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ABO]槛中之雀>第72章

  血的腥气在卧室里逐渐浓郁,银雀已经好久没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模样——千秋伏在地板上无力起身,眼神涣散失神地看着他们,腿上的枪伤正在汩汩不断地流血,在地板上汇成一泊。如果他再狠一点,这一枪开在男人的腰伤上,大抵光是痛楚就能让男人昏厥。

  可他最终没那么做,就如同他不止一次的宣言,他会让千秋一点点地还回来。

  “……很快就会有其他院的人过来查看情况,真的不能再拖了。”殷柯搓揉着脖子上被掐疼的位置,眉头拧巴着道。

  银雀抽着烟,在听见殷柯的话后靠近了男人两步,在那处蹲下。他刻进骨子里的优雅从容忽地消失,像街边争强斗狠的地痞那样,伸手揪住了千秋的头发,强迫对方抬起头。

  一口烟冲着男人的脸呼出,熏红了那双眼。

  “等着吧。”

  Omega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说完这句便松手起身,转身朝卧室门走去,一点不拖泥带水。另外两人连忙跟上他的步伐,一行人节奏不一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别走。”男人好不容易缓过那阵强烈的眩晕,呢喃着这句话踉跄起身。被击中的脚根本无法用于支撑,他只能扶着墙跌跌撞撞冲出卧室门,紧抓着门板用目光追寻银雀的踪迹。

  但他还是晚了些,最后看见只有银雀的一抹残影。

  ——

  “现在去港口还来得及……”他们一踏进院子里,殷柯便匆忙道,“按照原定计划应该没问题。”

  “不。”银雀言简意赅,“往东,去城郊。”

  三个人迅速坐上停在西院侧门的车,不知怎的,银雀分明没有命令他们谁该坐在哪里,殷柯却不由自主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将后座留给银雀一个人。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古怪——他在东部的时候,可也是有专人开车的名门少爷。

  止玉没有任何疑问,立刻发动引擎朝东边走。

  殷柯扬声道:“为什么?等天亮了我们连水路都走不了……”“殷千秋只需要给下面一个电话,就能盯住所有港口,你以为他会不知道走水路要保险得多?”银雀不客气地反问回去,“我累了,暂时不要和我说话。”

  “可……”殷柯还想说点什么,无意识地扭过头看向银雀。可在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银雀在流泪。

  无声无息的,甚至连呼吸加重都没有,刚才的话语里也只有冷酷,不见分毫细弱。他确实累了,靠在椅背上相当放松地侧着头,凝望着车窗外并无东西可看的街景。眼泪在他漠然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银雀抿着嘴,面容苍白而沉静。

  殷柯放轻了动作转回头,不知为何不敢再看。

  车在天边启明星微光闪烁时开到了郊外,银雀除了偶尔指路之外,再没有多说过一句。殷柯完全没有头绪,根本猜不出银雀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和银雀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除了陪他疯下去以外再无旁的选择。

  银雀得罪的二皇子是他招惹不起的,殷家为了平息二皇子的怒火,势必会将今晚西院发生的事告知。

  车里一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直到止玉说:“……太太……不,雀少爷,前面好像是马场。”

  “嗯?”银雀疲倦地应声,“那就随便停着吧。”

  止玉曾跟着他和千秋来过一次,抵达这附近时便已经将目的地猜出了大概。但殷柯全然不知,听见“马场”时满眼的疑惑。他们跟随着银雀的动作一并下车,Omega习惯性地整了整风衣上的褶皱,领着他们往马场大门走去。

  “……你不会告诉我,还在这里有什么事吧?”殷柯道,“或者我们要在这里先避避风头?你确定殷千秋不会猜到?”

  银雀无声叹了口气,不知是被殷柯念得烦了,还是因为这一整夜发生的事太多而疲倦不已。此刻太阳才从山间探头,马场仍在睡梦的笼罩中,银雀伸手抓住门口的摇铃,“叮铃铃”地摇响。

  他轻声问:“你们都会骑马吧?”

  “会。”

  止玉回答得干脆,殷柯却犹豫了片刻,说:“我不会……谁还骑马啊。”

  “那一会儿止玉你带着殷柯。”

  银雀刚说完,睡眼惺忪的养马人便过来查看情况了,认清楚银雀的脸后瞌睡立刻醒了大半,那人匆匆忙忙打开门问道:“少爷怎么……这时候……”

  “把我的马牵过来,”银雀道,“再要一匹场子里最好的。”

  “是……是!”

