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Lithromantic>第28章

  闵樾父亲已经住院快一个月,闵樾还没有下定决心去医院看他。

  许时延担心干预过多闵樾会嫌烦,本是不敢多言的。但那天,许时延又去病房看了闵樾的父亲,之后便决定再劝劝闵樾。

  老人的情况比刚进医院时差了很多,脏器功能全部衰退,已经不能说话了。

  许时延并不同情闵樾的父亲,他曾见过老人对着闵樾母亲指指点点,即使口齿不清仍骂骂咧咧,看不出一点儿对女人的尊重。他劝闵樾,不过是因为这个人真的要死了,他怕闵樾有遗憾。

  那天,许时延找机会又一次和闵樾提了这件事。他知道闵樾容易心软愧疚,如果不去看看,大概会一辈子放不下。

  闵樾想了很久才道:“我周六去。”

  “我周六刚好在医院,和你一起去可以吗?”怕闵樾拒绝,又补充道:“我就在门口等你。”

  闵樾本不想青年过多了解这些事的,他害怕青年了解他的事之后会心里有疙瘩,毕竟这样的家庭并不光彩,但是青年没有丝毫介意,反而为他着想。

  周六上午,许时延在医院停车场等到闵樾。他上前拽住闵樾的手腕,道:“走吧,我带你去。”

  闵樾本有些忐忑,但手被握紧竟让他奇异地生出些底气来,突然就不害怕了。青年明明年轻而稚嫩的,有时候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却时常能给他安心的感觉。

  许时延不知道闵樾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我就在病房门口等你。”

  “你不是要上班吗?不用等我,待会我到外科那边找你。”

  “也好。”

  到了病房门口,许时延稍稍握着闵樾的手,用拇指揉了揉闵樾的手心,道:“去吧。”

  闵樾走到病床前,便见自己的父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周围全是仪器。他还记得八年前这个人拎起木椅砸向他的样子,可如今,这个老人只能躺在床上,和死亡做着无谓的抗争。

  闵樾并不觉得难过,他从十几岁开始,就盼着这个男人赶紧去死。后来虽不再有这种想法,但也从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

  老人听见声响,干涩肿胀的眼睛打开一条缝,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床前的人,很久才问出一句:“谁……呀?”

  看老人的样子,不像在赌气,而是真的认不出是谁。

  “我是闵樾,你不是叫我来看你吗?”

  老人仍眯眼,闻言举起连接着针管的手,颤巍巍地揉了揉眼睛,嘴里咿咿呀呀地说话,说一句就休息半天。

  闵樾听不清他再说什么,他只是坐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这个男人。没有同情或心酸,只是觉得这个老人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死得其所了。

  闵樾坐在床边,并不说话。一直等到老人坚持不住睡过去,他才起身离开。

  周六的医院依旧繁忙,护士来来往往送病人,已经十一点,候诊的患者仍很多。闵樾不知道许时延是否在忙,于是发了短信就在导诊台附近等待。

  与此同时,一辆面包车不顾保安的阻拦在医院大门前停下。几个男人从车上下来,凶神恶煞地瞪了保安一眼。保安看了几眼便退回亭子里打电话。

  许时延正在整理一些病例资料。收到闵樾的短信后,他写好手上地病例,将所有资料叠好放回文件夹中,准备和丁皖彦报备之后就离开。

  他走到诊室,找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丁皖彦。走出诊室,就见护士长沿着外科的走廊往里跑。护士长看见许时延往外走,大喊:“小许!快脱了白大褂,别出去!”

  护士长话音刚落,丁皖彦就满脸慌张地从旁边跑过,道:“快走!”

  许时延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边脱掉白大褂一边大步往里走。跟上丁皖彦,问道:“老师,怎么了?”

  “前几天去世的那个黄疸病人……家属来闹了,我们从后面走廊离开。”

  许时延对那个病人印象深刻,是个16岁的男孩。送进医院时就已经腹痛几天意识不清了,检查是黄疸,而且有胆结石和胆囊扩张。

  当时是丁皖彦给男孩做的手术,全程许时延都在旁边。男孩的命保住了,而且第二天就恢复了意识,当时家属十分感激,对丁皖彦句句夸赞。然而下午,男孩就出现呕吐。

  第三天许时延发现男孩的头部有震颤,像是锥体外系反应,建议病人家属进一步检查。丁皖彦查看后,也提出同样的建议,但病人家属没听。第四天,男孩就去世了,原因就是颅内感染。

  整个救治过程中,参与最多的就是他、丁皖彦和护士长。

  三人终于跑到医院外的停车场,丁皖彦开车载着护士长从后门出去。

  许时延想起闵樾还在等他,拿起手机就看见好几条男人发来的短信。

  闵樾看到丁皖彦在导诊台和几个家属理论,理论几句并不愉快,其中一个男人就掏出了刀子,追了进去。医院的医生护士都乱作一团。

  ——许时延你没事吧?我看到有人和丁皖彦起冲突了。

  ——我在诊室里没看见你,你在哪里?

  ——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闵樾担心的样子,竟让许时延忍不住笑了,回复:我在停车场,你过来吧。

  拿刀的男人无意中跟到了昏暗停车场,发现了许时延。即使不穿白大褂,他也不会认错,这个棕色头发的混血医生,太好认了。

  许时延听见声音,接着地下停车场出口的光,辨出这是患者的父亲,而且手上反光的刀格外瞩目。两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许时延一边后退,一边对男人说:“先生你冷静一下,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解决什么问题!我儿子已经没了!你们这群庸医!”

  男人暴怒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回响,许时延见男孩父亲情绪激动,知道这时说理无用,立即转身往另一个出口跑。

  男孩父亲绝望至极,想着其他两个肯定已经跑了,不能让这个也走掉。

  停车场外,一个满脸通红,额角布满青筋的男人提着刀追着一个青年跑。住院部不少人见状慌乱,也四处跑散,许时延被轮椅撞到,停留了片刻,被追上。

  所幸两个保安也见到了,在男孩的父亲和许时延拉扯的时候制住了那男人。

  闵樾到时就看见这一幕,赶忙上去,扶着许时延看他有没有受伤。

  不料这时,那男人竟挣开了两个保安,往这边冲刺,举起刀就要捅。然而男人过于激动,刀子也没长眼睛,直指闵樾的方向。

  许时延来不及思考,转身护住闵樾,两人皆重心不稳摔倒在地,闵樾背部撞击地面发出剧烈的“咚”声。许时延担心闵樾摔坏,刚撑起一条手臂要看他有没有受伤,却见闵樾瞳孔骤然放大,接着翻身把他在身下。

  一时间天旋地转,四周尖叫声起,许时延反应过来时,眼睁睁看着一把刀刺入闵樾的身体。

  原本要刺在他后心部位的刀,此刻在闵樾的身体里。

  男孩的父亲目眦欲裂,此刻终于见了红,他剧烈地喘息着,像突然间失了力气,瘫软着被保安带走。

  许时延不敢乱动,手探了探刀的位置,先是松了口气,刀口的位置不在脊椎也不在心脏。但他随即发现刀子很深,又担心会刺到肝脏或者血流入肺部。

  闵樾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背后有种麻麻的感觉。见许时延无措要哭的模样,摸了摸他的额头,安慰道:“没事,不疼。”

  许时延的喉咙好像被什么糊住,张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手上温热粘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让他止不住全身发抖。

  直到几个护士抬来担架把闵樾移开,许时延才找回力气赶紧爬起来,跟着一群护士跑到急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