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先生,该起了,不是答应您儿子要送他去补习班吗?”
暗淡晨光泄入这幢极其隐秘的金屋。沉浸在充斥淫靡气息的枕头里,睡眼惺忪的郁锦言还以为是新收的omega在温温柔柔地叫他起床。
等等,不对。
他声音怎么这样哑,信息素也……
不,绝不可能是他。距离那件事才过去几天?!
alpha的压迫感如旱灾降临,驱散风雨。
郁锦言鼻腔一热,头顶酥麻,毛骨悚然。
可他稍稍一抬头,刚瞥见一支缠满绷带的强健手臂,便被尚未冷却的枪管顶住了太阳穴,被黑沉沉的靴底踩塌了腰。
“醒了?来,翻个面。”
伴随着alpha一记血腥意味浓重的低笑,勾结暗网杀手和首都几个小家族,共谋袭击闻辛与陈钺的郁部长爆出一声非常适合屠宰场的嚎叫。
爆炸案发生后第三天,集齐七张病危通知单的闻辛率先恢复意识,强行离开了ICU病房。
他的弟弟妹妹全在,上到二十几岁下到两周岁,谁都没拦。
这只向来不听话的高危型alpha倒也没给医生护士和陈钺的部下们添太多麻烦。
被麻醉枪和电击防暴网谨慎对待的闻辛只是面无表情地,像一堵勉力支撑的惨白危墙,僵在陈钺病房前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释出少许安抚信息素,散发莓果酸甜香味的alpha把头摁在探视窗上:
“我先醒了。我去办事。”
氧气罩和玻璃同时氲染呼出的白雾:
闻辛酒窝很深:
“公主,那晚是我输了,今天是你输了。”
“召集人手。”
全身多处骨折,但头脑非常清醒的alpha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睡在雪堆里,病白寂寞的陈钺。
闻辛转身,大步离开,边走边告诉立刻开始掏出手机发送信息的言笑,“联系官邸,打个招呼。我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负全责。”
闻辛脚步一顿,回身正对神情凝重的孟珂和郑骧,语气轻松地叮嘱:“我留在这里没用。你家出个人跟我走,把前期调查得到的情况和案发现场都转给我。孟姐,你们也抓紧时间拟个单子。”
“我不太懂正经人管这叫什么…赔偿?让步?利益交换之类的。反正,你们想和能捡回半条命的大人物们谈什么条件,什么对陈钺以后的发展有利,都写下来。我一并转达。”
第五天早上,陈钺依旧处于重度昏迷状态。
胸腹,左腿和右脚踝都包裹一层方便肢体活动的液态金属外骨骼,胸闷心悸的闻辛正站在始作俑者的床榻前,心情不太美好。
机车夹克套在病号服外面,上臂戴着便携式给药泵的alpha把一袋砍下来的左手扔在浑身瘫软的郁锦言枕边:“郁部长,这些是你雇佣的杀手。其余的部分被我拿去测试炸弹效果了。”
听着郁部长急促的粗喘,alpha眉角被挡风玻璃划破的细口一动:“何必呢,有钱挣,没命花。我的悬赏金和陈钺的命就那么吸引人吗…嗯,陈钺的确是吸引人。”
闻辛笑了笑:
“郁部长,你安插在专案组里,盯着我们公主一举一动的内应…等那边的案子结了,我再和他单聊职业规划。今天,咱俩谈完,我会替你去送小朋友上学,送正牌大嫂去做美容。您放心,我多少还剩点人性。”
头部得到优质保护的闻辛笑容俊朗。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alpha活动微觉酸胀,略感刺痛的肩颈。
“第一,按照我们这些受害者的要求去做。”
闻辛把两张清单和一本病历复印件甩在满头冷汗的alpha脸上。
闻辛斟酌一番,从手提箱里挑了一柄黑钢材质的伸缩警棍。他又掐住郁部长的脖子,把一百七八十斤重的alpha从温暖的被窝拖进冰凉的马桶。
兑现承诺的闻辛抬腿蹬背,挥臂一击就让品尝消毒水的郁锦言听见了死神迫近的脚步。
alpha揩掉颧骨沾的血,笑说:“第二,我会按照医生的伤情诊断,让你亲身体验一下陈钺的痛苦。”
晚九点多,凭借雷霆手段惊动海内外各方势力的alpha乖乖回到医院,挨批道歉,洗漱换药。
闻辛扬着脸,坐在空军医院的小花园长椅上,正对陈钺病房的落地窗露台。
他身上穿着宽松的黑色运动短裤和T恤,领口处隐约可见血迹渗出包裹alpha后颈的医药纱布。
直属科学院的空军医院医疗团队对此“百思不敢得其解”。最后,被推举出来答疑的主治医生只好硬着头皮告诉alpha:
“多被咬几次,适应了就不会总出血…啊,不、不是…”
医生向杀气腾腾的闻辛解释alpha咬alpha腺体的行为动机,或许是面对灾难和可以预见的痛苦时,陈钺的一种本能反应。
“太疼了?太怕了?忍不住就想咬我,这还是陈钺吗?如果说是单纯的泄愤,临了还想羞辱我一回,我倒是会相信。艹,陈钺,那你可真是个狗东西。”
独守楼下,自言自语的闻辛笑骂一句,烟在alpha垂落的修长手指间明灭不定,“……第九天了,还想让我记住你?我能记住你什么——”
闻辛抬头吹散烟尘,陈钺正拄着手杖,安静地落在十米高处的阴影之中,像一羽被遗忘在严冬的候鸟。
月轮高悬,纯白清光铺满蒙住enigma双眼的纱布,却没任何得到回应,只得灰溜溜地躲进云层。
始终不被医院管理层允准探视的alpha一跃而起,血压飙升,信息素躁动,胸腔如有干柴毕剥作响。
听力异常灵敏的陈钺似乎有所察觉,他缓缓转身,消失在摇曳的遮光帘幕之中。
隔了十几分钟,坐着轮椅的陈钺出现在闻辛身前:“总算听见你回来。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闻辛咽下喉间灼烫的气流。他盯着陈钺搭在踏板上的裸足,嗓音嘶哑:“没人告诉我。”
“陈钺,你的眼睛,还能好吗?”
