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Forbidden color>第22章

  一打开家门,热烘烘的水汽夹杂着人声扑面而来,玄关处摆着几双陌生的鞋子。

  家里来客人了?文思恬停下急冲冲的脚步,犹豫地向里探望。

  “恬恬回来了?”文思凛听到门口的动静,在厨房唤他,文思恬应了一声,见到从厨房和客厅出来迎接他的人,是大伯一家。

  文思凛正在煮铜锅羊肉,一桌子肉红脂白翠叶绿蔬,他穿着杏色的薄绒衫,凌厉的眉眼也柔和起来,对文思恬说:“大伯来看我们,给我们送了点东西。”

  文思恬气还没喘匀,外套也没脱,连帽面包服上一圈绒毛,圆鼓鼓的脸被风吹成粉红色,又被屋内的热气一烘,看上去像个包装精美的仙桃,好像吃下去会长生不老,被家里几个亲戚团团围住,爱不释手地抚摸。

  他情绪还被冻在外面的寒冬腊月里,僵硬得像咖啡馆里被迫营业的猫咪,勉强在家里长辈的好意下挨个叫人。

  “恬恬比以前长高了……”

  “来来来,坐下跟宝真姐说说话。”

  大伯母亲热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热茶,好像他才是客人一样,满脸爱意横流,甚至动手帮他脱掉外套,道:“外面冷吗?晚上吃火锅,你大伯买了你喜欢吃的青贝……”

  文思恬忙与大家寒暄,分出眼神来瞄厨房里文思凛。

  “……恬恬,成绩怎么样?想不想考研?”大伯是文父的长兄,做了十几年国营企业的厂长,说话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我没想好……”文思恬讷讷道,眼神转回来看大伯,他眼神炯炯,神情平和,却让文思恬十分有压力,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别有深意。

  “该考虑了,你都大三了。”大伯呷了一口茶,“或者毕业了来大伯这里?”

  文思恬还未回答,就被大伯母插话道:“对对对,我觉得考不考研无所谓,你大伯那里就不错,让大伯给你安排,将来生活上我们也好照顾你。”

  “……我不用……”文思恬话没说完,就被宝真姐打断,埋怨道:“你们干嘛呀,别吓着他,恬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别替他瞎安排。”

  “没说要安排,家里有这个条件,干嘛出去吃苦……”大伯母道。

  “以前逼我相亲的时候你也这么说的……”

  宝真姐还在与大伯母斗嘴,文思恬趁机溜进了厨房,他不敢看大伯的表情,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大伯一直在盯着他的背影看,他虽只说了那一句话,就让他胆战心惊。

  文父与大伯关系甚好,他、他会不会跟大伯说过什么?为什么大伯突然说要给他安排工作?还要照顾他?文思凛呢?他也会这样安排文思凛吗?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才想把他带回家乡去?

  他惴惴不安,想去文思凛身上找点安全感,文思凛高大的身影正在灯下切食材,他过去搂住他的腰。

  “怎么了?”文思凛先看看厨房门口,再低头看他道:“眼睛怎么这么红?”

  这话混着温暖的湿气,文思恬感觉在外面被冻上的泪腺要解冻了,眼圈直发酸,闷闷地说:“冷的,哥哥……我……”

  他还未说完,就被文思凛拍了一下手,说:“松手。”

  文思恬不动,怔怔地愣在那,说:“我今天……大伯说……”他脑子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他本想第一时间在文思凛身上吸点精气重拾对爱情的信心,可被这一屋子的人打断了。

  但抱一下也是好的,无论别人怎么样,文思凛还是要他的。

  见他不懂,文思凛抓着他的手把他扯到一边,皱着眉头低声道:“家里有人。”

  他楞楞地看着被打开的手。

  是啊,家里有人,所以他又要变得见不得人了。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不知做什么好,宝真姐进来帮忙,他被赶到一边看他们忙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他们也是一家人,他却总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多了三个人,餐桌显得很拥挤,大伯坐在了文思恬平时坐的位置上,他正在犹豫,被大伯母一把拉到身边按下。

  文思凛开了酒,与大伯交谈,大伯母和宝真姐则不停地把肉类和海鲜涮好堆到他眼前,他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情绪全被堵在里面。

  他们看他的表情,不止有疼爱,更多的是一种悲悯,认为自己理所应当该去填补他失去的父母的位置,他听着文思凛和大伯谈就业、谈读博、谈出国,甚至谈到贸易顺差,涉及到自己的问题,被文思凛轻飘飘一句“他还小呢”带过,好像他们正常轨迹的人生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他是宠物吗?为什么文思凛不肯把他也规划到自己的人生里去?

