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终于消散无踪的时候, 宴南城终于迟钝的理解了江瑜说出的那句话。
他说答应，什么答应，答应谁？
仿佛有什么过分幸福的东西一瞬间击中了宴南城的思绪, 宴南城脑海里似乎也炸开了一片又一片的烟花, 淹没了他每一分思考的能力, 甚至连江瑜瞬间苍白的脸色都没有注意到。
“小，小瑜……”
宴南城怔愣愣的望着江瑜, 一时竟然没能从这个巨大的消息冲击中反应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好好消化掉这个消息, 江瑜却忽然间偏过头, 急促的咳嗽了两声。
再多的旖旎情思，此刻也被这一声咳嗽浇了个透心凉。
江瑜单薄的身体剧烈的颤动着, 像暴雨中一叶风雨飘摇的扁舟。
好像下一瞬间, 就要像一阵风似的不留下一丝痕迹。
宴南城甚至能够感受到两个人紧密相贴的胸口处，江瑜身体里那颗心脏不规律的，急促的跳动着, 搂着宴南城的手一瞬间就变得冰冷异常。
“小瑜，小瑜！”
宴南城焦急的回过头想看一看江瑜怎么样了，然而当他回头的那一瞬间, 江瑜虚弱的抬了抬眸, 定定望了他一眼。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 宴南城似乎觉得江瑜眼底有些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样, beta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 却又只能勉勉强强从喉咙口发出几声破风箱似的艰难喘息。
只剩那双眼睛, 深邃又暗淡的黑眸仿佛含着千言万语的质问, 又仿佛只剩一汪平静而虚弱的死水。
然而只是片刻, 更加剧烈的咳嗽声从beta紧闭的唇角闷闷的响起来，宴南城甚至都能够感受到身后的人胸腔间脆弱的震动，
宴南城被江瑜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吓得够呛，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别的，终于闭了闭眼，慌张的，却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和片刻前一模一样的不自然，仓促的错开了江瑜黑眸中仿佛无所遁形一般的目光。
“小瑜，我，我送你回医院。”
宴南城没有看到，他转过头的一瞬间，那双黑眸自嘲一般的弯了弯，街灯和雪光映在beta幽深的瞳眸中，仿佛一颗晶亮的眼泪。
但若是仔细来看，却又能够发现，beta眼底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半分的湿润。
只剩下心冷一般的，毫无波澜的寒光。
不知道大雪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纷纷扬扬的白絮落在宴南城肩头，发丝，沁润出丝丝毫毫的凉意。
而身上的人静静靠在宴南城背上，若不是微弱的呼吸还证明着这个人的生命，宴南城几乎要以为江瑜已经和这漫天大雪一样，在他不知道的某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宴南城心慌的几乎跳出胸口，冷汗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人群熙攘，轮椅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宴南城只能背着身上轻的过分的人，逆着人潮拼命往回跑。
如果他能提早知道这场烟火的代价那么大，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带着江瑜出来。
“小瑜，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你不要睡，我害怕……”
宴南城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此刻有多么嘶哑而颤抖。
片刻前，江瑜轻声在漫天绚烂中说出“我答应你”的那一瞬间他有多惊喜，此刻就有多么慌张。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每一次，当宴南城终于觉得自己兜兜转转，终于将要握住江瑜的手的时候，上天却总像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一次又一次打断他。
仿佛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
“江瑜……”
宴南城几乎绝望又挫败的，搂紧了身上毫无回应的人。
“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
“混蛋！人渣！”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飘在空档的走廊上，而原本安静的医院走道，此刻却爆发着一阵争吵。
说是争吵，其实更像是一种单方面的发泄和暴力。
“你他.妈怎么做的出这种事！”
