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抢救？”
江瑜脑海里突突的嗡鸣着, 他虽然讨厌季以泽，讨厌那个总是嬉皮笑脸自以为是的alpha，但在江瑜多年来和季以泽共事的经历中, 江瑜不得不承认, 季以泽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而且他是军部现在的主心骨。
自从联盟诞生以来, 军政法三部之间的斗争就从未止歇过，而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在军部忽然间失去统帅之后, 只会更加摇摇欲坠。
江瑜几乎要觉得眼前的景象都一点点扭曲起来, 他并不是什么适合在勾心斗角的名利场上游走的人, 正相反，他喜欢直接的, 用武力就能够征服的东西, 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完美主义。
季以泽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回到军部来，是因为他早就知晓了自己的危机吗？
江瑜强迫自己从那场单方面的囚禁中抽出心思来思考当前的局势，沉沉的思绪压在他心头, 却让江瑜的心脏也抗议起来。
他正想打开新闻页面，忽然有一只手自他身后抽走了江瑜手上的终端。
“你太累了，”宋时脸色严肃的看着他, 他极少用这样严肃正经的语气说话, 不由分说的给江瑜嘴里塞了一颗苦涩的药片, “含在舌下，现在躺下来休息。”
苦涩的味道很快就弥漫在了江瑜唇齿间，甚至让江瑜想起宴南城强行掰着他的头, 施加与他的那些亲吻——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和宴南城接吻, 亲密, 那些曾经让江瑜感到甜蜜而幸福的时刻, 在他如今的脑海里，早已经只剩下苦涩的味道了。
江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再一次睁开眼时，比视线更早恢复的是耳畔冰冷机器滴滴的轻响声。
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医院里，熟悉的雪白墙壁单调又刺眼。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以为他现在还会见你？”
江瑜模模糊糊的听到门外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争吵声，穿透紧闭的病房门。
“我冷静不了！”
“混蛋，你以为他非你不可吗——”
浑身都软绵绵的，全然没有一丝能够支撑身体的力气。
江瑜被迫听完了这一段混乱的吵闹声，他原本以为是别的病房有什么冲突，但他听着听着，好像那声音有些隐隐约约的熟悉。
“小瑜？你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争吵声渐渐平息下来了，整个病房又只剩下一片空茫的寂静，而宋时穿着一身白大褂，正推门走进来，看见江瑜醒了，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快速测量了江瑜的血压心跳，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
江瑜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
“我就是累的睡着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累到睡着？”
宋时忽然面色不虞的瞪了他一眼，江瑜一直知道宋时面冷心热，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宋时眼底看到这种……类似于后怕的表情。
“你——”他欲言又止的顿了顿，又泄了气一般的垂下了头，“算了，你休息一会，黎……”
“师兄！”
宋时话音未落，已经有一道高大的影子莽莽撞撞的冲进了病房里。
“黎烨？”
江瑜有些惊讶，黎烨却两步冲到江瑜床头，“你，你终于醒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甚至带着几分嘶哑的味道，但江瑜还是敏锐的铺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时竟然悄悄的退出了病房，只留下黎烨和江瑜一高一低，眼神交汇着，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种默认一般的感觉让江瑜有些闷，甚至，在黎烨和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江瑜就反应过来了。
之前的争吵声，正是黎烨的声音。
而那些话的对象，除了某个人，江瑜再也寻想不到其他人了。
他们每一个旁观者，都比江瑜自己看的更加清楚。
而现在江瑜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再叫宴南城进来了，甚至，江瑜已经做好了和他站在敌对面的准备——
季以泽所接受的治疗，是由宴家旗下的医院收治的，如果宴家再这件事上动了任何的手脚，那么江瑜也不会手软——于公于私，他憋着这一口气已经很久了。
“师兄，对不起，贸然打扰你……”
黎烨小心翼翼的眼神让江瑜有些无奈，他一举点破了黎烨尴尬的根源，“没关系，那种人渣，你揍他几拳都算轻的。”
黎烨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他眼神晶亮的望着江瑜，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泛起来明亮的光晕。
江瑜忽然觉得他有点像那个摔坏了的小AI，每次充满了电，小AI睁开眼的神情也是这样热情又充满了活力。
或许是江瑜带着怀念的温柔神色触动了黎烨，高大的alpha忽然俯下身，他有些紧张，手指握住病床的栏杆上都泛起了白，黎烨试探着，磕磕巴巴的问江瑜。
“那你们是，是分手了吗？”
江瑜愣了愣，却还是点点头，“早就分手了。”
“哦，嗯……”黎烨那张仿佛还是个学生一般的娃娃脸一瞬间涨红了，他尴尬的抓着栏杆，生硬的转移着话题。“那个，我听说学长的飞船失事的时候，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学长你……”
