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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里待了也算是两个月了,大一的学生们似乎也都摸索出一些规律。比如女生宿舍楼后面的树下,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是情侣们约会的圣地;比如吃饭时间爆满的不仅仅是学校的食堂,连小吃街卖盒饭的小店都是坐满了人的;比如每周一都会有“青年大学习”的任务……
比如,上课的时候不用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出发,因为在“小破院”里,从宿舍楼到教室最多不过十分钟的距离,赶一赶五分钟就能到。乔烁看着高中同学抱怨学校太大上课走路好累,心里竟觉得小破院还不错,午觉可以多赖一会床,不用那么赶。
某个周二,学校特意安排大一的学生去参观新校区,雇了大巴车载着学生们去新校区的施工现场。走了很久,出了城区,大概到了一个什么偏僻的小镇,车上的老师说,这就是新校区所在的地方。
乔烁从车窗上向外看去,简直空荡荡,只有两栋楼的雏形孤零零地立着。大家在一个低矮的砖房里看到了新校区的缩放模型,很多同学都在兴奋地拍照。
乔烁看着手机里拍下来的模型,再看看荒凉的工地,心里默默思考新校区要建到猴年马月。走着走着,带队的老师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开拓好的空地,说:“这个位置就是你们以后的宿舍。”
乔烁噗嗤一下笑出来,拍了拍温凉:“哎,听见没,这是大家以后的宿舍。”
温凉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了看,感叹一句:“风餐露宿,我们以后就是工地人了。”
上大学之前,大家都对大学有许多的错误认识。比如上了大学就能有对象,而真实情况下的大一新生还是高中那副稚气未脱不加修饰的样子;比如上了大学课很少也没作业,而真实情况是大学的课一节更比六节强,作业一次写一周;比如上了大学就清闲了,而真实情况是每个人每天都有自己要忙的事,社团多的人甚至时间会冲突……
比如,上大学之后就不用跑步了,这更是关于“大学”最大的谎言之一。大学生体育健康水平测试就让很多常年沉迷学习从不锻炼的同学发愁,不仅大一学生发愁,大四学生也发愁。因为体测是一年一度的。
在体育老师宣布了体测相关事宜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女生队伍听到跑八百米的时候,发出了一阵低迷的哀声。
下了体育课,320宿舍四个人一起去小吃街。
“唉,为什么女生跑八百,我们跑一千啊?”李萌把胳膊上挎的外套又折了一下。
“咋的,羡慕啊?”江川问。
“一千米多简单啊,都没问题吧?”乔烁理所当然,目光从三个室友脸上逐个看过去。
温凉目光跟他对上,苦着脸摇摇头。
“怎么,你不行啊?”乔烁随口一问。
“……”温凉无奈地扶额,江川和李萌露出迷之笑容看着乔烁,乔烁才反应过来。
“不是,你们当我没问!”
临近体测的时候,操场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某天傍晚,班级群里发了一张一千米体测的时间安排表,李萌坐不住了。
“兄弟们,我们去跑步吧,不然一下子跑一千米吃不消啊。”李萌哀嚎。
正在翘着二郎腿打游戏的乔烁立马就应了一声:“好啊,等我打完这局。反正也没事干。”
“温凉,跑步啊,一起。”李萌把目光投向正在看书的温凉。
“……跑不动。”温凉无奈地摇摇头。
“只有你不想跑,没有你跑不动,别懒着啊。”李萌劝道。
“反正我一千米肯定跑不好,就算现在练了,也还是跑不好。”温凉说。
“你是受过什么打击吗这么没自信?”乔烁刚好打完了一把游戏。
“我不锻炼就没力气,我没力气就更不想锻炼。”温凉说得很认真。
“跟绕口令似的,别找借口。”乔烁直接把温凉从凳子上揪起来了,“你以前还打篮球呢,换鞋换鞋。”
三个人到了操场上,正好撞见江川也在跑步。江川在校长跑队练了一个月,最终通过了复试被留下来了,现在早操早读都不上,用来训练了,下午也安排了训练时间,有课的时候就推到傍晚。
李萌、乔烁和温凉上了跑道。
“你们跑吧,我在后面走走。”温凉站在最外圈的跑道上。
“你来了这还想偷懒?”乔烁冲他挑了挑眉。
“我真跑不动。”温凉苦着脸。
“亏了你这大长腿,我都没放弃,你就直接一句跑不动。”李萌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
“别跟他废话。”乔烁给李萌使了个眼色,俩人一左一右直接拉着温凉跑起来。
温凉瞪大了眼睛:“别别别!我自己跑!”