陈钺不言不语。alpha忽然笑了一声,迈步朝灯火通明的诊疗楼走去:“我问问医生,国内可不可以做活体移植,我的角膜能不能分你一个。”
闻辛口中直涌腥气:
“艹,这就有意思了,以后变成两头独眼龙整天对打——”
“闻辛。”
从单细胞生物进化成暴龙的alpha经过时,陈钺“网住了”他:“头部撞击,瞳孔充血,再休养几天就能痊愈。医生不建议我过度用眼,过度行走。”
闻辛倒出一口气,双拳紧握:“陈钺,我操你大爷。”
“闻辛,是你先选择我的,我只是在奖励你。”苍白无力的enigma轻柔地倚靠闻辛的手臂,缠着alpha那一截劲腰,“我也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我们死在一起,都不要影响你和我的关系。”
陈钺像一只试探犬齿撕咬范围的猫,线条美妙的脸蹭了蹭alpha单薄的衣服,炽热的身体。
闻辛明明愿意为了我死,为了我变成瞎子。
我差点就死了。
可他还是不愿意低头,服输,不愿意承认他对我有不一样的感情。
没能获取全面胜利的陈钺有些遗憾地盘踞在闻辛腹肌上:“包括我正式逮捕你的那天,也根本不会想起你这些天的辛苦。”
“嗯,我都知道。”
闻辛手指扳起陈钺的脸。隔着铁笼一样的止咬器,alpha盯着陈钺的唇珠,沉下脖颈和声音:“宝贝儿,合着你真把我当狗啊。”
“那,我送公主回去休息?让你早日恢复健康,大胆暴露野心,尽快成为能完完全全压制霍老先生的怪物,好把我送进监狱。”
适合公主的只有公主抱。
闻辛俯身,一手环住陈钺始终挺拔、骤然僵硬的肩背,一手抄过双腿弯,毫不费力地将enigma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夜深人静的住院楼。
闻辛步伐匆匆,坚定踏实,愈合中的双臂充满新生力量。
似乎有些不安的enigma迟钝地搂住alpha没存住他信息素的脖子。
陈钺干涩的嘴唇茫然地撞到闻辛微热的耳朵:“闻辛,走楼梯。”
“滚蛋。”等电梯,闻辛呼吸平稳地掂了掂陈钺,“再多说一句废话,老子把你扔垃圾桶里。”
但一分钟后,闻辛还是骂骂咧咧地踏入楼梯口。
从只剩九分饱满的胸肌开始,陈钺一路摸索着,手指贴着alpha雕刻般的脸探了进去,勾住止咬器绑带拉拽:“闻辛,你瘦了。”
紧接着,细腻的指腹加深了闻辛的酒窝。
酒窝主人忍无可忍,一把将陈钺抱上楼梯扶手。
alpha右臂牢牢搂住摇摇欲坠的陈钺,生着枪茧的手指刮了刮enigma脆弱的咽喉:
“陈钺,我是不是给你脸了。我承认,我对你的看法有点变化,但我也有底线。”
闻辛两指捏住陈钺下颏:
“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你注意尺度,我视情况满足你。”
楼道里,制造氧气的绿植们能清晰地听闻两个alpha对峙的心跳。
——有点变化?不够。
贪婪的enigma说:
“如果下次有别人坐在你的副驾驶上,我希望你不要为了他死掉。”
心大的alpha说:
“陈钺,少跟老子玩这套,换一个。”
哦。
陈钺双腿慢慢挂住闻辛的腰。
他们的鼻梁挨得更近。
纱布之下,陈钺闭上眼,对着闻辛,对着那张可恶的嘴,对着微弱的光,轻声许愿:
“闻辛,距离我的复明手术还有七天,我希望你当可以来做我的导盲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