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路上白茫茫一片,脚一踩,埋了将近半条腿,天上隐隐约约还飘着些。
小alpha被裹成小棉球,人儿朝手心里哈了哈气,后头的黑衣人很快跟上,把伞举到了人儿头上:“少爷小心脚下。”
“不用打伞。”小alpha像是有些生气,人儿回头看向高大的黑衣人,似乎是看见人没听他的话把伞收回去,有点恼了,一字一顿地朝人重复:“我说,不用打伞!”
“可是……”黑衣人犹豫,“可是镜先生吩咐过……”
“他是我爸爸吗?”小alpha问黑衣人,碧绿色的眼瞳像蛇。
“他是我父亲吗?他不是!他谁都不是!他没有任何资格管我!”
资格是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已经有意识了。
黑衣人愣了一下,手里的黑伞就被人刨了块雪打湿了一块。
忽然刮来一阵风,冷飕飕的,一瞬间,骨头似乎都要在那风里冻僵。
“走开!”小alpha又朝黑伞扔了一团雪,人儿往前跑,跌跌撞撞,咬字清晰。
跑了两步回头朝后边一群人怒吼:“你们都走开!都走!”
“少爷!”后头的黑衣人声音焦急。
这一声之后,高大的黑衣人忽地多了起来,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
像古战场上的凶恶铁骑。
“别吵。”小alpha跑不动了,歇在高山上的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下。
他一手扶着老树凹凸不平干枯的树皮,一手扒拉了下领子上围的针织围巾。
看着就要赶上来的高大黑衣人们,人儿向外边儿移了一步。
“你们再追我,我就跳下去!”
高山是真的高山,一侧就是悬崖,虽然悬崖下方是个很大的湖。
但天气冷,湖水早就结了冰。
况且小alpha又还这么小,前几日才过了四岁的生日。
就算人儿确实会游泳,但掉下去,也多半是凶多吉少。
黑衣人们不敢再往前,为首的那个打起电话搬救兵。
另一边的人好声好气说不过去了,有人开始软下声音安慰小alpha的情绪。
四周很安静,白茫茫的把什么丑恶都埋在雪层下面。
omega女人的哭泣声、碟碗碎裂的声音、还有可怖的鲜血喷溅出的声音。
以及alpha父亲睡觉时会喃喃叫着的熟悉的名字。
不,不对,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那名字是谁。
他不确定,只是听起来,却也真的非常熟悉。
就好像就在刚才,他就听见了有人在他耳边叫那个名字。
小alpha倚在枯树靠近悬崖的一侧,把脑袋上的兜帽也取下来,他扬起脸,接住了飘扬下来的雪花,任脸颊被雪水打湿,嘴角往下耷拉。
浅金色的头发在落日余晖中印上绝美的光亮。
雪在不知不觉中下大了,幼小的孩子脸颊和鼻梁都被覆上了冰冷的东西。
救兵终于来了,不等靠近,浓烈的海水信息素化作钢筋,将裹成棉花的小alpha一把拽到了面前,碧绿色的眼瞳这次不敢再造次:“父……父亲……”
“我让你去谭家,你在这里撒什么气?”
“谭……谭叔叔家不好玩,那个小不点他们都不让我看。”小alpha被钢筋挤压得脸通红,豆大的泪珠啪嗒一下掉了下来:“疼……”
金发碧眼的高大alpha脸色冷了冷,手上的信息素能力却也在对方掉下眼泪的下一秒松了开,话却还是冷得像高山上的雪:“我是让你去玩的吗?”
“我是让你去照顾弟弟。”路德·怀特的声音沉稳而专横,“他们不让你见他,你就撒娇,声音放软些,你是小孩子,撒娇不会吗?不会就让你母亲好好教你。”
年幼的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手冻得没了知觉,眼泪淌下来成了薄薄的一层冰覆盖到脸上:“母亲也不会撒娇……”
“她会。”路德说,弯身将小alpha抱到了身上:“听话。”
突如其来的怀抱像雪地里有人给了提炭火。
小alpha试探着伸出手环上高大男人的脖颈:“父亲……”
“嗯。”
黑衣人向两边涌去,露出白茫茫的雪地。
有人挨近给他们打伞。
“父亲为什么总要我去谭叔叔家陪那个小不点……”
年幼的孩子觉得很委屈,啪嗒又掉了两颗眼泪:“父亲喜欢那个小不点吗?”
