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声音,恍惚间似乎有几丝宠溺，像个大哥哥对着可爱的小朋友，耐心安抚和夸奖。
苏芽猝不及防愣在那儿。
她白皙小脸上显露着茫然,长睫毛扇动了几下，声音软了下来。
“…谢谢。”
她真的长高了吗？
她甚至顾不得刚才又被季菱川摸了一下脑袋,自己举起小白手,比划了一下。
从她这里…到季菱川的肩膀。
这个动作,忽然唤起苏芽的记忆。
两年前初夏,她第一次见到戴着口罩，从火车站里走出来的季菱川时，就悄悄比划过人家有多高。
少年两条大长腿，突破火车站拉客的叔叔们的重围，让人根本追不上。
她远远看着季菱川走路时那么潇洒,那会儿眼巴巴的羡慕极了。
那个时候她哪里会想到,这个比自己高了那么多的大帅哥,以后会成为自己最好的同桌呀。
两年的同桌,去掉寒假暑假的日子，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处,陪着对方一起长大。
可是好不公平呀。
他们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连头顶的蓝天都一样。
可季菱川背着她,又长高了那么多,相比之下，她几乎等同于原地踏步。
呜呜呜她一点儿追不上人家个头拔高的速度。
站在美人同桌身侧，她还是那个板上钉钉的小豆芽菜，完全不及人家的个高腿长。
“现在还只是个开始，以后我还会长高的。”
苏芽吸了口气,攥紧了小拳头，充满斗志。
嗯！她小苏芽就像地里的小白菜，稍微松一松土，就还能长！
季菱川垂眸看她，眉眼温和清俊，不像在学校里那样高冷又难以接近。
“好。我等着。”他弯唇，眼底眸光宠溺极了。
*
高三上学期一开始，苏芽在妈妈和乔叔叔的督促下，报了一个附近的补习班。
高三一整年没什么新课了，一中的惯例就是按照进度，一学期一学期的复习冲刺。
一边温习巩固基础，一边进行摸底考试。
学校仿佛忽然间按上了无声的加速键。
苏芽的羊毛毡都放到了一边，没那么多时间去做羊毛小人。
一张张试卷纷纷扬扬，慢慢叠起时间的厚度，把一天一天的青春带着往岸边走。
苏芽去补习班的第一天，就走错了地方，等她紧赶慢赶到补习班时，老师已经开始讲课。
她猫着腰，从后门那里一点点蹭过去，就见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刚好有一个空位。
空位没人坐，不过上面放了一个文具袋。
“这里有人吗？我可不可以坐呀？”苏芽指了指空位，悄声问邻桌的男生。
邻桌男生转过脸，声音温柔：“没人，可以坐的。”
他拉开带靠背的椅子，动作轻缓，眼镜后的一张脸眉清目秀。
拉着椅背的手，修长白皙。手很好看。
他整个人，不是季菱川那种棱角分明很立体的帅，而是江南书生一样的浅浅温柔和秀气，如水一般，没有任何攻击性。
座位上的文具袋，也被他悄悄拿走，腾出了空间。
苏芽一时呆住，心跳忽然失控的慢了一拍，然后心脏开始咚咚咚加速。
眼前男生温和清秀，是她喜欢的类型耶。
少女抿着唇坐下来，悄悄捂了捂脸，觉得仿佛老树开花，忽然心动。
*
温珂发现，最近芽芽很奇怪。
“芽芽，你最近咋有点怪怪的。”
一下课就往外面跑，要么去厕所，要么去买东西，要么就去转转说要透气。
以前那么一个乖巧文静的小淑女，总要她生拉硬拽才出去转悠的性子，竟然忽然变得活力四射，一下课就在教室里呆不住，活像是……春心迸发。
苏芽抿紧唇，小脸以光速飞快变红，试图否认。
“没有呀。怎么怪了嘛。就是压力太大了，要劳逸结合一下。”
那天补习班见到的男生，原来就在隔壁班，和她一个学校。只要经过就能看到。
温珂看着脸蛋绯红，杏眼扑闪扑闪的少女，忽然坏笑，有些恍然大悟。
“你…我懂了。”
她还没说芽芽是哪儿怪，这只小可爱就直接不打自招了。
所以问题就出在外面上。这外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或者人，在吸引着她家小芽芽？