宋时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凶狠的一拳毫不保留的砸在宴南城脸上，“我告诉过你，你再让江瑜难受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裴洺静静站在宋时身后，虽然那张木头一样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却也没有像上次一样阻止宋时的动作，甚至还默认一般的，醇厚的alpha信息素悄然包裹着无知无觉的宋时，时时刻刻预防着宴南城突然的反击。
然而他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宴南城神色游离而迷惘，生生挨了宋时好几下，嘴角溢出一抹血色，狼狈的靠在雪白的墙壁上。
然而alpha却好像亳无知觉似的，眼神紧紧落在一旁抢救室里亮起的红灯上，
那一夜，就仿佛圣诞老人赐予他的，一场美好又虚幻的梦境。
那一场烟火，那一声耳语，那一瞬间beta眼底温柔缱绻的笑意。
甚至都像一场从未发生过的，仅仅由宴南城臆想而成的美梦。
梦醒之后，仍旧只剩下抢救室冰冷刺目的红灯。
宋时打累了，眼眶泛红的盯着仍旧紧闭的抢救室大门，眼底明晃晃的后悔和自责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直木头人似的裴洺终于皱了皱眉，上前搂住了气喘吁吁的宋时。
宋时恶狠狠的瞪了宴南城一眼，最后丢下一句话。
“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出现在小鱼面前。”
“……不，我不会离开他。”
仿佛丢了魂儿似的，一直颓然又无神的宴南城却忽然开了口。
“他答应我，说要原谅我的……”
宴南城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灰败又苍白，然而他却又坚持着，即便艰难，也一定要固执又偏执的说完这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任何可信度的话。
“他说会相信我——”
“你还有脸谈什么信任！”
宋时嘲讽的笑起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这些无依无靠长大的，混过工厂，流落过街头的beta，要选择信任一个人有多难。”
“你说什么？什么工厂……”宴南城忽然抬起头，视线中满是迷茫的难以置信。
“你忘记了。”
宋时紧紧盯着宴南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忘记了小鱼为你付出过什么，有多信任你。”
“也忘记了你曾经答应过他的每一句诺言。”
“不可能！”宴南城忽然烦躁的站起身来，这些日子以来愈演愈烈的头痛和心慌仿佛随着宋时的一句话再一次汹涌着席卷而来。
然而他模糊而剧痛的脑海里却始终一团浆糊，完全没法理解那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我是做错过一些事，伤了小瑜的心，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他！”
宴南城几乎是低声嘶吼着。像是溺水之人抓紧唯一的浮木，他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又重复了一遍。
“我只是从前不喜欢，现在我喜欢他，所以我想弥补他而已。”
alpha站起身来，那股颓丧又萎靡的气息渐渐散去，终于流露出一种alpha专属的，强势又凛冽的攻击气息来。
连裴洺也瞬间站直了身子。
“我知道你是小瑜的朋友，可是你又怎么能要求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他？”
宋时难以置信的望着宴南城，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宴南城这个人一样。
“爱？你说爱？”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你只会伤害他。”
“宴南城，不管是我，是裴洺，还是小鱼，我们都看错你了。”
“是啊，那种没人要的，满大街都是的beta，能当宴少爷的情人，都是他们的荣幸吧。”
“小时。”裴洺却忽然打断了宋时的话，“你冷静一点，没人说过beta没人要……”
他忽然低下头，在宋时耳畔低语了一句什么，与此同时，磅礴的安抚信息素带着一丝对宴南城的警告意味，静静包裹住了身旁的beta。
宋时终于微微冷静下来，十分自然的靠在了alpha怀里喘了喘气，疲倦又冷淡的最后看了宴南城一眼。
“算了，宴少爷还是赶快准备你门当户对的婚事去吧，omega又软又听话，比江瑜更适合你。”
那一瞬间，宴南城像是被戳破了什么隐秘的心事，原本的气势瞬间消散无踪，他徒劳的涨了张嘴，似乎是要解释什么。
然而宋时戏谑又了然的眼神从他身上划过，却并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只剩下宴南城一个人在原地，烦躁又无力的来回踱步。
……