抱着他的大人不吭声。
“父亲说话啊……”
路德接过旁边人的伞,独自抱着身上的小崽子往茫茫雪地里走。
“你就是为他而生的,你说为什么?”
“什么?”小alpha不理解路德的意思。
“我说,”高大alpha冷声冷气地重复,“你就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世上的。”
“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路德的声音在呜呜作响的寒风里显得格外的低沉。
“意思就是,我要你爱他,喜欢他,纵容他,呵护他,永远保护他。”
爱?
什么是爱?
不喜欢omega,却娶了她回家。
让她生了孩子,却要求她的孩子继续爱喜欢的人和别的omega生下的孩子?
但,为什么老天这么会捉弄人,明明是罪恶循环,在他第一眼看见那小不点的时候。
却无法自拔地,将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了对方身上。
此后二十四年,直到今天,都怎么也无法让视线从omega身上移开。
即使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自己与他的关系也没有父辈那般深沉的羁绊。
但是,还是奋勇直前,甚至不惜让自己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原来喜欢的基因,也是可以遗传的吗?
还是,作恶的基因,遗传导致的呢。
难道有一天,自己也要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搞一场恐怖袭击,再受不了这冤冤相报的世界,一了百了?
“首领,首领?”
门板被人敲响。
“进来。”
进来一个人,有点眼熟,黑色头发,似乎是在大门口当差的。
“什么事?”路斯·怀特坐直了一些,将手里的资料放到桌面上。
“莱伽哥!莱伽哥回来了!”黑发alpha说,看起来心情挺不错。
“莱伽。”高大alpha轻轻念了念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忘记这人是谁了。
下一秒脑海里浮出个轮廓,栗色头发、长相并不出众的alpha。
嗯,莱伽·奎克,他十岁那年路德送给他的人,这么多年,蠢也是真的蠢,但对他却很忠心。
之前罚对方闭门思过,大暴雨的天气那木头居然还叫人塞给他一封信,说回来那封信,好像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把它拆开。
“他怎么样,状态还好吗?”
alpha询问前边人,面部表情没怎么动,语气也没什么波澜。
“……啊?”
黑发alpha没太明白自家首领的意思,因为这次任务显然是失败的,但对方这脸色看起来又好像不是要怪罪,只是他又着实担心对方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连诛”……
和首领讲话是门技术活,需要能言善辩,或者像莱伽哥的身体素质那样抗造。
“算了。”路斯·怀特从皮椅上起来:“他在哪儿,带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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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市晏府,三楼主卧。
苏沫尝试撑起身,手一软重新栽回了被子里。
房间里伏特加气味的安抚信息素相当浓烈,整个屋子都是,尤其是他这边的枕头上。
睁开眼睛的下一秒,手机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扒拉着拿到手里,是alpha打来的电话,致使他合理怀疑自己的先生是不是在房间里安装了监控,还是说……
“喵~!”
一团白影闪过,眨眼的工夫小猫咪就扑到了床上,扒开被褥,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
“乖。”苏沫呼噜呼噜小白团子的脑袋。
心想,也许可能就是alpha留下的这只小猫咪在“发挥作用”。
边呼噜呼噜猫毛,边打算把手机挨到耳边,就注意到原来alpha拨过来的是个视频电话。
旁边的小白团子唰地没了影,苏沫脸也顿时红得不行:“先生?”
