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Forbidden color>第40章

  晚上的时候陈光跃致电慰问,他回家后一直惴惴不安,文思恬在他的看护下显然不是很快乐,莫不是因为他人心兽面,又吓坏了一个玻璃心肝的小朋友?

  当时文思恬哭得天地变色,一副被不知如何蹂躏过的样子,他是必须要向文思凛解释清楚的,不然文思凛非生吃了他不可。

  但好在电话里文思恬听上去又正常了,甚至反过来安慰自己,他心中依然感到内疚,再三许诺补考的卷子他替老师批,一定让文思恬不会再挂下去,说到一半电话被文思凛抢走,责备他伙同文思恬作弊。

  “我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不信你问恬恬,他自己哭的……“陈光跃十分紧张地解释道,他笃定文思凛是当着文思恬的面故作善良的姿态,下一秒就会对着自己破口大骂。

  岂料文思凛并没骂街,他说话口气温和而疲惫,像一位年迈的老父亲,他请求他明天再来陪文思恬一天。

  陈光跃有些犹豫,明天周一,他要去给学生开会,况且才把文思恬弄哭了,虽然他觉得并不是他的错,但心里总不是滋味,他小心翼翼地措辞道:“……你觉不觉……恬恬有点不太对劲?”

  他听见缓缓的叹气声,文思凛声音沉甸甸的:“我想带他去医院看看,但没时间。”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就明天一天,我去趟公司,看看能不能请个长假,实在不行……就先辞职吧。“

  “啊?老杨刚替你引荐了黄教授的博士生,你转头就辞职,有点太不厚道了吧?”陈光跃吃惊道,“难道你还打算24小时守着你弟弟?”

  “……他还有一年才毕业,我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

  “可是……我是觉得你不读博太可惜了啊……“

  “我申请了延期,但没跟恬恬说,他现在压力太大了……“文思凛说道,“而且工作太忙,我根本没时间管他。”

  陈光跃是见到过文思凛两头烧的状态的,他前段时间写论文,学校、公司、家里三处跑,没猝死也算是一桩生命的奇迹,于是答应他开完会就过来。

  “……你跟我保证,要是他再哭,你不能怪我啊!”陈光跃心有余悸,提前要承诺。

  “……“

  文思恬正在玩一个文思凛刚发明的游戏。

  他用长木筷挑起了一个草莓大福架在床头,文思恬躺在那里做仰卧起坐,成功了的话就可以咬到一口大福,以此逼迫文思恬运动起来。

  他从来都是诚实正直的人,尽管文思凛走到书房去打电话,他也没有违背承诺,十分认真且艰难地做着仰卧起坐,文思凛打完电话回来,大福只被咬开了一个口,文思恬躺在床上揉肚子。

  文思凛忍不住笑了,过去抱着他揉,把那个残缺的大福拿下来喂给他吃了。

  “明天我去趟公司,让陈光跃来陪你好不好?“

  “不用了……”文思恬运动了片刻,全身的细胞活过来一些,他一边咀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你上班吧,我自己可以的,我边看书边等你回来。“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文思凛静静望着他,微笑道:“别看书了,你光跃师兄不都说了帮你作弊吗?”

  “……我才不用作弊……“文思恬略微忿忿然,认为陈光跃污蔑了他的智力和品格。

  “……恬恬。”文思凛犹豫良久,握着他冰冰凉的手指,柔声道,“你喜欢新加坡吗?”

  文思恬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新加坡什么样子,我只见到长着鱼鳞的狮子。”

  “你可以选一个你喜欢的国家,慢慢准备,大不了我们出去再念语言。”他凝望着文思恬的眼睛,口气认真到有些恳求,“哥哥很厉害的,哪里的学校都申得到,我可以跟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任何地方?”文思恬喃喃道,他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想自由地去注视文思凛,想无惧于袒露爱意,想要被善待,哪里有这样一个地方呢?他想起了自家花草蔓蔓的庭院和长眠于树下的文永动,它可能正在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四处撒野,嗷嗷叫嚣着对他们的思念。

  “这次没履行诺言,是我的错。”文思凛的口吻像宁静的水流,从幼时山谷里的小溪流淌而来,把文思恬唤了回来,“以后的许多年,我们都在一起,读书,工作,旅行,吃饭,喝水,睡觉……像从前一样,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了。

  文思恬心想,哥哥总不会觉得他是得了绝症要死了吧?把他最喜欢的话全都真心真意地说一遍,像是怕他再也听不到了一样。

  他愿意相信文思凛的每一句话,也知道他从没有刻意地想要欺骗自己。

  他真是天下最好的哥哥了。

  “你别老拿我当小孩……”文思恬努力打起精神,安慰地抱了他一下,“我不怕看病,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不也跟你考了一样的大学么。”

  “嗯……”文思凛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他总说爱他,要照顾他,可文思恬最可怜的时候,就是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