这一次，江瑜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空无一人。
他却认出来这并不是上一次他做手术的那间医院。
江瑜倒是不在意什么医院，他眨了眨眼，勉勉强强的动了动身子。
眼前是熟悉的供血不足导致的一片一片的发黑，江瑜缓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艰难的偏了偏头。
床头的小字刻着裴家的集团标志，看来是裴家的私人医院。
大概是是宋时那两口子把他弄到这儿来的。
江瑜无声的笑了笑，眼角眉梢终于显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来。
病房的门却被轻手轻脚的推开了。
宋时和裴洺低声说着话，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你可不许在小鱼面前乱说话，听见没。”
“嗯。”
“小瑜现在身体这样子，哪里受得了刺激，我看还是先慢慢养着，等宴……”
“咳咳，咳咳咳！”
裴洺忽然一改之前的沉默，拔高了声音咳嗽了起来。
“你干什么呢，你要吵死你儿——”
宋时的话音戛然而止的停顿住了，因为江瑜正大睁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对上宋时的视线，甚至带着笑意的眨了眨眼。
“小鱼儿！你醒了！”
宋时一瞬间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两步扑到江瑜面前，“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心脏呢，还疼吗？”
江瑜只是笑着摇摇头。
然而宋时看着江瑜脸上熟悉的笑意，心底忽然没来由的划过一丝心疼来。
江瑜总是在笑，无论是面对他们，还是面对那个伤害他最深的alpha男人，无论是受了多重的伤，还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多么痛苦的治疗，江瑜总是像现在这样，微笑着摇摇头，从来不带给别人任何负面的情绪。
他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笑起来时，唇角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温和又亲切——
然而江瑜他自己呢，他真的快乐吗？他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刻意展现给外界的态度？
宋时无可避免的想起江瑜刚刚出事那阵子，人工心脏的不稳定性让他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被推进手术室里，甚至因为没有直系亲属，江瑜的病危通知书甚至只能送到宋时手上。
但每一次宋时来看他，江瑜总是笑得很开心，听他讲一讲最近联盟的花边新闻，念一本新出版的诗集，即便疼的浑身冷汗，也能眉眼弯弯的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
“你叹什么气啊。我还没叹气呢。”
江瑜揶揄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然而宋时却甚至不忍心直视江瑜的眼睛。
明明，明明江瑜就是一个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还会有人忍心，去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
“孕夫多愁善感而已，你别管他。”
裴洺忽然开口，中和了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
“嗯？”
江瑜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宋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小鱼儿，你可要快点好起来，给宝宝当干爹，听到没有！”
江瑜望着好友尚且平坦的小腹，幻想着里面将要有一个神奇的小生命，一点点成长，长大，最后变成一个雪白雪白的小团子，会牙牙学语着叫他叔叔，也会软软的对自己咧开小嘴大笑。
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嗯。”
曾经，他也幻想过和他的alpha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吧。
他或她会继承程雁夸张的双眼皮，会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小酒窝，会睡在他们中间，一人一只拉着他们的手。
那样平淡又无趣的生活，却是江瑜二十七年的生命中，苦苦追寻而不得的美好。
可是程雁已经死了。
连带着那四年无限美好又无限甜蜜的幻梦，一起死在了他的记忆最深处。
好像是并尽全力，几乎搭上这一身性命，江瑜才终于在一次次试错中，得出了这个最残酷又最真实的答案。
其实江瑜心底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认。
