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采购结束,满载而归已是正午。

  太阳透过轻薄的云层,向大地艰难地传递着自己炽热的体温,户外的积雪差不多化了大半,连孩子们堆在小区绿化带中央的雪人都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脑袋了,身体的部分早就化成了一汪水。

  他们这里的房屋户型半新不旧,没有安装电梯,提着这么重的袋子连续爬七层楼算是吃力,幸好有时貅在。

  到了七楼,白妤立刻在自家大门边的墙上发现了早晨外出前没有的痕迹。

  白妤用手指了指一组电表下方的白墙,只见那是由随处可见的廉价胶水张贴,又草草撕去的残余纸张,只留下狼牙状的边缘:“这里贴过什么东西。”

  时貅顺着她的指尖瞧了瞧,并不是很在意:“是小广告?”

  可是白妤明确地否定了:“不对,纸张的材质明显不一样。”

  ——马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的都是A4纸;在各种墙面上贴的小广告一般都是背胶PP纸覆膜,除此之外还有小背胶、灯箱布等等……而它们都不是眼前的粉红色复印纸。

  不得不说,白妤这个人对于一些常人压根不会注意到,也并不会去刻意注意的细节出奇的敏锐。

  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又或许是她的心性所养成的一种习惯。

  这样的“技能”甚至令她拥有了一份成为侦探的潜质,可现实毕竟不是推理小说或电视剧。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白妤的这项能力都只是显得她本人在仔细的方面过于吹毛求疵。

  “如果真的有要紧的事,肯定会电话通知。”时貅一手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一手摸出钥匙打开门锁,“先进去吧。”

  白妤点头应允。

  此时此刻,白妤还不知道这张纸上原本完好的内容是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将给她往后的命运带来怎样的波折……

  半个下午,白妤都在厨房做菜,时貅则给她打下手。

  姐弟两个人忙活了好一会儿,包了许多荠菜猪肉馅的饺子,做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

  是夜,碗筷摆了四份,围绕着饭桌的却只有两个人。

  时父和白母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们并没有打过招呼,却一齐在除夕夜本该阖家团圆的晚上不曾归来。

  等待了一会儿,二人首先拨打了时父的电话。

  时貅开了免提,几下忙音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几声时轻时重又含糊不清地“喂?”、“喂?”,很显然是喝醉了,还醉得神志不清、找不着北。听背景的声音是几个中年的男女兴高采烈的攀谈,不难想象一趟觥筹交错的热闹饭局。

  听了没几秒,时貅便直接挂断了电话,似乎非常嫌弃。

  尔后,白妤又掏出手机联络她的母亲。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Sorry,the number you dial out is out of service! ……”

  咦?欠费了?是忘记交电话费了吗?

  这不过是小问题,白妤很快地给白母的号码充了一点钱,隔了片刻后再次拨通。

  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响铃声,往复循环着似乎永远没有终止的那一刻。

  终于,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却改换了内容:“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 out is power off……”

  倘若换作其他人,耐心怕是早已用尽,但白妤沉着地拨打了三次。

  电话那头明显是有人,可是故意没接,为什么呢?

  白妤心思细,向来想的比旁人多。

  首先,自己没事不会随便叨扰她,所以还不至于被母亲嫌弃到懒得搭理。

  其次,三通电话间隔的时间不短,若是有急事暂时走开了,也可以回拨。

  她心中翻涌着一股不妙的感觉,旋即联想到母亲本就爱好打麻将,最近更是更加频繁地进出各种棋牌场所……

  白妤想起来了,母亲最钟爱的那个名牌包,是不是好久没见到她背了?有没有转卖的可能性?

  还有,上次交寒假补习班费用的时候,她是不是凑不出钱来?……

  七零八落的线索都在隐隐指向着一种极其糟糕的可能性。

  ……

  不,这是不是她太武断了点?仅仅凭借这些就要得出“母亲因为赌博欠债,不得不四处躲债”这个结论吗?

  ……

  貌似是实在看不下去,时貅用手在白妤眼前晃了晃,将胡思乱想的她拉回到现实。

  饭桌上的菜已经凉了一半,可是始终凑不满一家人。

  “我们自己吃吧。”白妤定了定心神,道,“我去把汤重新热一热。”

  “嗯。”时貅开了罐冰可乐给自己喝。

  白妤翻找出遥控打开了电视,现在每个台都在放春晚直播。小品不怎么好笑,可是配合观众的笑声和鼓掌声当新春的背景音乐还挺合适的,气氛一片温馨。

  窗外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束束烟花被发射出去,流光溢彩地在夜空中绽开,点亮了漆黑的夜幕,甚是好看。

  趁着家长不在,白妤偷偷拿出了橱柜中的白酒,将其倒在小杯子中,时不时抿两口。

  她倒好一杯,就将酒瓶放回去了。

  白酒的度数很高,喝起来舌尖又辣又烫,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

  白妤并没有酒瘾,她只是真的太累了。

  一年的劳累沉淀又堆积在一起,实在是让人想要借助酒精一口气统统排解和消除掉。

  慢悠悠地喝掉一整杯后,白妤的脑子开始发昏。

  她不由自主地想东想西,思绪胡乱飘散,每年和自己一起吃年夜饭的人都在变啊——最开始是爸爸、妈妈,再然后爸爸不和她们一起了,接着是小貅、叔叔和妈妈,今年只剩下小貅……

  借着点醉意,白妤浑浑噩噩地问时貅:“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后半句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白妤倒头趴在了饭桌上。

  “会。”时貅笃定地回答,“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玻璃窗外,一大簇五彩缤纷的烟花在二人中间的夜空中绽放,瞬间将室内映亮,绚烂而夺目的光彩又在顷刻间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