“早说啊。”乔烁坏笑着放开了他。
三个人并排跑着,没过多久温凉就落后了。操场里人很多,温凉渐渐地看不见他们两人了,外圈很多人在散步的,温凉换到了内圈跑着。
说跑不动并不是假的,被远远落在后面也不是装的。温凉没跑多久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全身仿佛像生了锈一样,酸痛感遍布全身,胸口也很沉闷。脚步渐渐慢下来,他甚至觉得自己跑得比走路的人都慢。
温凉一边慢跑着,一边走神了。他外表上任谁看了都不相信他跑不动,连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精神上的病会影响到躯体。
高中的时候,学校里安排也是每天要跑操的,自从他休学之后再回了学校,就没跑过操了。同学们出去跑操的时候,他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觉得那样无人打搅的感觉真的很畅快。
有时候他会出去走走,站在灰色教学楼二楼的大平台上,远远望着操场上整齐如机械的跑步方阵,突然觉得能因为疾病而逃掉这种太过形式化的锻炼,也不失为一件幸运的事。
整齐的口号声如同潮水一般,一阵一阵从操场上传来。主席台上那声“立定”喊过之后,队伍停下来,却也不敢松散,温凉知道方阵里的人都在一边气喘吁吁,一边等着那声赦免般的“解散”。
那个时候,全操场黑压压的人群就会迫不及待地涌向操场口,拥挤着奔赴题海的战场。他在天台看着那些身着千篇一律黑白校服的身影,密密麻麻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个词——批量生产。
偶尔有班级因为跑操不合格而被留在操场,占用自习课的时间被罚跑圈,可能是因为哪一个同学慢半拍,可能是因为队伍中稍有不协调。在学校看来,他们都是不合格的“产品”,需要锤炼打磨。
他总会想,难道一个人应该被定义成什么样、贴上什么样的标签,或者用高考分数来为他们标上三六九等的价格吗?
他站在天台吹着从学校的铁栏杆外涌进来的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同样黑白的校服。
天是灰色的,风是灰色的,教学楼灰色。雾霾颗粒黑色,地砖白色,铁栏杆黑色,海棠花白色,树杈黑色,汹涌的人潮,黑白的校服,被一双隐形的大手拿捏着,融合在一起,变换着各种形状。自己深陷其中,喘不上气来……
越想越沮丧。
想到两周之后的一千米体测,温凉更是发愁。自从自己病了,所有的活力好像都随之而去了。并不是自己情愿懒着,而是真的没力气,就像一个垂暮的老年人。
免体测也是可以的,需要医院开具的证明。
温凉在心里犹豫了许久,他很想免测,但他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病。到了大学,到了新的环境,像是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一样。不会有人知道他不堪的过去。
他最终还是打消了免测的想法。
有了新的开始,总要慢慢治愈,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上。他要活得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他攥紧了双拳,酸痛的腿加快了些节奏。
防不胜防地,一颗足球从绿茵场那边飞了过来,力度还不小,温凉眼看着那足球冲着自己飞过来了,下意识躲开的时候,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都是懵的。
温凉撑着双臂从跑道上坐起来,一瞬间顾不得身上哪里疼,只觉得周围一大群人的目光都朝他聚拢过来。他现在尴尬得恨不得就地挖个隧道逃走。总是碰上些倒霉事,也是很绝。
有个陌生同学从旁边走过来把他扶起来了,他感激地跟那个同学道谢。
“怎么了怎么了?让一让!”乔烁焦急的声音传来,温凉扭头看见他和李萌从人群中穿过来。
“我没事,摔了一跤。”温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草屑。
“老远看见你倒地上,什么情况啊?”李萌紧张上下扫描他。
“我好像,踩到一个足球。”温凉说到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乔烁黑着脸看着旁边那个足球,朝绿茵场里喊了一句:“谁踢的?不长眼啊?站都不敢站出来?”
“怎么了?我踢的。”绿茵场里有个穿球衣的人慢慢悠悠过来了。
那“罪魁祸首”个子不高,看起来却很结实,他脸上居然没有一点歉意,甚至有点挑衅。乔烁看着那人,没说话。
温凉感觉气氛不太对,拉了拉乔烁的手臂:“没什么大不了的,走了。”
乔烁没有理温凉,定定地看着那人:“你踢的你不过来道歉?”
那人撇着嘴点了点头,脸上颇有些痞气:“那我想请问,你话里说的那个‘不长眼’指的是谁?这么一个球飞过来他不会看?”
乔烁怒视着那人。
李萌眼神来回地在他们几个脸上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论打架,他自己的小身板帮不上任何忙,就这么劝乔烁走也不甘心,毕竟那人不仅不道歉,还态度嚣张,那副嘴脸,他看了也想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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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波回忆杀嗷,还记得当年的青年大学习和一年一度的体测吗?哈哈哈老乔也是够憨的,怎么随口就说小凉“不行”啊?剧透一下,很远很远的将来,温凉跟老乔一样养成了平时锻炼的好习惯,然后老乔他压不住小凉了(滑稽)!抑郁症的躯体化其实是很痛苦的嗷,会有很多的症状,像这种出虚汗、胸口闷和容易累都是症状。有些患者表面上看着身体还不错,实际上一都处于亚健康的状态,而且去普通的科室检查身体,都查不出病来。这章再次穿插小凉高中发生的事……唉,应试教育的受益者,也是应试教育的受害者。老乔替温凉站出来的时候简直男友力爆棚嗷!我先站一会乔凉,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