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的力道都松了下来，陆云起的语气和神态都让他想到那一晚，陆云起被人暗算，当时他也是这副神态。穆清抱着陆云起，语气里杂糅着心疼和无力，“你别这样……”
陆云起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语气，“别怎样？如果你不想做什么，就让开。”
穆清缓缓放开人，陆云起腰弯了一半，被穆清捏着后颈抬起了头，贴过来的嘴唇是冰凉的，连探入口腔的舌头都温温淡淡的，虽温淡，却肆虐横行。
一个深/入而绵长的吻。
一吻结束，穆清搂着陆云起，把头埋在人的颈窝里，“能再给我几分钟吗？”
陆云起仰起头靠在门上，嘲道：“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穆清紧了紧手臂，道：“云起，我说过你们是不同的个体，但是，你们的灵魂是一样的，性格以及其他外在的部分都是灵魂的不同折射面。
“他自诩君子，却也风流自在，不是拘泥传统教条的人；他处事圆滑不露痕迹，但是骨子里也是狠厉的人，他的锋芒是内敛的，而你是外露的；至于爱好、言语习惯，只是因为时代不同而已。
“云起，你和他都源于一个灵魂，是这个灵魂同一特质的体现，就像是一块棱镜，或者是钻石，有不同的切割面，你们的不同只是各个切面所呈现出的特性，本质上，你们是一个人，是一个灵魂。
“我爱你，爱你的表象，也爱你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冷漠、高傲、狡猾、不近人情；却也温柔、自信，有追求，有信仰，有自己的处世原则。云起，你能割裂自己的两部分吗？
“云起，你们是一个人啊。”
穆清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焦糖蹲在离两人三四米远的地方，这样的场合，它帮不上忙。
陆云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半晌，才道：“你放开，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你别走。”
“……我出去一趟。”
“云起……”
“……我……六点之前回来。”
“不要骗我。”
“你以为我是你？一开始接近我就瞒了这么多事情，我不能生气？”
“不是……”
“放手。”
“我……等你回来。”
陆云起没看人，也没去捡地上的衣服和钱包，只抓了搁在架子上的钥匙，开门关门，利落地将穆清黏在他身上的视线阻隔在门的另一边。
陆云起去了车库，开着车上了高架，绕了一大圈。他开着窗户，下午炙热的阳光裹挟着热浪卷进车里，气流割在裸露的皮肤上，恍惚间和心里的疼痛融为一体。
生疼。
陆云起把穆清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几遍，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已经翻了江倒了海。
穆清对他的感情不是假的，他能感觉出来，他介意的是那个人，穆清所说的他的前世，两个人真的是一个人吗？按照穆清的灵魂的说法，他们是一个灵魂，表现不同而已，逻辑上没有问题。
穆清用钻石打的比方很准确，他承认。
陆云起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穆清是带着对那个人的爱来接触自己的，即便是一个人，前后的阶段也是不同的，就算是现在的他和二十年、十年之前的自己也不一样。他可以不去计较前世发生过什么，但是，他希望穆清对他的感情不是仅仅寄托在上辈子留下的印象上。
陆云起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后捋，却是徒劳。
陆云起在高架上转了一圈，眼神不经意间扫到自己的衣服上，发现腹部左侧沾着一点红色的痕迹，是血。
陆云起暗骂一声。
等他回到家，打开门，一片漆黑中，焦糖跑了过来，咬着他的裤子把他往里面拽。陆云起开了灯，正对上穆清转过来的眼睛。
穆清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转过来的眼睛在看到陆云起的时候，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掉。
陆云起径直拿了药箱过来，把穆清扶起来在沙发上坐好，一瞧，怪不得能沾到他衣服上，穆清的伤口又崩开了，衣服被染红了一大片。
陆云起脱了穆清的上衣撂在地上，手刚碰到绷带，就被穆清抓住了，他抬头看过去，这人凄哀却空洞的神色让他心里的烦躁和心疼纠缠在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往后放吧，先给伤口止血要紧。
陆云起去掰穆清的手，“松开，我给你上药。”
穆清没松手，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陆云起，“云起……”
陆云起拍拍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我不走，等会儿再说。”
穆清的手慢慢松开，任由陆云起动作。
陆云起看着穆清身上的伤口，创口很奇怪，不规则，不知道是被什么伤的，他下手很稳，出血量不算太大，很快就上好了药，包扎好了。
