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爱一个人却无法结合,必然由爱生恨。

  对于沈晶晶,他无论如何是恨不起来的。

  他只是很想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可有子嗣了?她……幸福吗?

  因为太过思念,所以他完全无法接受另一个女子,这才用最严厉的方法拒绝所有登门提亲的人。

  而且他也不是对谁都摆出孤高自傲的模样,那种假面具只给对他存有妄想的人看。

  至于其他人,他自认态度还不差,谁见过一个状元郎上酒楼吃饭,被人认出,掌拒的请求他留字做纪念,他二话不说提笔就写,事后也没收人家的润笔费,酒莱钱照付?

  同样出自寒山书院的进士中,有人知道他曾贩卖字画谋生,便向他求绘一幅中堂,他也画,不过如今他不缺钱了,画归画,却是只送不卖了。

  京里各式文会,只要给他下了请帖,他一定尽力赶到,与众人吟酒作诗,谈文论策。他从未特意突出自己,贬低别人。

  所以他在平辈中的风评算是很好,至于恩师、皇上那些有意招他为婿者,对他多所批评,他只能说,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爱怎么讲,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如今,他只想快乐地做自己,然后以剩下的生命为天下百姓做些事,再有时间,便全部用来想念沈晶晶。

  人说相思苦,他却觉得只有思念她时,一片死寂的心才会暂时活过来。

  所以,相思不苦。

  一个人若连什么是相思都不知道,甚至连一个可以思念的对象也没有,才是真正的苦。

  因此,徐青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他真正爱过一回。

  将来的日子里,他仍旧会持续着这份感情,直到性命临终的那一刻。

  他在京城的日子就在这种褒贬不一的情况下,日复一日地过了下去。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转眼间,一年过去。

  与他同登金榜者,有三分之二都得到了册封,或为一方父母、或任职翰林……一时间,似乎所有人的前程都有了着落。

  反而是他这个状元始终赋闲在家,曾经三元及第的光环也渐渐被人遗忘。

  庄敬来看他时,只道他千不该、万不该当面驳回皇上赐婚的提议,因为今圣的度量,不算很大。

  庄敬说的保守含蓄,徐青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皇上是个记仇之人,而他既然被记住了,不管他多有才学,皇上都不会用他,即便迫不得已用了,也会多方打压,让他有志难伸。

  他心里有些失望。为皇者若没有足够的度量,百官岂敢放手做事?每天想着拍皇上马屁、哄皇上开心,等着升官发财就够了,谁会管天下百姓的死活?

  难怪自今圣登基以来,朝政日坏,外敌频传,果然事出必有因。

  徐青很替现今的朝政忧愁,有这么一个皇帝,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可他并不后悔自己拒绝赐婚,除了沈晶晶之外,他无法接纳其他女人,既然如此,何苦害人家大好闺女?

  皇上不用他,他又不能随意离京,只好继续等着,等看看有没有哪一天,真的出了某件非他不可的大事,也许到那时候,他便能出头了。

  至于等待的这段日子,他便继续充实自己。有一件事还挺让他值得高兴的,那就是他终于看完庄家所有藏书了。

  这使得庄元帅对他另眼相看,直说要替他向皇上求情,请皇上重用他。

  但徐青并不看好庄元帅的“求情”,毕竟,庄家自己功高震主,备受今圣忌惮,再插手他的事,只怕皇上对庄家下手的日子不远了。

  可这心思他却不好对庄元帅说,只好暗示庄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庄家现在声势太盛,军中已出现只认庄元帅,而不知今圣是谁的流言,加上今圣疑心又重,长此以往,庄家危矣,让他小心些,别莫名其妙丢了小命。

  庄敬只是苦笑。“这事我早知道了,否则我何必和凌端合伙做买卖,还在海外买了座岛屿,就是准备皇上要卸磨杀驴时逃命用的。”

  徐青闻言,频频摇头。帝国铁壁,却也有这种危机,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他突有一股避世的念头,远远离开京城,不见这片虚伪的繁华,心里也许能好过一些。

  如果他没有对沈晶晶承诺过,要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的话,现在的他肯定隐遁山林去也。

  可他说了,为了不让沈晶晶失望,他只能继续忍时地等待下去。

  岁月匆匆,不知不觉,又过三年,新科状元都出现了,他这个旧状元还在等候派发职务。

  至此,大家都看出来,皇上在打压他,可能他这辈子就这么过了,永远也等不到被重用的那一天。

  于是,邀请他的文会渐渐少了,堂堂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就在岁月中,慢慢被人们淡忘,直到那一天—

  江州水患已经闹了有半年之久,其间,皇上陆续派了三人南下贩灾,但灾情依然失控,整个江州仿佛陷入地狱一般,易子而食的惨剧频传。

  更令皇上愤怒的是,灾民居然冲出了江州,逐渐往京城而来,数以万计的灾民不是一般州县能接受的,不少州县只能紧闭城门,任灾民在城外俄死,也不敢放他们进来,危害本地百姓。

  这些官员心里只想到今年的考核,万一应付灾民失利,反而在自己的政绩上添一笔灰,所以宁可见死不救,也不愿伸出援手。

  大量的灾民死去,又处理失当,因此瘟疫悄悄发生了,并有不断蔓延的趋势。

  可京城却不能拒灾民而不顾,否则天下百姓会怎么想,他们还会认可当今圣上吗?