是人？或者说是男人？
“你…懂什么？”苏芽结结巴巴，脸红的已经不能看了，像只漂亮小苹果，让人想啊呜一口吞掉。
温珂看破不说破，轻轻点头。
“嗯哼？丘比特之箭？”
苏芽不让她说，小白手伸过去捂嘴巴，温珂笑嘻嘻的躲了。
“告诉我嘛！谁啊谁啊？到底是哪位仁兄，长啥样？”
“有没有季菱川帅？”她好奇的不得了。
苏芽忽的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回眸，美人同桌正趴着睡觉。清俊的侧脸线条优越，鼻子高挺，眼睫毛格外长。
季菱川在休息，苏芽还知道说话别大声，别打扰到同桌。
温珂了然。
心里却在想，芽芽这是天真了啊。就都被季学神吃的死死的了，竟然还敢看别的小哥哥。
不是她胳膊肘往外拐，而是以她阅文无数的眼光打个赌。
不管来什么样的小哥哥，都敌不过季菱川。
人家季学神把未来女朋友看得紧着呢。小苏芽哪里是季菱川的对手呀，跳不出手掌心。
眼见温珂这么好奇。
苏芽小声道：“下次见到了，我指给你看。”
温珂点头。
两人没注意到，课桌上趴着睡觉的季菱川，指尖动了动。
*
高三几乎没什么体育课了。
体育老师的课是香饽饽，几个主科的老师抢着来占课。
要么数学老师，要么英语老师。就算难得有一节体育老师自己上的课，也会雷打不动改成在教室里自习。
大概是感觉到班上同学的压力，英语老师在占了一节体育课后，忽然提出晚自习给同学们看电影。
“哇！！”
“好耶！”
教室里一阵激动，枯燥的复习生涯中，能在课上放一部电影，真的是感恩戴德。
“但你们得保证，安静，知道吗？不要到处嚷嚷，不然就没下次了。”
英语老师手指顶着手掌，示意众人安静，脸上笑容却止不住，只觉得这群小崽子们真是好哄的孩子。
三班学生立刻一个个用手缝住了嘴巴，表示会乖乖的，绝不嚷嚷。
英语老师笑了出来：“行吧。今天晚上我代隔壁四班的课，到时候我让他们搬凳子过来一起看。”
本来安安静静的苏芽，倏地亮起杏眼，脸上挂上了笑，心里开始噗通噗通噗通。
四班！
他也会来吗？
她看过补习班的签到表，知道上次和自己坐一块儿的清秀男生，叫施一溪。
对方没有季菱川那么耀眼，却也是不大不小的清秀帅哥，平时对人礼貌，成绩也稳定，好像人缘很好。
苏芽捂着发红的脸蛋，想着关于施一溪的事情时，忽然感觉身旁有一道低气压来源。
她怔了怔，下意识抬眸。
视线看过去时，见季菱川正平静的看着手上的英语试卷，五官精致，气质冷峻。
他手里的笔，不耐的在修长指尖转着。
美人同桌好像没有班上同学那么高兴，反而…
苏芽注意到了季菱川抿着的唇角弧度，还有转笔结束时，“啪嗒”扣住笔的动作。
他不想看电影吗？
也是哦。
季菱川平时上课下课，都不怎么浪费时间。比起看电影，他应该更喜欢按着进度去自由安排时间自习。
不管啦。
反正她是期待的！
苏芽收回目光，脸上浮现美滋滋的笑容。
…
晚上下起了雨。
晚自习还没开始，英语课代表就已经忙前忙后的弄好了电脑和投影仪。
教室前方的幕布上，正停在电脑主界面，教室里放着歌，全是英语老师挑选的英语歌单。
苏芽抿着唇，连连朝着外头张望。
怎么还不来呀。
终于，教室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开始陆续有四班的人，人手拎着一张凳子进来了。
来了来了！
四班的人一进来，就跟池子里放进来的鲶鱼，气氛瞬间活跃。
认识的人互相招手，想让朋友坐到身边来。
苏芽对施一溪有好感，也期待着对方看电影的时候，能离自己近一点点。
四班的人慢慢填满了教室。
忽然，少女眼尖的看到队伍中那个，显得有些清瘦的身影。
是施一溪耶。
不愧是符合她理想型的男孩子，气质温润，简单干净，戴着眼镜，显得清秀斯文。
她眼巴巴等着对方走过来的时候。
坐在墙壁内侧的季菱川，却忽然指尖敲了敲桌面。
“苏芽。”少年声音清冷，像是某种好听的乐器，猛不丁抓住人的听觉感官。
苏芽扭过脸。
“换一下座位？”少年压低上身，眉眼冷峻，淡淡问她。