就算看到了那条短信，看到了alpha躲闪而愧疚的眼神，他甚至还在想，不如就那么睡过去，在睡梦中失去所有的心跳呼吸，沉溺于那个永不凋谢的夏天，直到无知无觉的，切断与世界所有的联系。
这样他就不用去面对，也不用去承认。
“小瑜，你就在这里住一阵子，好不好？”
宋时小心翼翼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江瑜的胡思乱想。
他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力的原因，江瑜也发觉自己越来越容易走神了。
甚至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江瑜也常常难以控制的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像突然之间，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样。
仿佛是有些恐慌的，江瑜意识到自己这是不正常的。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件事，宋时像是刻意要打断他的想法似的，声音又急匆匆的响了起来。
他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裴洺，“喂，木头，你来看小瑜，都不说点什么的吗？”
这下轮到江瑜和裴洺尴尬的大眼瞪小眼了。
“额，医疗费你不用——”
“啊啊啊，你这个木头，算了你还是滚出去吧！”
……
“咳咳，小鱼儿，你现在就什么也不要想了，就——”
宋时正准备再叮嘱几句江瑜这个不省心的家伙，beta却忽然开了口。
不同于之前温和的语调，这一次，他说的冷淡又平静，甚至平静到过分的地步。
“小时，他的婚期在什么时候？”
江瑜却忽然垂下了眸子，掩去眼底情绪，只有那张苍白的过分的脸在白炽灯下泛着冷白的光。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到某个人的名字，但却都心知肚明“他”指的是谁。
宋时噎了噎。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但江瑜何其敏感，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经给了江瑜答案。
他甚至听见自己心平气和的问宋时。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明天，就是订婚宴。”
空气凝滞了片刻，宋时终于败下阵来了似的，垂头丧气的低声回答道。
终于是亲耳听到了肯定的回答。
江瑜却没有想象中的痛苦，难以置信，等等歇斯底里的情绪，甚至于，好像从宴南城眼底躲闪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此刻再听到，也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木然。
“那个时候，你劝我和宴南城断了，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宋时苦笑了片刻，“小瑜……我只是怕你当时的身体状况接受不了……”
“你回答我！”
江瑜忽然难以自控的放大了声音。
宋时顿了顿，终于回答，“是。”
“他要结婚的消息，是不是已经首都星人尽皆知了？”
“是。”
“在哪一天，登的报？”
江瑜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波无澜，甚至不含有一丝情绪，平静到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的程度。
好像他问的，只是明天天气如何这样的小事。
宋时却不敢看江瑜的眼睛。
“十月十九日。”
十月十九日。
初雪的那一天。
那个夜晚，是他和宴南城最后一个，最缠绵绯则的夜晚。
江瑜几乎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了那场抵死纠缠的大雪中。
多可笑啊，在他和alpha滚作一团，当alpha带着贯穿他灵魂的力度紧紧把他锁在自己怀里的时候。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却又有无数个家家户户祝福着，议论着他的alpha和另一个Omega的婚事。
江瑜好像终于受不住了似的，声线中终于无可避免的带上了哑，但他仍旧坚持着，一字一顿的，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和哪家的Omega？”
“小瑜！”宋时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你何必这样折磨你自己？你就当他死了，宴南城和谁结婚，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江瑜却忽然猛地撑起身子，就要起身拿床头柜上的个人终端。
