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臣将许澄放在床沿坐下，然后半跪在他面前，将他的扣子一颗颗重新扣上。
“你没必要让自己这么累。”陆望臣缓缓抚平他衬衫上的褶皱。
许澄感受着陆望臣温热的手心，胸口忽然闷闷的，像是被他刻意忽视许多年的情绪一下子全涌上来了。
他听见有陆望臣的声音从很遥远的过去传来，那声音在说他是小地方出来的，又说他是穷人家的孩子，最后告诉他：“你考上高中，再考去A市，我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
这些声音在他真正独立后，才后知后觉地清晰起来。
也是在长大后，他才意识到身份地位的不对等，让他和陆望臣之间永远没法平等对话，于是他不分昼夜拼命工作，就是想缩小这种差距。
陆望臣帮他整理好领口，拇指不轻不重摩挲着他的锁骨：“小澄，你小时候明明那么喜欢我…”
“你觉得我现在不喜欢你？”许澄问。
“我害怕你有一天会不喜欢了。”
许澄想告诉陆望臣，他们相识第二十个年头，已经比人世间许许多多的感情都要持久，更比一些只能靠血缘维系的亲情、靠利益巩固的友情要真实得多。
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会有激情褪去的那一天，但光是前半生的羁绊，就够他们用后半生来回味了。
许澄凑近陆望臣的脸，故作深沉说：“等我不喜欢你了，我就去找个年轻的男大学生。”
陆望臣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许澄抠了一会儿指甲盖，只好主动开口：“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陆望臣抚上他的后脖颈，像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小猫崽。
只是比起十几岁时毫无防备的天真，如今许澄眼里更多是岁月沉淀后的冷静。
“不早了，我真得走了。”许澄最后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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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澄走后，陆望臣独自在卧室里躺了一上午，昨晚先后和客户跟梁景喝的酒，让他的偏头痛持续到中午才缓解。
出于各种原因，他和梁景拼酒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许澄阻拦他时却把目光久久落在梁景身上，昨晚还是第一次。
就像，昨晚许澄拦下他是为了照顾梁景。
陆望臣不敢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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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澄回家时已是凌晨，家里却是空的。
拿出手机，发现陆望臣发的最后一条微信已经是五个小时前了，那时候发来的是——“今晚提前下班，回家等老婆”。
陆望臣发来这条信息的时候，许澄刚好在忙，事情一多也忘了回复。
许澄给陆望臣打电话，却显示忙音，于是就发微信，问他在哪。
本来并没有多想，但冲完澡出来，还没等来消息时，许澄就有点坐不住了。
白天就算了，晚上陆望臣如果有事，都会提前跟他报备，夜不归宿的事很久没有发生过了。
时候已经不早，许澄没好意思直接打电话给陆望臣的家人和朋友，抓着手机踩在地上，连拖鞋都忘了穿，一下笨拙如二十几岁时的他。
断断续续打了很多电话后，许澄能确定的是，陆望臣失联了，不管是手机没电，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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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望臣没有失联，他只是坐在离家不远的一家酒吧里，听了一晚上的爵士乐。
刻意忽略许澄打过来的所有电话，天微亮时才走出酒吧。
说不清的很微妙的心理，但是回家后打开门，看见许澄在沙发上闻声惊醒，又看见他微微泛红的双眼，陆望臣才算是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你去哪儿了？”许澄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到他面前。
“我…”陆望臣酒喝得不多，脑袋却有点发昏，“我去喝酒了。”
“怎么不接电话？”许澄眼眶愈发红了，声音有些哑，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还是哭过了。
“我…”陆望臣准备好的措辞被许澄涌出的泪水打乱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心情不好，不想接。”
“所以你就看着我打了一晚上电话？”许澄低头抹掉眼泪。
陆望臣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嗯…”
“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哪怕给我一个回应，我也不至于会、会这么害怕。”许澄身子有些发抖，昨晚在他脑海里胡乱蹦出的画面交汇在一起，让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知道，但我心情不好…”
话未说尽，陆望臣脸上已挨了一个耳光。
“我…”陆望臣一颗心疯狂跳动起来，他抓住许澄的手腕，想把他抱进怀里。
许澄挣扎得厉害，心头无数情绪翻涌，恼怒中又踩了陆望臣一脚。
“你心情不好就能不接电话？”许澄甩开陆望臣的手，哭腔已经有点明显了。
夜不归宿不是什么大事，但故意闹失联，是许澄不能忍的，至少现在的他忍不了。
“对、对不起小澄，”陆望臣开始慌了，他没想到许澄反应会这么大，想抱他，又怕伤到他，只能先拉住他不让他走，着急说道，“我知道错了。”
“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担心你，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许澄挣脱不了陆望臣，只能绝望地蹲在地上，自暴自弃地任由陆望臣拉着他。
陆望臣蹲下靠近他，抱着他的胳膊胡乱地亲吻他，额头，眉毛，眼睛，鼻尖，嘴唇，下巴。
“你别碰我。”许澄很快把脑袋埋进膝盖间，嗫嚅道。
陆望臣将他从地面拉起，再想说些什么，许澄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接连挨了两巴掌，陆望臣终于清醒过来。
这次是他做得过分了。
因为觉得许澄对他的关心少了，便自虐般地想要去试探去证实，而这种试探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最后受伤的还是两个人。
其实这么多年陆望臣早明白，出问题的从来不是许澄，而是从来没得到安全感的他。他是陆海的私生子，陆海能给他一切，也能在一夜间收回，能将他捧上高位，也能轻易让他摔下。怎么努力都患得患失的他，把这样的心态带到他和许澄感情里，注定会让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受伤。
跟往常小打小闹不一样，这次许澄用了大力气，陆望臣甚至开始心疼许澄的手心，一定比他的脸疼多了。
许澄手心麻得连脑壳也开始发麻，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没有更多力气生气了。
陆望臣半蹲在他面前，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心，想说些什么，又怕让许澄更生气，最后只敢用指尖轻轻挠着他的手心。
“如果你手疼，又想打我，就告诉我。”陆望臣说。
“嗯，我手疼，又想打你。”许澄冷淡回答他。
陆望臣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打得比许澄那两下还重，巴掌声清脆又沉重，回响在清晨的客厅里。
许澄看到陆望臣脸颊红了一片，气急败坏推开他，陆望臣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不着急起身，坐在地上看着许澄说：“现在呢？”
“手疼，还想打你。”许澄赌气说。
眼见陆望臣又要扇自己，许澄踢了他一脚，起身就往楼上走。
果然许澄一走，陆望臣就从地上起身了，追上去从后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说：“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心情不好了。”
因为我知道你对我的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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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没完，许澄回房后就把陆望臣的东西都丢出卧室了，先是衣物和洗漱用品，然后是被子和枕头，最后把门甩上，冷冷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以后你睡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