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Forbidden color>第33章

  “嗡————”

  又出现了。

  突如其来的一阵耳鸣伴随着眩晕感,文思恬闭上眼,把脸埋在书上,他最近时不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起先嗡鸣声只持续几秒,渐渐的他便判断不出来时间了,那声音大到离谱,高频刺耳,犹如劣质麦克风的啸叫声,从没道理可讲,只能缩起来等这无可奈何的症状过去。

  可这把他从世界中剥离出来的耳鸣,却让他短暂地轻松起来,连被紧紧缚住的心脏都舒缓了起来。

  除了黑暗,没有地方能让他尽情地表现呆滞和阴郁了。

  他尤其怕文思凛看到。

  他想念栾剑,可又不想再去医院找他。

  他这几日明显地开始失眠,前段时间只是醒得早,自从他拿到了那份5.5分的雅思成绩单开始,他几乎感觉不出来整个夜晚他到底睡没睡着,黑暗与寂静把时间拉长又压缩,搅成一团没有出口的迷宫,他急得几乎大哭,第二日总有课程或者考试,他睡不着,精神好不起来,果不其然期末成绩也一塌糊涂。

  文思凛虽然没有就此发表什么意见,见他怏怏不乐,甚至变着花样天天买甜点百般安慰他,自从文思恬大吐了一场,他就很少再给他买奶制品吃了。他依旧很忙,但总是晚上回来与他吃饭,陪他睡觉,看他差不多睡着之后,再小心翼翼地亲他一下,抱着电脑去书房。

  可他好不起来,他成绩好不起来,身体好不起来,连精神也不受控制。

  无论是出国念书还是留校,他的成绩都太差了。

  他对不起文思凛留在他额头上的吻,对不起那些酥心的点心和满当当的旅行箱。

  “……恬恬……恬恬?”

  耳鸣渐消,文思恬猛地被惊醒,抬起头来说:“……什么?”

  “你是不是困了?困了就别看书了,去睡觉。”文思凛穴略微皱着眉头说,他见他趴在书上,以为他是睡着了。

  文思恬打起精神直起身子道:“不困,再看一会儿。”

  这一页单词他昨天背过,今天忘得一干二净,连残留的印象都找不见,这样下去,这辈子他也去不了新加坡读书了。

  但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忍着太阳穴钻心的疼一遍一遍地看,装作一直很努力的样子。

  但这样很累,几乎耗尽他为数不多的精力。

  “对了,我的调休单批了,下个礼拜我们就出去玩好不好?”文思凛靠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手从体恤下面伸进去揉捏他,文思恬皮肉还是软的,但愈发清瘦,一摸一把骨头。

  “好。”文思恬点点头,把脸靠在文思凛的胳膊上。

  他想,应该表现得更雀跃一些,于是仰头笑起来。

  文思凛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他轻声问的:“……恬恬,你不开心吗?”

  他像只听话的猫一样道:“没有啊……”

  他应该是开心的,虽然他并不想笑,也几乎感受不到快乐的情绪,但他翘首期盼了这么久,应该是开心的。

  文思凛把手伸出来摸了摸他的眉心,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忧虑:“……别看了,出去玩也不带书了好不好?”

  “可是……”

  “就一个礼拜,你放轻松一点。”文思凛伸手把他的书合上,“恬恬,你最近怎么了?”

  “考不好……”

  他说的是实话,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焦虑,学也学不进去,每日坐在这里虚度生命。

  甚至分不出心力去想严清的事,好在他没有再出现,文思凛也没有提起他。

  “考不好就考不好,又不是让你明天就去新加坡……”笔记本发出收到新邮件的消息音,文思凛扭头看了屏幕一眼,继续抚慰道,“不用着急,哥哥会等你的,多久都等你。”

  他明显感到心口一疼。

  他受不了文思凛这样柔软纵容的态度,可又无从反驳,眼睛本来就因为睡眠不足又酸又痛,他用力地闭上眼,转身埋在文思凛怀里,声音透过衣服纤维,听不出里面有多少情绪,他闷闷地说:“……我不想让你等我……”

  他不能一直做个累赘。

  况且,文思凛能等他多久呢?一年?两年?让他跟这个不成器的自己永远呆在低处?

  他自己都不敢奢望能跟文思凛厮混多长时间,不管他如何的跟自己保证,更何况这严苛又善变的世间。

  他也想成为强大的可以不用依附在文思凛身上的人,可以不用让他委屈自己迁就他的人。

  只过得片刻,文思恬稍微缓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离开了文思凛的怀里,问道:“你的申请结果出来了吗?”