  比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还要糟糕。

  手机震动起来,上面显示出严清的名字,文思凛犹豫了一瞬间,眼疾手快地按掉了,文思恬没说话,转头去在床头柜翻翻找找,挑选今晚的睡前读物。

  文思凛手里的手机不屈不挠地震动起来,他只好对文思恬说:“明天我得去上班,叫陈光跃来陪你,你先睡觉。”

  文思恬安静地笑了笑,点点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含着让人心折的衷情,让人一点也看不到藏在下面的悲苦。

  他走到阳台上,上次文思恬一个人偷偷乱跑,他大骇之下把折了一条胳膊的严清扔在了狼藉满地的公寓里,直到第二天才想起来,严清只平淡地回了两条信息,说自己已经去了医院,一切都好。

  这次深更半夜来电,难道又出什么事?文思凛接起电话,却并没有想象中人仰马翻的情况出现,他询问了几句,严清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沉静悠然,也许是夜深人静,带着几分脆弱。

  “……我做噩梦了,文思凛,我有点……”他句尾微微颤抖,“我有点害怕。”

  文思凛心下叹息,他几乎没见过严清示弱时的样子,看来高利贷粗暴的姿态带给了他不小的阴影。

  “别担心,酒店毕竟是公共场所,派出所也备过案了。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你舅舅有消息吗?”

  严清没回答他这些问题,他不知在想什么,听着电话里不清晰的呼吸声,忽然开口道:“我很后悔。”

  文思凛一愣:“后悔什么?”

  “……我后悔,自己故作清高。”

  文思凛蹙起眉头,不知严清要说什么。

  "你记得吗?我们去喀什米尔徒步,晚上在露营区扎帐篷,风声很大,我整晚没睡着,很想叫你起来陪我说说话,但……“严清低声说,“我总觉得,主动去索求的爱,不够真,我低不下一点头。“

  “……”文思凛没料到严清忽然把陈年旧事拉出来鞭尸,严清大他两届,性情又矜持稳重,向来是天之骄子,从不见他露出这般自怜的姿态。

  “当年突然说要去德国,是我爸**我的,他们接受不了我喜欢男人,你知道吗?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可我想让你跟我走,你总是不情愿。那时我心高气傲得很,不愿意把难处摆出来逼迫你,而且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男朋友心里,总是他弟弟要排在我前面?为什么他肯为弟弟做的事从不肯为我做?”严清一口气说下来,像是怕自己失去勇气,最后苦笑道,“我不是非要跟你的家人争一争长短,我只是不甘心,想赌一次,不掺杂其他的原因,我们只谈论爱情,够不够让你选择我……文思凛,你到底……”他说不下去了,声音哑在喉咙里。

  文思凛不知道今晚严清怎么了,他从未意识到严清真正的想法,即使在他们分手之前的争吵中也从未暴露过。

  “你父母的事,该跟我说的……可严清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恬恬他从小就身体……”

  文思凛话没说完,被严清打断,他无可忍受地说:“我知道!他身体不好,性格太软,冷不得,热不得,甜不得,苦不得,不能操心不能受累,捧在手心里才能长大,我都快背下来了!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有弟弟吗?哪里有你这样做哥哥的?”

  文思凛捏紧了手机无言以对,他从未被人质问过对待文思恬的方式,从第三人口中听到对他们的描述,才意识到在旁人眼中这有多么怪异。

  又或许,这本来就是他自己自欺欺人的说辞。

  “……抱歉,我说错话了。”严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暂时平静下来。

  两人之间一阵尴尬的沉默,半晌,严清重又开口:“以前我从不肯松口承认自己软弱、会嫉妒、也需要人陪……”他声音逐渐哽咽,“你为什么……你哪怕有一次像去抱你弟弟那样抱抱我……我一直告诉自己,你就是这样的人,独立,强大,坚韧,所以你不理解别人的软弱,可你分明是懂的……你分明也知道哭的时候要去哄,跑开的时候要去追……”

  文思凛静静地听着,接受着严清的谴责,沉声道:“抱歉,我从前……从没想到过。”他声音沉沉的,“严清,对不起,是我亏待了你。”

  严清凄然笑了笑:“我爸妈怕我死性不改,工作也不管了,跑来德国看着我读书,我想联系你,也很难找到机会。”他叹了口气,“我从前就是憋着一口气不肯说,想让你凭借自己的心意跟我走,可你总有无数的理由,每一个都跟你弟弟有关,我最后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你责任心太强,还是想离开我的借口……“

  也许是长期的压力终于让他暂时放下了不肯低头的骄傲,严清颤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后悔了,文思凛,我的学业、家庭全都岌岌可危,我爸病得起不了床,身后还有一群追债的人,我的手很痛,我很累,我受的苦,够不够换你心疼我一次?你能不能……你还愿意……”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即将崩溃的声线,“……陈光跃说,你没找过别人,对吗?”

  “严清……”

  “我不想逞强说自己一切都好,不是因为我想要你帮我,而是……我只想让你帮我……我想你……”严清哽咽着,“思凛,我很爱你……”

  那是他们认识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严清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