到了这个份上，饶是江瑜再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来黎烨话里的意思了。
几次与黎烨重逢后的异样，甚至连宋时的举动也有了解释。
江瑜知道宋时是想对他好，帮他尽快走出上一段感情，但江瑜看着黎烨紧张又隐隐期待的脸颊，却没办法这么快就答应黎烨。
“我没什么事了，”江瑜笑了笑，逗他，“还没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呢，你们师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掉啊？”
黎烨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江瑜说的很明白，拒绝的也很温柔。
温柔的像六年前，黎烨在毕业典礼上，第一次生涩又莽撞的告别。
那一回，江瑜穿了一身崭新又肃穆的军装——是属于毕业生的，代表他真正成为了一名军人的装束。
笔挺整洁的衣摆衬的江瑜身形更加修长。那颗黑沉的眸子像是最引人注目的黑曜石，只要稍稍望上一眼，就要溺死在这片深黑的夜空中。
那是黎烨第一次，怀着一腔孤勇，心脏满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喝了一大杯伏特加，双颊微红的把情书双手递到江瑜面前。
是的，情书，黎烨知道自己很像那些满怀忐忑，站在心上人面前等待铡刀落下的少女们，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只是听说江瑜将要离开首都星，去更远的地方工作，黎烨就觉得自己的胸口酸麻到发疼的地步。
但江瑜没说什么，他没有伸手接下，也没有用冰冷的话音狠狠拒绝黎烨。
他静静望着黎烨紧张到发抖的身子，忽然笑了笑。
“小师弟，你喝醉了。”
江瑜明明那么温柔，却又疏离到让人难以靠近分毫，他就像那片漆黑深邃的夜空，满天繁星再美丽，却也是让人难以靠近的存在。
“我的恋人在等我了，下次再约你们踢球啦。”
黎烨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一天，他远远注视了一年又一年的师兄偏了偏头，那一刹那，晚会柔和的灯光仿佛化作了漫天繁星，映在江瑜眼底。
黎烨第一次在这个人眼前看到这样夹杂着温柔，甜蜜，爱意，和微微的伤感的眼神。
即便只是短短一句话，黎烨却绝望的意识到，那个人，被江瑜称作“恋人”的人，他让第一军校百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和最受欢迎beta动了心。
他拽下了那片只可远观的星星。
黎烨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混乱，那一瞬间，他孤注一掷的，上前一步抱住了江瑜。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瞬间就僵硬到了极点，但是黎烨却仍旧不愿意放开，十几岁的少年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他失控的说出了让黎烨后悔了无数次的话。
“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师兄，我爱你，我也可以向他一样——”
“黎烨！”
江瑜的声音终于彻底冰冷了下来，他猛地推开了脸颊泛红的黎烨，黑沉的眸子流露出一瞬锋利的目光。
“你喝醉了。”
黎烨觉得自己的心口像被那一瞬间的冰冷击碎了，他摇摇晃晃的，眼看着江瑜带着怒气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江瑜说。
你逾越了。
黎烨一直都知道的。
可是黎烨忘不掉，他入学时是个典型的孤僻小孩儿，一身臭毛病，也交不到朋友，是江瑜温柔握着他枪柄教他射击，在他生日给他捧上一个小小的蛋糕，在演习中推开自己被彩弹枪射中。
那样温柔又美好的人，他放不下。
而时隔六年，他们都不再是从前青涩稚嫩的少年人。
即便没有了什么恋人，即便黎烨努力让自己变的开朗活泼，穿着色彩鲜艳的牛仔外套，就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停留在原地的学生。
江瑜却给了他一模一样的回答。
江瑜的眉眼间仍旧带着疲倦的虚弱，而黎烨却再不会像当年那样，莽撞的逼他，以至于让江瑜整整五年都没有和他联系过。
只是有一点可惜，江瑜没有打开那封情书。
黎烨笑的滴水不漏，“那我可得好好看着师兄，免得师兄又不在乎自己身体，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江瑜虽然醒了，精神却仍旧疲倦，没一会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医生们对他进行了更多的检查，玻璃瓶里的药液一点一滴进去江瑜毫无所觉的身体。
病房外的垃圾桶里又摆了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但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却早已经习惯了这间病房的异样，没有人感到惊讶。
而远在几千公里之外，刚与花店通过电话的alpha微微皱了皱眉，深深吸了一口指尖的快要燃尽的烟，唇角弥漫起一丝颓丧的苦笑，那双美丽的墨蓝色眼瞳此刻溢满了痛苦和自嘲。
他摸了摸侧颊还没消肿的淤青，低头把自己埋进了弥漫的烟雾中。
他自虐一般一支又一支抽着烟，烟雾中眼神一点点迷离起来。
“这一回，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你？”
……
而于此同时，奢华的宴会厅里，人们觥筹交错，许久不见人影的宴知意正端着一杯鸡尾酒，恭恭敬敬的同对面戴着一顶低调纱帽的女士碰杯。
“很荣幸为您服务——”
他的声音绅士又温和，笑容灿烂又恰到好处。
“女王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不换攻，黎烨是炮灰（后妈心痛）
某渣男简直内忧外患啊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