“嗯,夫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早餐想吃什么?我让王伯吩咐厨房。”
屏幕里,晏舒寒一丝不苟地穿着特战服,头盔也戴着,只是把面罩拨开了,看背景,好像是在训练场,阳光挺大,背后是一片很蓝很蓝的天空。
不过,alpha这话,怎么莫名有一种事后服务的感觉呢。
让人怪害臊的。
苏沫只觉得窘得厉害,但面上还算淡定:“没,没有不舒服,还好的,就是没什么力气。”
这样说了一通,也没和人客气,报了几个想吃的早点。
就听那头alpha一一笑着应下。
事实上,晏舒寒还默默地给苏沫报过来的早点里加了个荤的,这才给老管家编辑信息发过去,心里想,看来小兔子的饮食结构还是得由他监督着才行。
这一报菜名儿的,竟都是些素的,让他有点着急。
寻思着,要是不看着,omega这样的饮食,怕不是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吃没几顿就又要没了。
而知道alpha现在多半还忙着,再说几句多半是又要腻腻歪歪,alpha可能还会依依不舍,时间也不早了,他也要起来洗漱了,苏沫便主动说了再见。
晏舒寒确实是还想多说两句的,但奈何自家老婆行动起来比他还要迅速,甜甜地说了一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将电话挂了。
“寒哥,他们都准备好了。”
恰在这时,凌郁顶着太阳跑了过来。
北部公海民船劫持的事给了晏舒寒警示,加上联合国际维和“清理”计划的实施,晏舒寒对FDM队员的实战能力不得不再次给予高度重视。
择日不如撞日,赶着阳光明媚天气好,alpha来了个突击实战训练。
以组长抽签的形式判定好红蓝方,仁慈地拨了十分钟给全员准备。
“嗯。”alpha将手机揣进兜里,快步走到赶来的人身边,“走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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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正堂,一大家子人凑在一桌吃着早饭。
高大英俊略显严肃,眼尾笑起来生出些细纹的中年alpha给身旁自己刚从机场接回来的omega妻子盛汤:“杨妈做的,你念叨好久。”
“嗯。”郁淑兰笑着接了汤碗,边喝汤,边忍不住瞟一眼手机。
晏虎给郁淑兰打了个眼色,瞅一眼主座上看着一副庄重严肃的年迈alpha。
文德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是那种呆板的人吗?看就看呗,自己家没那么多规矩,放开些。”
“诶,爸。”郁淑兰笑了笑,将手机干脆拿起来看。
“什么东西啊,这么入迷?”晏虎有点好奇。
“给沫沫准备的礼物啊,选设计方案,第一次给他送东西呢,我得好好琢磨琢磨。”郁淑兰说,又看了眼对面的几人:“你们准备了什么,给我参谋参谋?”
文家几个长辈几乎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感情好得很。
听郁淑兰这么一说,都笑了。
三姨文秀曼和人关系最好,同为女性omega,也就先接了话:“秘密,但准是好东西。”
“哟。”郁淑兰笑笑,“那到时候不弄个礼物竞赛都说不过去了。”
文德成摇摇头,笑着不说话。
三姨夫宋辰比较体贴,委婉提议道:“王叔不是说那孩子腼腆么,比哪件礼物好这种事就不要难为他了。”
“诶,也是也是。”郁淑兰本也只是玩笑话,听人这么说接过台阶就下去了。
文德成看了眼窗外,飘飘洋洋的雪,风刮得极大。
不由地想到江市那边老管家打来的电话传递的信息,说是omega身体不太好,很怕冷。
那看来光有礼物和聘礼还不行,这屋子,也得好好改一改,才能接那孩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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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K城。
想到上午发生的事,谭雾心烦意乱。
看账本看不进去,看电影也看不进去。
郑风见人不开心,干脆一把将人抱到了身上。
“阿风哥哥?”
“上去洗澡睡觉,还在想那家伙说的那些话?”
“嗯。”谭雾没打算瞒人,“没想明白。”
“那就当他是精神病人就好了。”郑风说,亲了亲omega的脸颊。
“让小雾不开心的人和事,那就是坏人和坏事,对待那些东西,不用理会,也不必理会,因为它们不配宝贝儿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