突然的动作让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支撑不住的倒下去。
“江瑜！你疯了！”宋时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你看看你自己！就因为一个alpha，你把自己弄得有多狼狈！”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上将江瑜吗！”
江瑜被突如其来的一通骂砸懵了，两个人皆是面面相觑的愣了愣。
“抱歉——”
“抱歉。”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宋时叹了口气，“和赵家的小Omega。”
“我不是不想回答你，我是怕你接受不了……”
赵家。那场烟火的赞助商。
怪不得宴南城在和他看着烟火时，眼底会那么不自然。
以至于就连他梦寐以求的那场烟火，也恶心的让他想吐。
“噗，”江瑜忽然笑出声来，“小石头，你不是说我是江上将吗？旧情人结个婚而已，我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你未免也太小看你江哥哥了吧。”
“真，真的？”宋时还没从片刻前的情绪中转变过来，呆愣愣的看着江瑜。
“那当然了。”
江瑜轻松道，“既然他拿我当小情人，那我也就当交了半年的炮友不就好了？反正他活好，我又不吃亏。”
“你，你可不许骗我。”宋时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不行，我得看着你，你要是趁我不在，又拿自己身体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怎么办？”
江瑜好笑的戳了戳宋时的手腕，“你还是担心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吧！你要是累着了，老裴可不得提刀来砍我。”
“不对！你刚刚是不是叫我小石头！”宋时忽然脸微微红了，一蹦三尺高，“不许这么叫我！”
“那你不是还叫我小鱼儿吗！”
……
江瑜忍着眩晕，和宋时拌了好几句嘴，才终于让宋时放心他可以一个人躺着了。
江瑜把玩着手里的个人终端，随便搜了搜关于“宴小少爷，婚礼”的词条，却意外的，没有任何的结果、
江瑜冷笑一声，立马便意识到宴南城动了他的个人终端。
是在什么时候？他在宴南城怀里沉沉睡着的时候吗？
多么讽刺，当他把弱点毫不设防的展露在alpha身上，当他把所有的信任都毫不保留的双手捧到alpha面前时，宴南城在做什么呢？
他在一边求着自己的原谅，一边说着天长地久的甜言蜜语，一边订婚，一边在背后修改着他的个人终端。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江瑜按响了护士站的铃声。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走进来的竟然是个熟人——上次在宴南城办公室替他打过镇定的alpha医生。
“周医生？您怎么……”
见江瑜惊讶的睁大了眼，周随安温和的笑了笑，解释道，“刚好来这边做个交流活动，听见铃声，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进来看看啦。”
“你这是——”
“一点老毛病了。”江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周医生身上有一种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温润感，像一束温和清亮的水，和他交流起来也让人觉得很舒适。
他原本不想再和宴南城的熟人产生交集，但对上了周医生那双温和沉静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话就那么说了出来。
“我的个人终端忽然连不了网了，”江瑜不好意思的摇了摇手里的终端，“可不可以，借您的个人终端给我看看？”
片刻之后，江瑜拿着周随安的个人终端，重新搜索了一下之前的词条。
这一回，立马便蹦出来了一大片报道和花边新闻。
于此同时，上次宴南城带着自己赴宴，闹的满城风雨的新闻竟然一条也不见了。
的确，都要结婚了，自然要把小情人的烂摊子处理妥当。
“医疗大家宴氏与赵氏小公子即将联姻”的消息巨大而刺目，配图是宴南城和那个Omega坐在一起举杯的图片。
那张图片中的熟悉感让江瑜瞳孔一缩。
“主人，生日快乐。”
“可以帮我打开电视吗？”
“我没事，只是……香水味有点太呛了。”
江瑜终于想了起来，他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那张图片。
在宴南城忘记他的生日的那天，他和那个Omega共享晚餐，一同微笑着看向媒体的镜头。
然后，穿着一件沾上了Omega香水味的外套，嘲讽似的看着他，把他压在窄小的沙发座上。
和他上床。
江瑜突然觉得好笑极了，他自认为和爱人重逢的这一年来，在宴南城看来，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死心塌地，又足够听话耐.操的小情人。
哦，beta还不容易怀孕。
