生一身驱鬼辟邪的正气,项扬对他深信不疑。每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时间久了,倒是也没那么害怕了。

  谷梁是不相信项扬那一套“前男友会打击报复杀人分尸扔海里喂鱼”说的,但是毕竟是被谋杀论深层次潜移默化过的,所以当他刚下班回到家,没有见到项扬,却听见没人住的那间客房里发出窸窸窣窣,仿佛进贼的声音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抄起了门旁的棒球棍。

  家里的安保系统是谷梁自己设计的,没可能有外来者闯入却不自动报警。

  但是谷梁这会儿没有看到项扬,也无暇多想,拎着棒球棍悄无声息地靠近客房门口……

  客房里,项扬像个小推土机一样在奋力劳作。

  谷梁:“你怎么在这儿?”

  项扬:“我当然在这儿了,我在打扫卫生,不然你以为你前男友的房间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吗?还能自己保持一尘不染?”

  谷梁:“……”

  这间客房是宋琰修之前住的房间。自从两人分手之后,谷梁就很少进来。

  准确来说,就算是没分手的时候,他进来的次数似乎也是屈指可数。

  分手之初不来,的确是担心自己进到这房间里会睹物思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宋琰修。

  意外的是……他现在进来,竟满脑子都是项扬。

  项扬这会儿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继而又让他想起那晚项扬枕着他手臂时候的睡相,想起项扬刚醒来时候的那个笑,想起他从床上跳到地上时候咋咋呼呼的鸟窝头……

  项扬好像魔法师,他在这幢房子里施下魔法,轻而易举地就占领了这里的每一处空间。

  分手之后谷梁一直想不出要怎么处理这房间里的物品,本来说好的,宋琰修找时间来全部搬走是最合适的,但是后来他又说不要了。

  不要了那就处理掉吧。

  谷梁看了看项扬,心里想着,不知道项扬愿不愿意接这个工作。

  于是,谷梁突然开口道:“以防万一,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不要去哪里啊?”项扬对他手里的棒球棍很有意见,走过来拿走,送回了它该待的地方。

  谷梁:“酒吧,你不是说晋楚有可能会算计你吗,我想了一下,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安全起见,你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项扬当即皱起了即将失业的眉头。

  谷梁不自觉地摸摸鼻子,“那个,家政公司打电话过来,说是那位阿姨要陪她的孙子到高中毕业,所以就不能回来了。”

  项扬:“高中毕业啊?”他开始低着头扳手指,想数出等阿姨的孙子高中毕业还得几年。

  “那你可以接替她的工作吗?你辞掉酒吧的工作之后,在家里上班?”

  谷梁的声音很轻,好像说大声了会惊扰到项扬从而影响到他接下来做决定似的。但是转念又开始后悔,项扬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谷梁就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他没有听清楚。

  谷梁害怕项扬会拒绝。

  项扬听见了他的话,并且听得很清楚。就见他猛然抬头,也不算年份了,眼巴巴地瞅着谷梁:“你是想让我接阿姨的班吗?”

  谷梁:“你想吗?”

  项扬当即毫不犹豫地拍了他肩膀一巴掌,“那说定了,我明天就去酒吧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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