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林立的大地上,顽风苍劲不息。

  不知不觉,桂花独有的清香散去,淡黄色的花瓣零落成泥,独留下光秃的躯干在风中摇曳。

  在华夏南方,秋和冬的交替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风裹挟着刺骨的冷气直往衣襟里钻,冻得直叫人哆嗦,再去添置衣物就显得匆匆忙忙。

  一大清早不到六点半,白妤便在闹钟响起之前被生生冷醒了。饶是如此,慌忙翻找出冬衣和毛线还是耗费了她不小的时间。

  母亲和叔叔都不在,时貅也没有回来过。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白妤的头发留至不到肩膀的长度,刘海也简单而方便打理,用木梳沾取清水梳理整齐即可。

  镜中的少女一副端正又普遍的学生气,柔和清秀的眉眼却独具亲和力,使人想要与之亲近。

  捯饬完毕后,白妤独自一个人啃着干巴巴的切片土司,就着牛奶“咕咚”、“咕咚”地囫囵咽下。

  白妤家离学校不远,加快步伐连续赶上几个绿灯,到学校时不早不晚。

  校门半开,门口的两排值周员在此站岗已有一段时间,检查仪容仪表的视线在进校门的每个同学们身上严格逡巡,他们主要是观察头发刘海的长短、团徽和校徽的佩戴等情况。

  南华附中的冬季校服是短款的运动服,它内层有可拆卸的加绒层却保暖效果差,领口也不高,拉链拉到顶仅能包住三分之一节脖子。因此,这所高中的学子们大都选择在统一的校服里面穿自己的衣服,这一点学校并没有反对。

  白妤天生十分怕冷,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怎么调理都没用。她在校服里面穿了加厚的秋衣和毛衣,再套了卫衣,把原本瘦瘦小小的身材裹得有点臃肿。

  昨天夜里骤然降了温,此时教室外侧的玻璃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使得窗外的景色变得略微朦胧,宛如镀上一层天然的柔光。

  “啪——”

  习题册被卷成桶状,化作武器猛地敲击在讲台上。

  “看风景的一个个都把脑袋拧回来!高考的时候也给你风景看好不好啊?”

  几个极目远眺的同学立刻惊惧地把头埋进课本里,教室内散漫的氛围旋即消散一空。

  今天是周三,早自修上语文。

  教语文的是班主任杨馨芳,这位女士最讨厌有人拖拖拉拉,丝毫容不得怠慢。白妤交完作业后便第一时间拿出了课本和习题册,可以说非常识相。

  同时,她不动声色地将黑色毛线和两根针从书包里拿出来,并且塞入了课桌里。

  白妤很会抓机会,她一边聆听着老师朗读古诗文,一边开始默默地编织围巾。

  她总是喜欢一心二用,似乎是潜意识里认为这样做一尘不变的时间就能多余出来,也不怎么妨碍效率。

  白妤的座位在教室最靠门一列,从前往后数第四排。不论是讲台还是窗外,这个位置都是死角。只要稍微低调一些,做什么几乎都是天衣无缝。

  一刻钟就这么无事发生地过去。

  紧接着,代表七点半到来的预备铃响了起来。那是一段由钢琴弹奏的,节奏明快而轻盈的《土耳其进行曲》。

  白妤侧头看了眼教室最后方、最孤立无援的位置——那里依旧是空空如也。

  她的眸光全然越过了中间隔着的一个座位,却还是令正在做阅读理解题的冯凯非常不自在,连书写的笔画都比平时更迟钝很多。

  白妤则一心想着时貅,根本不会察觉到这点。就算发觉了,她也会认为那是冯凯讨厌自己的正常表现。

  时貅,你怎么回事?早晨迟到,还夜不归宿。

  等他回家一定要好好说说他,白妤心想。

  不过在当下有人比她更着急,亦或者说,愤怒的比例居多。

  大概是时钟的指针过半后忍耐了五分钟左右,杨馨芳终于忍无可忍地拍了讲台一巴掌,听那巨响简直像是手不是她自己的一样大力:“白妤!时貅去哪里了?”

  此时此刻,白妤正巧给时貅编好了一只口罩大小的围巾,闻言织毛线的动作一顿:“老师,我不知道。”

  “你和他走这么近,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哦?!”

  时貅只在昨天的电话中说过可能在朋友家过夜,可也没交待是哪个朋友,更没说这是必定的选择。

  白妤诚实地展露出了自己的一无所知,可惜被她的班主任误会成了纵容和包庇。

  杨馨芳故作讶异般阴阳怪气,成功引起了一阵不明真相的哄笑,唯有对相关事宜知情的好友沈悦悦投来了一道担忧的目光。

  以及,从白妤的角度无法看到的,冯凯那极其微妙的神情。

  面对那些八卦或玩味的眼神与窃窃私语,白妤依旧面不改色:“我真的不知道。”

  “你手在下面干什么?!”这位眼尖的教师发现了什么异样,情势猝然有变,高跟鞋一阵急促而猛烈的响动朝白妤冲过来,“手机交出来!!!”

  霎那间,杨馨芳和白妤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一切就发生在两三秒内,或者更短。

  白妤眼疾手快地抽出两根木制的毛线针,将它们分别塞进了两节厚厚的校服衣袖里,最后把半成品编织物坦坦荡荡地展示出来:“围巾。”

  杨馨芳断然没那么好糊弄。她本来就不喜欢白妤,更别提终于找到了一个茬子。又怎能轻易放过?

  其实她们之间根本没什么过节,白妤成绩很好,更未曾做过什么错事得罪了她。杨馨芳的这种不喜欢并不需要任何具体的理由,纯粹的看着就不爽,多看了来气,连呼吸都是错。

  结果,她近乎粗鲁地翻找了一圈白妤的课桌内部,无论如何风卷残云也没有找到一块想象中的长方形物件,只得瞪了白妤一眼,狠狠地离去了。

  ……

  白妤颇为无语地看着满目狼藉的课桌内部,还有经过暴力对待缠成了一团乱麻的毛线。

  这得重新织了啊……

  白妤将一团只能被称作“毛球”的物体来回翻滚,仔细地比对着。

  咦,线头在哪里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