季菱川很少很少提要求，更别提这幅严肃样子了，苏芽脑袋卡壳一秒，下意识迷迷瞪瞪点头。
“噢。好。”
她乖乖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到内侧靠墙的位置时，才反应过来。
她坐进去了，那等会如果施一溪过来，他们就没有机会拼桌坐一块儿啦。
“季菱川…”苏芽小手扒拉着桌子，小声开口。
美人同桌似乎在等人，黑眸静静看着排队进来的四班同学，忽然伸手扬了扬。
“什么事？”他转过脸，收回手，淡声问少女。
苏芽眼尖的看到，在季菱川手扬过以后，施一溪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她心跳猛地静止，口干舌燥，紧张到失声。
他他他、他和季菱川认识？
果然，帅哥和帅哥都是有朋友圈交集的，会一起玩？
施一溪搬着凳子坐在了季菱川身侧，两人老熟人似的，开口说了几句话。
苏芽把自己缩成一团，默默坐在墙角，眼巴巴看着两人聊天，心里无比复杂。
“苏芽。原来你在三班。”
施一溪忽然看到她，笑着打了个招呼，还是那副清秀温柔的样子，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季菱川神情微不可察的顿了顿，眉梢轻挑：“你们认识？”
施一溪：“是我补习班的同桌。”
“补习班同桌”几个字眼，落到季菱川耳中，少年脸色不变，眸光却幽深了几分。
他垂眸，看着苏芽。
“是吗？”
明明美人同桌没说什么，就只是单纯的问一问，甚至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吗”两个字，愣是让苏芽心里一紧，心都莫名揪了起来。
少女捏着兔兔文具袋上的耳朵，干巴巴开口。
“嗯，对，我妈妈让我报了一个补习班的。”
“挺好。”季菱川扯了扯唇，那双总是在对着她时，显得温柔潋滟的丹凤眼，眼尾依旧上扬。
苏芽却没在其中看到平时的笑意。
——季菱川是生气了吗？
讲台幕布上的电影开始了，是一个美国电影，比较励志的老电影。
教室里的灯全部被关掉，只有不停放映的电影反射着光。
大家都安静的看着电影。
苏芽却脑袋里乱糟糟的。
她借着电影的光线，忍不住偷偷打量季菱川此时的表情。
少年坐姿挺拔，身形清瘦，下颚线凌厉分明，哪怕从侧脸看，五官都很立体。
可是微表情却稍显冷峻，唇角似乎绷成了直线。
季菱川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她去补课吗？
可是高三课业很重了呀，她也不能一直把季菱川当哆啦A梦。是想着要靠自己，才听了妈妈和乔叔叔的话报补习班的。
有效率的系统补习，毕竟比自己摸索好一点。
电影放到一半，四班有人带了零食，传过来分给了季菱川。
少年篮球打的出色，虽然平时在学校寡言少语，看着交际圈窄，实则也有一帮经常打篮球关系不错的朋友。
分到季菱川手里的是一瓶AD钙奶，还有一包薯片和甜甜圈。
苏芽听到窸窸窣窣的包装袋声音。
她怔了怔，看到同桌修长的手，将这些零食都推到了她桌上。
然而少年做这一切时，眼睛还盯着黑板上的幕布，像是电影看得入神。
苏芽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好意思。
“给我的呀？”她凑过来小脑袋，小小声问。
她试探着，想知道美人同桌还生不生气。
季菱川侧过脸，深色眉骨下的双眸清冽干净。优越外貌是掩不住的少年英俊，看她时，透出一股慵懒和漫不经心。
“嗯。”
少年勾唇，昏暗光线中，手落到苏芽脑顶，揉了一下。
苏芽被揉了脑袋，脑顶的头发都蓬了一些，却没炸毛，反而眨眨眼，定睛盯着季菱川瞧。
同桌没有再生气了！
他还对着她脑袋瓜，呼噜呼噜瓢儿。
是不计较她去报补习班的事情了吧？
她确定了这个结果，这才高兴的拆开甜甜圈，开始认真看电影。
坐在过道的施一溪，看着季菱川揉揉少女脑袋的这一幕，再看到苏芽乖巧接受零食投喂的小模样。