  文思凛盯着他无故哀愁的眉目,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叹道:“……恬恬,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看着我……”他用手指触摸文思恬的眼角,“你怎么眼里有红血丝?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文思恬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没事……眼睛干……”

  文思凛望了他半晌,才说:“结果还没出来,估计希望不大。”他低下头,很亲昵地伏在文思恬脸旁,“你喜欢哪里?我可以申请别的学校。”

  这还轮得到他挑吗?照现在这个状态,他本科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成问题。

  但他还是打起精神,笑了笑说:“再说吧。”文思凛的电脑叽叽咕咕地叫,他指了指,说道:“你去忙吧,我再看半个小时就睡觉。”

  -

  文思凛回到卧室的时候,已经是12点钟了,文思恬紧紧地闭上眼,试图说服自己,他已经睡着了。

  然而直到文思凛的呼吸声均匀平缓下来,他还是精神得很,忧郁而亢奋。

  他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了,即使文思凛最虐待他的那段时间,他依然爱吃甜食,爱看漫画,依然有兴致撩拨文思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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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去海边的事,他盼了一年,文思凛东拼西凑攒出来一个假期陪他去,他却高兴不起来了。

  那个近在眼前,香喷喷的礼物,好像忽然就变质了。

  也许是他的心脏变质了才对。

  他多希望自己能像从前一样,欢呼雀跃地扑进文思凛怀里,满心满体地撒娇,要他亲他抱他,告诉他这是多么珍贵的礼物,而不是这样不知好歹,一盆冷水般的反应。

  他对自己太失望了。

  也许文思凛也很失望,他那么忙,挤出时间陪这个挂了三科的蠢孩子出去玩,却换不来一个情真意切的笑。

  门窗外细碎遥远的些微声响也放大了起来,以往衬托静谧的伴奏全都嘈杂了起来,文思恬缩起来埋进被子里,让那些悄无声息的眼泪渗进去。

  他要尽早好起来才行,也许,他还可以再试试去看医生,换个医院,换个医生。

  也许,找个机会,跟哥哥讲,他不想断送在自己手里,不想让有可能成真的幸福阻断在他的病里。

  “我会好起来的……”他用颤抖的声音把愿望说给棉被听,说给夜晚听,“都会好的……”

  他等了那么久,把过去遥不可及的文思凛等来了,不会折在这里的。

  “会好的……”他埋在被子里,神经质地哽咽着重复了几遍,像个挨了打的小孩子,好像他说出来,自己就越发能相信了一样。

  -

  第二日文思凛要正要去上班,发现文思恬正在慢吞吞地穿外套,奇道:“你要出门吗?”

  “嗯……我要出去玩儿……”文思恬点点头,他打算去一趟医院。

  这很稀奇,文思恬想来不爱动弹,最近更是变成了抱窝的小母鸡,唯恐别人来偷他下在家里的蛋。

  “你要去哪?我送你去吧。”文思凛租了辆车,打算开去海边,他近两年都没开过车,想热热手。

  “不要……我要自己去……”文思恬低头系扣子,他觉得眼睛有点肿,不肯抬头看人。

  文思凛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只觉得比以往要清瘦,哄劝道:“恬恬乖,外面挺热的,我载你去。”他见文思恬不吭声,又说,“要不我在远处把你放下,不跟你朋友说话。”

  “不用了…你快走吧,要迟到了。”文思恬油盐不进,往外推他。

  文思凛退了几步,在门外看文思恬,他穿了一条宽大的亚麻中裤,下面露出来一截又细又白的小腿,不知为什么,像只被陷阱套住的小雀一般,见他看向他,便露出安慰的微笑。文思凛看上去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用恳切的口气说:“你想找谁玩都行,哥哥送你去好不好?”

  他很熟悉这种表情,每次他生病,就会看到这样夹杂着心疼的无力表情。

  哥哥是伟大的哥哥,但他无法像赶走欺负他的人那样赶走病魔。

  文思恬讷然的心脏忽然被撬开了小口子,流出了酸楚。

  他第一次觉得哥哥有点可怜。

  他治不好他唯一的弟弟。

  “好吧,我要去文化宫。”他随口说了个地方。

  文思凛舒了一口气,重新走进来,帮他把书包背好。

  文化宫可以换乘的路线很多,文思恬选了离市二院比较远的中心医院。

  中心医院只是个二甲医院,规模很小,也没有专门的抑郁专科,他便听从导医的建议挂了精神科。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生活顺遂,精神科门可罗雀,坐诊的老专家一脸苦相,看上去比文思恬还要抑郁,办公室里还有一股令人不快的腐朽气味。

  他很想念随时备着桔子汽水的栾剑。

  两位没精打采的医生与病患问答了几回合,老专家问他要病历,文思恬呆了呆,迟疑道:“丢了……”

  搬来与文思凛同住后,他怕让文思凛看到,医院相关的事物都是拜托栾剑保管的。

  老专家询问了症状,拿了测评表给他,甚至是打印出来的,他像个被爷爷看着写作业的孙子似的,飞速做掉了那些无聊的测试,然后在老爷爷口齿不清的嗡嗡声中怀念栾剑,那时候他都是在栾剑的电脑上做测评呢。

  还会有小饼干吃。

  文思恬最近食欲趋近于无,竟然想念起那些普普通通的零食来,他欲壑难填,十分难过地看了一眼老专家桌上唯一的食物——黄山毛峰。

  不知道栾剑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如愿升职,家里养的小乌龟是不是还活着,和女朋友求婚成功了没。

  他像怀念一位远方的朋友那样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