他笑的无声又强烈，以至于周随安都微微皱眉看着他，“你不适合情绪波动过大。”
江瑜笑够了，才把终端还给周随安。
“周医生，多谢。”
周随安没回他的话，转身拿了一支针剂打进江瑜身体。
“唔……”
江瑜疑惑的望着周随安，眼底却奇异的，竟然没什么防备的感觉，只是身体终究是渐渐的软下去了。
“一点镇定，”周随安仍旧是温和的望着他，“你自己不知道，你的心跳刚刚有多猛。”
“难受就睡一觉吧。”
昏过去的最后一刻，江瑜感受到似乎有人叹了一口气，替他拉了拉被角。
……
江瑜再一次从昏睡中醒过来，天色已经黑了。
他头痛欲裂的摁了摁太阳穴，不想去回忆这混乱的一天。
即便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一只镇定却可笑的打破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
江瑜下意识的打开了个人终端。
宋时发了好多条消息，江瑜耐心的一一回了。
军部那边他本来就是半放弃状态，全部被他拉进了免打扰小组。
以及收到了一个面具兔子头像的好友申请。
备注是周随安。
此刻江瑜却又有些犹豫，白天里不觉得，现在隔了一段网线，江瑜觉得自己的理智却又回来了。
周随安是宴南城的朋友，他不想再和宴南城有任何的联系。
江瑜犹豫了片刻，往下一划，那条匿名消息静静躺在列表里，还停留在“要结婚了”的页面上。
因为这一条消息，在漫天烟火中，彻彻底底的打碎了江瑜的美梦。
江瑜想起他还发了一个和上次一样，来自七年前的视频。
江瑜的手指落在播放键上，却又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犹豫了。
可能是因为那一条消息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这一刻，江瑜甚至产生了几分隐僻的惧意。
仿佛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如同冰山一角，其下隐藏着将要翻起惊涛骇浪的巨大力量。
江瑜紧紧盯着那一条小小的消息，一时间竟然难以落下指尖。
却在这时，个人终端忽然“滴滴滴”的震动起来。
名为“小诚”的通话请求猛地出现在江瑜面前。
而江瑜手指一抖，就那样点开了来自匿名的视频文件。
映入眼帘的是和上一次视频中一模一样的，一家娱乐会所。
年轻的男女们喧哗着，嬉闹着，舞池中央摇曳着娇小的美人Omega们。
而那个江瑜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却又略显稚嫩的声音就那样响了起来。
“咳咳咳，都静一静。”
“今天这个局，是为了庆祝小爷我马上就要入学第一军校啦！”
“咦~”
立马有此起披伏的揶揄笑声响了起来，“终于摆脱你上头那两个哥哥了吧！”
“听说第一军校连Omega都是个个以一敌十，你不会挨揍吧~”
“就是就是！”
“你们说什么呢！”小宴南城微醺的声音顺着电流传出来。“我这次去，定然要把军校的小美人们都玩儿个遍！”
“哈哈哈哈，小少爷，你碰过Omega吗哈哈哈！你要敢玩儿人，怕不是你那两个哥哥早就把你剥皮抽筋啦！”
江瑜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这混小子！
然而下一句话，却让江瑜彻彻底底的睁大了眼睛。
“小少爷，我可是听说第一军校有个三年级的beta大美人儿！听说又冷又辣，那滋味儿，肯定够好！”
忽然有人大声道。
“哎呦，beta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宴少爷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平平无奇的beta！”
“我看那beta抢手的很，多少ao都想着往上冲呢，宴少爷怕不是追不上吧！”
江瑜心口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慌感，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抖着手，想要关掉那个可恶的视频文件。
然而他颤抖的指尖却怎么也落不到关闭键上。
源源不断的声音还在从视频里传出来。
然后他眼睁睁的听着小宴南城的声音，跨越七年的时光，一点点传到江瑜耳畔。
“那怎么可能！我是什么人！”小宴南城毫无负担的说道，“叫什么，什么瑜是吧……我跟你们打赌，不出一学期，我肯定把他弄到手！”
“只可惜啊，是个beta——”
江瑜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一瞬间，无数纷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你要不是个beta，你爸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啊！”
“我要领养一个beta有什么用啊，beta能给我赚几个钱？真晦气！”
“我们工厂只收alpha为正式职工，我就明说了吧，beta只配给我们打黑工，做不了就快滚！”
“beta怎么可能通过军校考试啊，体力不如alpha，脑子不如Omega，简直浪费考试名额！”
“你长的再好看，也没有有钱人能看上一个beta的，那还不如就跟了我，至少衣食无忧……”