施一溪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
翌日，苏芽在补习班遇到施一溪时。
少年主动和她说话：“昨天都没什么机会，和你说话。”
苏芽腼腆的点点头：“嗯，就看电影了…”
小苏芽脸红红的，像喝了二两高粱红，杏眼却亮晶晶的。
施一溪试探道。
“昨天我看到你和季菱川换了位置…”
苏芽乖乖点头：“对呀，他想坐外边儿。你俩是不是很熟呀。”
以前都没看季菱川和谁主动打招呼。
施一溪默了默。
“嗯，打篮球认识的。”
所以昨天还不太确定，今天从苏芽这里套了套话，施一溪已然肯定。
所谓的换座位，不是个巧合。
是雄性动物圈占地盘，标记领地，释放危险气息。
*
周六从补习班出来时，是下午五点半。
外面在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苏芽没有带伞，她站在大楼下面眼巴巴看了一会儿，小脑袋瓜转啊转。
是去补习班前台那里问一问，有没有多余的伞呢。
还是直接莽出去？
今天穿的是一身杏色的森系长裙，外面一层纱显得整条裙子很仙。
苏芽想象了一下，自己拎着裙摆，跑在雨中的模样。
就…裙子如果湿掉了，贴在身上，可能会有些透。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小羽打电话，送伞过来。
“没带伞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苏芽转身，看到施一溪从大楼里出来，眼镜片后的双眼神色很温和。
“你去哪里？我撑你一段。”他主动提议。
苏芽抿着唇，抬眸看向对面公交站：“过马路就好啦。”
好吧，蹭伞就蹭伞吧。
毕竟是自己的心动男生来邀请，小苏芽悄咪咪红了脸蛋，有些矜持的点头。
“那麻烦你啦。”
少女俨然是个漂亮小淑女，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乌黑长发下的小脸白里透红，肌肤清透。
施一溪心中一动，刚要展开手里的伞，就听到一道声音。
“苏芽。”顶着瓢泼大雨，从台阶下走来一道修长身影。
圆形的伞面抬起了一些，苏芽看到了一张冷峻精致的脸。
是季菱川！
少年上身白色棉质短袖，很简单，撑着伞的那只手腕修长白皙，隐见肌肉线条。
苏芽甚至眼尖的看到了，人家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表——是她高一那年送的。
季菱川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戴表了，今天却忽然戴在了手腕上。
苏芽迟疑怔愣的片刻，少年已经沉默的走到了她面前。
“跟我走吗。”
台阶上站着的季菱川，比起苏芽，身形实在是高大修长。
“噢。”
苏芽跟被牵了根线似的，下意识乖乖走到季菱川身侧，就跟高一那年被高三的学长纠缠后，每天乖巧跟着季菱川回家那样。
这动作如此自然熟悉，就跟刻在了DNA里似的，导致她哒哒哒跑到美人同桌的伞下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心动男生施一溪！
啊，把他忘记了…
少女软白小脸一窒，转过脸想说点什么时，肩膀却被人轻轻一揽。
季菱川低沉的声音，响在脑顶上方。
“我送她回家。”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腕，漫不经心的搭在少女肩膀。
他黑眸平静扫过对面的施一溪，后者愣了愣，脸色变幻了一阵归于沉默，似是懂了什么，点头。
“走了。”季菱川揉揉少女脑袋，护着她转身。
伞轻轻倾斜到苏芽的方向，将少女一身杏色长裙遮得干净。
美人同桌动作简洁果断，从出现到带她走，只花了短短十几秒。
苏芽跟着季菱川走了好几步，走完了大楼台阶，才想起来，她还没和施一溪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