  他机械地往嘴里塞食物,听到大伯清了一声嗓子,说道:“……恬恬不想来大伯这里吗?”他抬头茫然地问:“什么?”

  “毕业了来大伯这里上班啊。外面社会很混乱的,就业也困难,你读的那个什么中文专业,能找什么工作啊。”大伯说道。

  宝真姐不满地蹙眉小声道:“又开始了……”

  “我也觉得恬恬回来比较好,你妈妈最心疼你了,家里什么都有,何必……”大伯母说道,摸了摸文思恬的手。

  “他……”文思凛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文思恬突兀地打断道:“哥哥也回去吗?”

  文思凛眼神瞬时凌厉起来,警告地盯着文思恬,他倔强地不去看他,继续说:“我哥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

  “你哥哥……你哥哥念的专业不一样,回家乡来没什么好的发展啊。”大伯母继续说,转向文思凛,“你上次不是还说想申请新加坡的大学吗?”

  文思恬猛地转向文思凛,哥哥要出国?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说?

  “……没确定,就随便一说。”文思凛看到文思恬的目光,皱着眉头转移话题。

  火锅的热气也蒸不热文思恬的心了,文思凛去跟大伯一家讨论出国的事情,也不愿意告诉自己?是打算在某一天早上拎着箱子直接道别吗?

  “那你去哪我就去哪。”文思恬说完这句话,手微微发着抖,把筷子下,餐桌上一时间无人出声。

  “……你也不能跟着哥哥一辈子啊,对不对?”大伯母见气氛不好,忙打圆场,“这事情以后再说吧……”

  “我不用你们帮我安排……!”文思恬没说完,嗓子就发酸,被文思凛冷冷训道:“文思恬,你怎么说话的?”

  宝真姐踢了他一脚:“凶什么?早说了不让你们瞎管。”

  “行了。”大伯说了一句,终结了混乱的局面,扫了一眼文思恬,道,“吃饭吧。”

  文思恬埋头吃饭,眼泪一颗一颗往碗里掉。

  他们还在讲就业、讲并购,讲女朋友、讲张三李四家里的婚房,他插不进嘴,也不想去讨论哪家的姑娘配得上文思凛,恨不得跳进火锅里淹死自己。

  大伯临走时,特意叫了文思凛跟他单独说了两句话,文思恬则像个乌眼鸡似的从宝真姐的臂弯下盯着他们看,随后大伯一行人便坐进车子离开。

  他们站在楼下的寒风里半晌,文思恬耳朵都快被冷风吹掉时,被文思凛拉住手腕拽回了家。

  “你是要做什么?”一进门,文思凛就把他扔在沙发上按住,一副阴沉沉要发火的样子。

  文思恬转开脸不说话,倔强地越过文思凛深邃的眼睛去看他脑后的吊灯。

  见他不说话,文思凛用手扳了一下他的下巴,压着火气问:“文思恬,你是怎么想的?你今天晚上说那些话,是怕大伯他们看不出来吗?我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文思恬咬着嘴唇装哑巴。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把这些都扔到脑后去了?”

  文思恬眼圈迅速红起来,梗着脖子嘴硬道:“不让其他人知道?你在电影院里怎么不怕被人看见?运动会的时候在更衣室你怎么……怎么……”

  他看着文思凛冷下来的眼神,慢慢收了声。

  “这不是你想要的?”文思凛的手指在他股间毫不怜惜地用力捅下去,他浑身一激灵,缓缓磨蹭着想往外爬。

  “你要是不愿意,随时可以走。”半晌,文思凛盯着他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用家里的钱给你买了一笔信托,找了我在香港做金融的师姐,下个月就可以签合同,足够你未来的生活。”

  什么信托?那是什么东西?他们对视着,文思恬慢慢反应过来,打着哆嗦说:“我不要信托,我不要钱,哥哥……”

  文思凛有的打算,有的是花样,随便挑出来一个都可以有理有据地把他扔出门外。

  文思恬开始害怕,他不敢再问下去,竭力摇着头,在文思凛的压制下微弱地挣扎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没有人懂得他有多么恐惧那些看似善意的举动和有条件的示好。

  文思凛松开手,他忙不迭地爬起来钻进文思凛怀里,哽咽道:“为什么你们都要我走……”文思凛身体一动不动,道:“没有人要你走,没有人要害你,你为什么总是被害妄想?”

  文思恬语无伦次道:“没有人要害我……没有人……哥哥你别离开我……”

  他们都只是想,尽力地把这个长歪了的自己扭正而已。

  他拥有的东西那么少,一个也不想再失去了,他要好好克制自己,不乱讲话,不乱发疯,尽可能长时间地保留住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