  为了坐稳帝位,皇上不得不摆出一副仁善亲和的样子,下令官府安置灾民,可只有老天才知道,当皇上偶然看见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灾民时,心里是多么地厌恶这些该死的家伙破坏了京城的繁华盛景。

  然后,某些再也活不下去的灾民拿起柴刀、锄头,开始做走无本买卖时,整个国家便彻底乱了。

  接着,第一支起义军成形了,朝廷却不知派何人领军去平叛,因为半年前,庄元帅一家已因功高震主而被皇上使计迫走,一家人避难海外了。

  如今朝廷的军权把持在内宦手中,可这些太监会领兵打仗吗?他们唯一会的应该是勾心斗角吧!

  皇上对这般失控的情况完全无计可施,直到那日,户部尚书偶然提起,前状元徐青与庄家交好,曾阅遍庄家藏书,或许懂得兵事,不若传他上殿,授他钦差之职,命他南下江州,一方面赈灾、一方面平乱。

  至此,徐青的仕途终于出现一线曙光。

  对于江州的乱象,徐青虽身在京城,却始终关注着。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皇上明明派人赈灾了,携带下去的米粮、金银别说救助江州一处,即便应付三个江州一季所需,也该足够了,为何灾民还会暴动?

  而且,那些奉命南下的钦差,每个都是高高兴兴地出门,却没有一个安然返京的,连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未免太诡异了。

  钦差一行,运送物资的民夫加上护卫可有一、两百人呢,难道还会蒸发了不成?

  因此,他接了任务后,决定不用朝廷的护卫,传书给越秋雨,请她着帮中人手进京,一方面保护他,另一方面则帮忙卫护赈灾物品。

  越秋雨婚后,依然保持着她天仙般的外貌、河东狮的本性,接到他的信件后,亲自带了大批人手上京帮他。

  她的夫君也同行,脸上却有黑青,据说是为了学好武功弄的。

  徐青表示明白,这年头练武不易,想学好功夫之前,一定要先被揍得鼻青脸肿。

  但看对方练了这么些日子,还是脚步虚浮,浑不似当年的凌端,虽然常被打得吐血,起码功夫真的有进步,这一位嘛……

  徐青深深怀疑,越秋雨根本是唬弄他,不曾真正教导他武艺。

  不过人家夫妻过得开心就好,是真习武还是耍花枪?他这个外人就不多嘴了。

  越秋雨一到,徐青便与她商量,救灾如救火,不如立刻启程南下,避免江州百姓遭受更多苦难。

  越秋雨一路前来,眼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心里也不好受,便同意了他的提议,一行人领了救灾物资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江州。

  这一路,劫匪、强盗无数,多是灾民无法生存,不得不落草为寇。

  对于这样的人,徐青多是安抚为主,并持天子剑,着令当地官府妥善安置,凡有不从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先斩后奏。

  因此他一路南行,可谓血流滚滚,那些贪官污吏不知死了多少,也为徐青博得一个“铁血钦差”的封号。

  不过他这一开杀戒也有好处,那些贪官名下的田产无数,他们一死,田亩正好重新划分,无数贫无立锥之地的百姓因而得了好处,纷纷替他立长生牌位祭拜。

  可当他们越靠近江州,盗匪却越猖撅,更有名为起义军者,前来抢夺赈灾物资,这些人个个身手了得,更配有军式弓弩、甲胄,若非越秋雨一行人手底下艺业过人,徐青只怕已成枯骨一堆。

  他开始察觉,江州的情况除了天灾之外,大部分应该是人为推动,才导致情况恶化至此。

  只是不知这幕后主使究竟为何人,竟有本事弄来许多军械资助那些盗匪、起义军,使得江州灾情一发不可收拾。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依靠朝廷护卫,反而向越秋雨求援,这才保住了物资和他的小命。

  这事说来却是讽刹,朝廷军备自庄元帅一家离去后,已败坏若斯,别说与外敌交兵了,连普通盗匪都打不过,这个国家……唉,根柢已经烂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抵达江州。因为徐青“铁血钦差”的杀名太盛,江州大小官员出城十里,列队迎接。

  徐青看着这等豪华阵仗,整个人气到无力。江州局势已恶化至此,这些为人父母官者,怎还有心情想着巴结上官,不去救助受困灾民?