  殷柯这才赶忙出声道:“等等!还要一匹!”

  “你到底会不会。”银雀恼怒地斜了他一眼。

  “……啧,我以为我说不会,你打算带我。”殷柯道,“谁知道是止玉带我啊,我又不喜欢Alpha。”

  “多余的事情,你最好别想,不要惹我生气。”银雀收回目光,“……那就再牵一匹。”

  其实事情发展至此,就算银雀并不多言,殷柯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去码头风险太大,他们只能开车由陆路离开都城的话,势必会经过关口。想避开关口只能走荒野山路,多的是地方车辆无法通行,因此骑马是唯一的选择。

  原本殷柯还觉得,像银雀那样孱弱美丽的外表,和骑马肯定不怎么般配。

  可真当看见银雀翻身上马时英姿飒爽的模样时,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成银雀身上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他做一切都显得很合理。他牵着缰绳,面无表情地驱使身下骏马按照他的心意往西南方向奔跑,甚至没回头确认一下另外两人是否跟得上。

  眼见他越来越远,殷柯看得有些愣神,直到止玉也从他身边策马经过,他才猛地收了心,上马追了过去。

  骑行比殷柯想象中的要久,到天色完全亮起来,朝阳照得他不得不眯起眼时,他们才在王都西南边的邻城停下。这么折腾过后,就连殷柯也没了废话,三个人将马放置在了林间,抄不起眼的小道进了城。

  这里仅有一个港口,殷柯和银雀雇好了船,在甲板上坐着休息,止玉则跑去附近早市迅速地买了些食物和烟。

  “……你真是Omega吗,体力也太好了。”殷柯休息了片刻便习惯性地给自己点了烟,“我一个Alpha都累得厉害,你怎么现在还像没事人似的。要烟吗?”

  银雀摇了摇头。

  “说起来,你是王都出身,又是成家的少爷……你怎么会认识过来的山路?”

  “我……”银雀顿了顿,“我以前被绑架过,就关在我们经过的山里;我自己逃出来了,就逃到了这边,求助护卫军才回到王都。”

  也是说出来银雀才察觉,自己原来已经可以轻描淡写地说起那些事了。

  许多事是他身体上陈年丑陋的疤痕,他原以为自己一生都要看着这些疤痕,永远等不到痊愈的那天。实际上也如此,疤痕没有痊愈,但想要看不见它们竟还有别的办法——只要在疤痕上下更重的刀,剖开更大的创口,旧的伤疤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也能记得住,”殷柯感叹着道,“西部那边你已经安排好了吗,那边是什么情况,你可以先……?”

  Omega突兀地靠近了他,在殷柯反应过来前,银雀倒在了他肩头。他慌忙支撑住,伸手扶住银雀的后背,刚想出声叫他又闭了嘴——银雀的脸在日光下苍白得可怕,嘴唇已失去血色,额间的细汗黏住了些许鬓发,显然是疲劳过度,身体到了极限。

  原来也没有那么强悍嘛……

  殷柯这么想着,放轻了动作将人拦腰抱起。

  要是跟那些普通的Omega比,银雀应该算健壮的;可和他比起来,银雀真是轻,抱在怀里都没什么实感。可也就是这样的银雀,能用枪指着自己心爱男人的额头,能打穿对方的脚踝骨。

  他让水手领路找了这艘船上能睡得最舒服的船舱,感慨万千地将银雀抱了进去,放在床上。

  “……完蛋,越看越觉得可爱。”他坐在床沿,低声说着伸出手,想摸摸银雀的脸。可在指尖即将触到时,他又收了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殷柯不知道在殷千秋眼里的银雀是怎样的,但在他眼里,银雀身上仿佛裹着一层无形的壳。内里是柔软,还是和外表一样坚硬,他无从判断。只是他每知道银雀多一点,就越想知道更多;越看着银雀冷酷无情,他越想看看情到浓时银雀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同样疲倦,反手撑在床上仰着头稍稍活动了两下脖颈,呆了几分钟才离开。

  恰巧止玉提着东西回来,殷柯从她手里拿了块面包,索然无味地吃着,转头去示意水手们可以出航了。

  水手熟练地起锚,扬帆,太阳已开始刺眼,海面波光粼粼,不远处有海鸟在鸣叫。

  这艘船的船长扶着舵,热情地朝殷柯他们扬了扬下巴:“今天是个出海的好天气呢。”

  殷柯笑了笑:“确实,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不知道王都里那群人,觉不觉得今天是个好天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