“这位先生，是我见过最美的玫瑰。”
“只可惜，是个beta。”
……
“可惜了，是个beta。”
江瑜脑袋里嗡嗡的回荡着无数杂乱的声音，从小到大，无数人对江瑜说过这句话。
可他从没想过，这句话会从他以为的爱人口中说出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七年前那个他以为人生中最美好的夏天，年轻的alpha笑眼弯弯的抱着书站在他面前，“学长好！我叫程雁！”
他以为的邂逅，他以为的一见钟情。
不过都是一场精心包装的欺骗。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空荡的病房里只剩下alpha持之以恒的电话声。
仿佛被一记重锤强行拉回了现实一样，江瑜如梦初醒般看着个人终端上不停跳跃的那个名字。
他无数次饱含着爱意，无数次自舌根下一点点控制着最合适的呼吸，珍而重之念出来的名字。
“小诚。”
“小程。”
江瑜忽然低下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颤抖的个人终端终于归于平静，直到夜色重新笼罩了寂静冰冷的病房。
床上那个单薄削瘦的身影在微微发着抖，一声又一声细微又神经质一般的笑声一点点传出来。
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渐渐听起来就像是哭泣般的哀鸣。
但江瑜的眼底没有眼泪。
和圣诞夜那天一样，他再也不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流泪了。
也不会再为了一颗心患得患失。
他就是个beta，他平庸，无能，普通。
可是那又如何？
为什么要把希冀放在别人身上，卑微又愚蠢的渴求着那些高高在上的alpha去爱他？
没有人有义务去爱他。
他有什么好怪宴南城的呢——
只是alpha的那几个臭钱，又怎么可能抵消他被诱发ptsd，被拍不雅照，被关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卧室，被强.上，被强行标记，被一次次送进抢救室呢？
个人终端忽然微微一响，一条消息蹦到了他面前。
小城：小瑜，我很担心你。
江瑜忽然笑了笑，深黑色的眼瞳在这一刻透出更多深不见底的漆黑。
仿佛一片没有星辰的暗夜。
江瑜：【位置】
江瑜：明天早上，来看看我好么。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按了关机。
……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江瑜回了一趟家。
他很轻易的避开了值夜的护士和监控摄像，踏上了曙光未露之前的黑暗。
他回的不是宴南城给他的那套专门上.床的小房子，而是江瑜回到首都星时以“江上将”的身份买下的，属于他自己的，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层。
房子很新，几乎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只有专人定时定点的来打扫。
桌上还插着一束馥郁芬芳的鲜艳玫瑰。
江瑜略过了那束花，面无表情的打开抽屉，拿了一个黑色的小玩意儿。
那是一把微缩□□。
江瑜熟练的灌满了子弹。
他拿枪的手法标准又优美，像远古时期带着白手套手起刀落的贵族骑士，是一种本能的优雅和经过了千次万次的训练的下意识。
然而离开时，江瑜却顿了顿，一手从那束玫瑰中抽出了其中最鲜艳欲滴的那一朵。
胸口的闷痛让他控制不住的咳了咳，但江瑜像没有感受似的，神色如常的踏着夜色回了医院。
他回到病房时，第一批前来查房的护士正好走到他门口。
而宴南城紧随其后，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穿着一身熨烫妥帖的西服，领口处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
长身玉立，蜂腰窄肩，看起来就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
然而童话里不仅有王子，还有伪装骗人的老巫婆。
江瑜静静望着alpha，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江瑜的表情温柔又专注，他过分深邃的瞳仁常常带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此刻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全世界。
然而alpha关切担忧的表情却更加没有一丝缝隙。
“小瑜。”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裴洺有没有让你接受最好的治疗……”
江瑜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忽然迎了上去，吐息如兰，落在宴南城耳畔。
“早上好，先生。”
“小，小瑜……你怎么又这么叫——”