  越秋雨私下告诉他,若非看在他的面子上,民不与官斗,她早就砍了这群的官,即便事后要背一个杀官罪名、流亡江瑚,她也认了。

  徐青也不好意思跟她说,他更想杀光这群祸害百姓的蛀虫,不过,他现在终究是官身,要杀人也得于法有据,不能妄动干戈,因此他只能板着脸,随一众官吏进城。

  然后,他看到了非常诡谲的一幕——江州城内,人声鼎沸,商贸繁华,哪里有半点受灾的景象?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都说江州已民不聊生,江州附近各州县也被无数灾民挤满,这一路行来,更是盗匪、义军无数……但是,传说受灾最严重的江州居然一片歌舞升平,到底哪里搞错了?

  “这都是王爷的功劳,王爷心怜百姓,不惜金银,自其他州县买入大量米粮,免费施粥、赠衣,方使得城内百姓能安居乐业,不致流离失所。”江州府尊上前禀告道。

  王爷?是指今圣胞弟江州王吗?倘若他已将百姓安置妥当,那他们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青嗅到了浓厚的阴谋气息。

  “大人,王爷今晚在王府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不知大人——”

  “行了,本官亦是江州出身,对此地颇为了解,今晚我会准时赴宴的。”徐青实在没兴趣应付这些贪婪官僚,不待府尊说完,便挥手打断他的话。“现本官疲累,诸位散去吧!本官欲先至驿馆休息了。”

终章

  府尊讪讪地闭上了嘴,总算见识到这位“铁血钦差”的难缠了,但只要他今晚进了王府……哼,哪怕他是孙悟空,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届时,定要王爷好好教训他一顿。

  于是,双方人马各怀心思,分开两路,各自去了。

  江州王府——

  短短几年,严氏像老了十岁一样,昔有的风韵如今只剩沧桑,若非日日与她接触的人,绝认不出她就是当年沈家那年近四旬、犹自风姿妍然的俏奶娘。

  但同样教生活摧残得青春早逝、一身伤病的又岂止是她?那当年人淡如菊的清雅娇娥,现也在磨房憔悴得有如一枝早谢的花儿,再看不出昔日的灵秀模样。

  这便是沈晶晶,如今的江州王妃,在王府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正妻,却也是全王府最下贱、人人皆可差遣的奴婢。

  就像江州王说的,娶她不过是图她尊贵的命数,可以助他登上九五之位,而非真正喜欢她。况且她还曾经企图刺杀王爷,若非大业未成,江州王早要了她的性命,哪会留她至今?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江州王为了惩罚她的冒犯,虽给了她最尊贵的身分,却也给了她最大的侮辱,将王妃充作奴隶,府里的脏活、苦活全交给她。

  若非严氏乔装卖身入王府,想尽办法帮她,如今只怕她小命都去掉半条了。

  今日,沈晶晶正磨着那永远也磨不完的豆麦,突然,严氏一脸喜气地奔了进来。

  “小姐,好消息,徐青……徐青他成了钦差,现已到江州,我们……”

  “奶娘可是要去向他求救?”沈晶晶口气平静,但严氏能从她乍亮又暗的双眸看出她心底的波涛汹涌。

  徐青……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想起他们的恩爱,花前月下的承诺,是何等的甜蜜与幸福。

  他说过很多次他喜欢她,可她一次也没有告诉过他一一她爱他。爱他的笑、爱他的怒、爱他的一切,胜过自己的性命。

  所以如今的她有些后悔。有些该做的事,还是应该在当下就做,只因人生从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与其日后再来懊悔,不如把握眼前。

  但她并不后悔入王府,因为她保护了徐青,知道他现在高官厚禄,即便要她此刻就死,她也以为值得。

  因此严氏要找他求救,她一口回绝了。或许在王府的日子像在地狱一般,可若是因为她,而害徐青落入险地,等于直接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小姐,这几年你受的苦也够多了,好难得才有脱离苦海的机会,难道你也不把握?”

  “若我的快乐要用徐青的安危换取,我宁愿一辈子待在王……”

  “可是小姐——”

  “别说了。”沈晶晶再度打断她的话。“奶娘,你现在就去找徐青—”

  “小姐,你想通了?”

  “奶娘,你听我说完,我是让你去找徐青,要他立刻离开江州,永远不要再回来。还有,不许提我的事,只要劝他走就好。”

  “那小姐你怎么办?”

  “我好好的,又没死,担心什么?”沈晶晶用力将严氏推出磨房。“奶娘,快去通知徐青,让他千万小心,我怕江州王那疯子已经准备对付他了,你要告诉他,尽快离开,越快越好!”