陆云起拿了个靠枕塞在穆清身后，坐到沙发上把穆清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给人换脚踝处的药，“靠好，别乱动，伤口再出血……明天早上给你准备苦瓜汁。”
“……家里……没有苦瓜，你从来没买过……”
听着人隐隐压抑的哭腔，陆云起心里烦得很，他转头白了穆清一眼，“我等会儿就去买。”
“你别走……”
“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穆清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去碰陆云起的手臂，“你原谅我了？”
“没有。”陆云起把绷带绑好，手轻轻搭在上面，“穆清，你找到我的时候，还是爱着那个人的吧？”
“……嗯。”
“知道我介意什么吗？”
穆清的眼睫垂了下来，“知道。”
“什么？”
“你不会做别人的替身，可是，云起，你们是一个人，不是替代，你始终都是你，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陆云起哼笑一声，听不出喜怒，“这些天我又梦到一些别的事情。穆清，你是因为爱的惯性而对我这么执着，是吗？”习惯性去爱一个人，尽管这个人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不是……”
“先别着急否定，我梦到了一些场景，尽管你说他是我的……前世，但是对我来说，那只是另一个人的生活，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嗯，就算是一个人，随着年岁的增长，性格也会发生变化。可是这有什么区别吗？不还是一个人吗？”
陆云起按着穆清的肩膀把人按在沙发上，注视着穆清的面容，“你看着我，我这个人，偏执、冷漠、狠心，脾气不好，有一堆缺点，告诉我，穆清，你喜欢的是这样的陆云起吗？”
穆清愣了愣，抬起手，抚摸着陆云起的侧脸，“云起，你可以质疑别的东西，甚至是世间的公理，而唯一不需要怀疑的是我对你的感情。穆清爱陆云起，胜过自己的生命，你不是谁的代替品，你就是你，我很明白这一点。”
他爱这个骄傲的、狠厉的小狐狸，很爱很爱，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来就觉得满心满眼都涌动着情思，他不是陆云起，他没有高远的志向和追求，他想要的，只是这个人。
陆云起握住穆清的手，在他掌心里亲了亲，“穆清，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你和那个人在我这里就是过去时，赶紧把人从你心里清出去。我不是他，你分清楚，从今天开始，你只能爱我。
“穆清，这是我的底线。”
“好。”
陆云起瞧着穆清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像是眼睛里进了两朵乌云，没完没了地下，他给人擦了擦，根本擦不干，他心底不住叹气，心疼穆清，也气自己的心软。
陆云起低下身吻住穆清，直把人吻到气喘吁吁才停下，又一下一下吻干了穆清脸上的泪痕，只是，穆清眨了下眼，抬起双臂搂住陆云起的脖子，把人拉近了自己的怀里。
陆云起上身下压，手臂撑在沙发上，稳住身子，免得压到刚包扎好的伤口。
穆清哭的时候总是很安静，不吵不闹，就是眼泪掉得凶，眼睛红通通的，可怜又可爱，让人止不住地想去疼惜他，愿意给他所有的一切。
陆云起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败给一个眼神，原来不是那些电视剧电影里对恋爱的过度解读。
陆云起抚着穆清的长发，等人稍微安稳下来，开口道：“饿了吧，我去做饭。”
感觉到穆清的手臂一点都没松，陆云起只得换了说法，“我饿了，松开。”
穆清慢慢松开人，陆云起意料之内地看见了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还真是刚脱离熊猫的物种就成了兔子的伙伴，“我就在厨房，你靠在这儿就能看见我，我先上楼拿衣服。”
穆清迟疑着拉住陆云起的衣服，“不……”
陆云起觉得自己养了个三岁的小孩子，不能更多了，“粘人精，让你的族人看见了不得笑你？”
“让他们笑。”穆清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尤为黑亮，清晰地倒映出陆云起的影子。
陆云起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个黏糊糊的恋人，他揉了把穆清的头发，“两分钟，两分钟之内我就下来了。”
“你保证。”
“我保证。”陆云起无奈得很，刚才那个条理清晰、认真的穆清该不会是他的幻觉吧，现在的这个穆三岁才是本体？
陆云起自己换了衣服，又拿了件给穆清穿上，然后在做饭之前，把药丸和水给了穆清，到时间吃药了。
看着人把药吃了，陆云起返回玄关处把他在楼下便利店买的一盒子杨梅递给穆清，“少吃点，等会儿吃饭。”
穆清接过去，盯着陆云起的背影，唇角的弧度慢慢提了起来，他家云云贴心起来要甩别人几十条街！
两人中午喝的粥，吃得简单，陆云起看了看冰箱，做了几个菜，明天得去趟超市补充点食材。
陆云起叫人吃饭，穆清盯着他笑，伸出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