一大早上，江瑜这样的撩拨让宴南城控制不住的有些心猿意马。
然而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宴南城却觉得脑海里有些隐隐约约的头疼。
江瑜就像一支艳而不娇的玫瑰，明知道带着刺，可抚摸上那片深红滑润的花瓣时，却总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沦陷，想要沉迷。
但江瑜身上刺目的病号服让宴南城怎么也起不了别样的心思，只能难以招架的一步步向后退。
江瑜的唇畔忽然擦过了宴南城的脸颊，像是无意，又像是一个一触及分的轻吻。
宴南城一张脸红的几乎要滴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后江瑜却又在即将相触时适时的后撤一步，只留下一丝若即若离的，旖旎的花香。
不，不是好像……
宴南城一低头，便能看见胸口的口袋上插着一只芬芳馥郁府红玫瑰。
深遂到糜烂的红意像是一抹陈年血迹，又像是心口一点朱砂。
江瑜轻柔的声音就在这一瞬间响了起来。
“先生，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宴南城一瞬间闪过一阵头皮发麻的凉意，江瑜的眼神太深邃，即便如往常一样柔和，却无端的让宴南城心底发慌。
他几乎要以为江瑜已经知道了他今天订婚的事情。
事实上，江瑜插进玫瑰的那个口袋里，此刻正装着一对小小的戒指。
像一个可笑的巧合。
宴南城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我——”
然而江瑜却打断了他的话。
“嘘，你应该说。”
“早上好，小瑜。”
他的神色没有一丝异常，仿佛片刻之前的那一片深渊只是宴南城眩晕之下的错觉。
宴南城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但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江瑜忽然指了指alpha胸口的玫瑰。
“先生，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今天一天，你都带着它，好不好？”
江瑜仰着头，眼底闪过一道单纯又期骥的光。
宴南城本想拒绝，或是先答应下来，晚上来看江瑜时再戴上，但他一对上江瑜明朗又期待的眼神，看见beta宽大的病号服下瘦骨嶙峋的身体，却又怎么也不舍得敷衍搪塞江瑜。
alpha想了想，反正也只是走个过场，一支玫瑰也无伤大雅。
于是点了点头。
“好。”
江瑜终于心满意足的笑出声来。
他眨着眼，呢喃一般轻声道。
“先生，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的好长！（写到吐血身亡）
竟然下章才写到闯婚那里QAQ
爱你们！
厚着脸皮再带带我的预收，如果从v章开始看的宝贝欢迎收藏一下哇！
《病美人助理只想走剧情》年下火葬场
*
楼辰穿成了古早be文中暗恋主角攻的痴情助理。
他兢兢业业，挡刀挡枪，落得一身沉疴也在所不辞。
然而按照剧情，主角攻死后，他还要将主角攻的儿子养大，直至假死，任务结束。
“你就是我爸养的一条狗！”
小屁孩幼稚又别扭，张牙舞爪，一脸戒备。
楼辰叹气，“牛奶喝了，不然打屁股。”
*
死遁前夜，楼辰轻咳着，给小屁孩倒了最后一杯牛奶。
“虚伪！”小屁孩早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声音不耐，“你不好好歇着，打扰我干什么？”
楼辰苍白着脸，把所有文件连同遗嘱一同摆在了桌上。
“以后要乖一点啊。”
*
十三岁那年，白渡继承了父亲的遗产。
公司，钱财，和那个冷面阎王一般的楼助理。
白渡从小就知道，楼辰冷淡，沉默，自持，是父亲最沉默忠诚的走狗，是白氏最锋利的暗刃。
于是白渡想，他偏要这伪君子染上污秽，沉沦深渊——
可那样强势的人，却又对他无限纵容，无论白渡如何恶劣过分，都只是淡淡一句“别闹”。
楼辰死的那天，暴雨如注。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单薄的身体一点点坠落，鲜血染红了冰冷的海水。
就连死，楼辰也不愿意分给他一个眼神。
那一天，白家最年轻的继承人枯红着一双眼。
疯了个彻彻底底。
〖小剧场〗
白渡：混蛋！走狗！他凭什么逼我写作业！
楼辰：凭系统任务。
白渡：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因为
楼辰：是为了走剧情。
白渡：呜，呜呜呜，哥，你别走哥！不要离开我呜呜……
楼辰：私人时间，不聊工作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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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嫉妒着那个死去的男人，日日夜夜。”
“嫉妒的快要发疯。”
【又疯又舔呜呜哥哥你看看我怨妇攻x温和冷漠一心做任务爹系病美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