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非但是时貅没有出现,白妤又有一段日子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一人独居的日子十分的单调。单人份的餐点;空落落的家;悄无声息的夜晚……其实一旦习惯了也就还好,又不会怎么样。

  至少她去上学的时候,还能见到大家……除了时貅。

  他们学习任务紧,一天里至少有9个小时以上要待在学校里刻苦用功。

  再者说了,这个年头基本上所有人都有智能手机,想要短暂地聊聊天或者打个电话也是个方便事。

  不过由于母亲实在是太久没有出现了,白妤猝不及防地接到对方的电话时,她委实吃了一惊。

  “小妤啊,妈妈最近在忙工作的事,没空回家。你这几天怎么样呀?学习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啊?”

  ——不是几天,是几周吧……

  白妤如实回答她:“都挺好的。”

  ——至少从来就没有追债的去学校闹事。

  当然,白母也只是随意寒暄几下,并没有丝毫仔细询问的打算,也就没有将话题延伸开去:“哦哦,那就好。”

  ……

  听筒的两端保持了一两秒的静默。

  “你的十八周岁生日就是下周吧?”白母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我的意思呢是咱们过得隆重点,定个12寸的蛋糕是肯定要的……”

  稍等一下。

  白妤真的没什么心思过生日——一来是高考将近,二来是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实在没有那种心情欢天喜地地庆贺,便适时出言打断了她:“不用了吧,在家里随便吃顿饭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呢?!”白母莫名的很是激动,甚至搬出了迷信的那套,“听没听说过?十八岁生日不好好过,以后的人生都会不顺的。”

  这是来自哪里的说法?为什么她从来就没有听说过?……白妤满心疑惑的问号。

  电话那头的白母自然看不到她女儿些许迷惘的表情,完全容不得商量地自说自话将日程定下了:“包厢我已经订好了!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的南春酒店,给服务生报我的手机号就行。下午五点哈。还有,我不想看到姓时的一家来,他们已经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说罢,白母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

  10月18日当天,白妤独自前往南华路13号的南春酒店。

  这家酒店虽说占地面积较小,但却是某上市集团名下实打实的连锁产业链。南春酒店室内装璜精致,卫生打理干净而整洁,在这里用餐都需要提前一天预订。

  白妤推门进去,便立即有身着制服、系着丝巾的前台女服务生上前招待,温声和气地引领着她向二楼去。

  硕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浅黄色的光芒,花纹繁复的白瓷地砖干净到可以反射出无比清晰的人影。

  二楼的过道铺的是黑色的丝绒地毯,虽说宽度有些窄小,却因为卓越的屋内设计令人很好地忽略了这一点。

  服务生替她打开了包间的门,白妤看见里面除了白母,还坐着一个成年男人。

  说实在的,白妤有点懵——她对五官的记忆和辩识一向存在障碍,换言之就是有轻微的脸盲。

  除非是朝夕相处的熟人,譬如家人和同学,她都是无法根据人脸来分辨不同的人的。

  见她愣在原地,短时间内没有迈进来,白母赶紧打起了圆场:“杵在那儿干嘛呀?这是你表叔啊,快叫人。他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听到白母这么说,白妤微不可查地瞧了一眼男人的手背,他的肤色蜡黄,皮质略显粗糙,是一只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属于成年男子的手。

  白妤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并十分礼貌地叫了一声“表叔”,心里却肯定他不是母亲说的那个亲戚。

  白妤身为一个轻度的脸盲,日常生活中为了避免尴尬降临,认人的特殊方法倒还是有不少的——身材、走路的姿势、皮肤上有没有胎记、发型和穿着、等等等等……

  除去五官,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实在是多到数不过来。

  三年前的大年初二,那个寒冬凛冽的早晨,表叔来拜访过他们家里走亲戚,还给她包了个红包。

  表叔的确和眼前的男人在很多地方都相差无几,但前者的左手背上、靠近虎口处有一颗非常浅的痣。

  而且,他应该是个多年的老烟枪,身上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华夏牌香烟味,那份浓重和呛鼻令白妤至今都记忆犹新……

  总而言之,这个人百分之百不可能是自己的表叔。

  那么,他会是谁呢?带着疑问和警惕,白妤拉开了最靠近母亲的靠背椅,谨慎地顺势坐下。

  做东道主点单的是白母。

  这里有三个成年人,白母却只点了两荤一素,一盘小份东北白米饭,连汤水和饮料都没有点。

  没多久的工夫,菜就上齐了。

  八仙桌上的转盘很大,对比菜品之少,更显得这顿重要的成人宴颇为寒碜。

  白母似乎也自觉面子上过不去,便朝服务员挽尊道:“先点这么多,不够吃我们再加哈!”

  “好的。您如果想要再点单,随时都可以叫我。”服务生压下目光里悄然闪过的异样,礼貌地告退。

  白母确定人走了,便光明正大地从自己的手提包中掏出了一瓶500ml的雪花啤和一瓶橙汁,尔后又去包间右侧的置物台上拿出三只干净的玻璃杯,分别斟满啤酒。

  ——白妤真心觉得,母亲从包里掏东西的样子很像某只失去耳朵的机器猫。

  那个号称“表叔”的男人话不多,桌上的气氛不尴不尬的,倒正好专心埋头吃饭。

  酒过三巡,本就不多的饭菜被三人席卷而空。

  这时,白母又不知从哪里拎起了一只四四方方的纸盒子,放到白妤的跟前打开。

  碍于赌债缠身,白母的经济情况捉襟见肘,只得挑选相当便宜的蛋糕购买。

  首先原料是植物奶油和次级水果,其次做工也很粗糙,上面甚至把“白妤生日快乐”写成了“白好生日快乐”。

  但是,奶油和巧克力甜丝丝的味道,白妤觉得特别好闻。遭遇了这么多波折,母亲还记得给自己过生日,这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