  “我……”严氏还想再劝,但沈晶晶已经关上磨房的门。

  她是打定主意,即便身死王府,也要保住徐青的性命。

  徐青—想起这名字,她全身忽然一阵无力,忍不住靠着门板坐了下来。昔日种种,仿佛还在眼前,初订亲时,他对她的排斥;徐家倾覆后,她救他性命,他终于对她改观;他重伤那段时间,他们朝夕相处,然后她赠金银,助他上寒山书院求学……

  真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而那些全部都因徐青而起。

  好想他,真的好想他……她的手指不自觉在地上画着,描绘的正是他清俊的容颜。

  明明已经分别这么久了,他的模样还是如此清晰,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这份感清也不会淡却,反而如酒一般,越陈越香。

  “徐青,你知道我想你吗?”她低喃着。因为知道今生断无再见之期,相思便成了最奢侈的享受,能够这样一直思念着他……她,不枉此生。

  却说严氏来到释馆,求见徐青,却没想到遇见了越秋雨。若换成一般人,绝对认不出眼前的老妇便是当年的严氏,但越秋雨何等人也,江湖上再厉害的易容术都骗不过她了,更别提严氏的容颜变化了。

  “你是……沈小姐的奶娘……”她有些讶异,这才几年,严氏怎么老成这样子?

  乍见熟人,严氏那被生活打击得支离破碎的心哪里还坚持得住,沈晶晶的叮咛更被她忘到了脑后,她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越秋雨最怕见人眼泪了,赶紧把人请进去,交给徐青处理。不过她也交代了几个弟兄,保护好徐青,莫让他被人暗算了。

  徐青再见严氏,便想起了沈晶晶,昔日种种充斥脑海,一时间,竟痴了心神。

  严氏直哭了约半个时辰,才渐渐止住眼泪,对他歉意地行了一礼。

  徐青扶她坐下。“大娘不必多礼,你……这几年,你们过得还好吧?”虽然严氏的形容狼狈了点,但徐青只以为那是她个人心情不顺,以致容颜憔悴。在他心里,沈晶晶是宛如仙子一般的人物,谁能娶到她,定是八辈子烧了好香,必然会将她捧在手心中仔细呵护,哪舍得她受半点苦楚?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心中的珍宝,却可能是别人眼中的一根草。江州王抢到沈晶晶,别说待她半点温柔了,甚至连衣食都不得温饱,又哪里谈得上过得好不好?

  严氏咬紧牙,在心里念着临来驿馆时小姐对她的交代,要劝徐青离开江州、不能对徐青提起沈晶晶的事……她要做到小姐吩咐的事,一定要做到……

  “大娘,你怎么不说话?”因为太想知道沈晶晶的近况了,徐青甚至不惜纡尊降贵替严氏倒茶。“是累了吗?那先喝杯茶,再慢慢告诉我,你们这几年的事情可好?”

  徐青的多礼让严氏的心再度倾例,她再也忍不住,哭哭啼啼地将江州王因何抢亲、沈家被天门、江州王为谋帝位,强纳命中注定母仪天下的沈晶晶为妻,却待她猪狗不如,以及这几年她二人过得宛如地狱一般的日子一一说了出来。

  徐青如遭雷击。他一直以为沈晶晶是找到更好的姻缘,当年才会突然毁婚,另嫁他人,却想不到……

  不!他应该想到的,沈晶晶是什么人?她是那种言而无信、罔顾承诺的女子吗?

  他早该知道沈晶晶对自己情深义重,会突然另嫁他人,必有苦衷。

  他应该更早料到这一切,救她脱离苦海的!可他……这几年他到底都在做什么?!

  他说爱她、想她、思念她,可他从来没有真正行动过,这就是真爱吗?

  徐青啊徐青,你是天下第一混蛋!他在心里暗骂着自己。

  “晶晶、晶晶……”他的宝贝啊,怎能容许受人如此侮辱?他要救她,不惜一切代价,他一定要救她出苦海!

  他失神一般走出房门,却被越秋雨拦住。她虽受不了严氏的眼泪,却好奇沈晶晶当年因何突然毁婚,今日又让严氏上门求见徐青,沈晶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因此她一直躲在门边偷听房里头的情况,也知道了沈晶晶昔年毁婚的真相,不觉感叹造化弄人,却让一对有情人儿吃了这么多苦。

  不过见到徐青失神一般地走出房间,嘴里喃喃念着:“晶晶,我来了……晶晶,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晶晶……”

  越秋雨不得不一拳打醒他。

  “徐青,你清醒一点!你说要救人,你凭什么救人?王府守卫何等森严,你就这样走进去,你这是救人吗?这叫送死!”

  徐青摸着痛如火烧的脸,因为沈晶晶而丧失的心神乍然回复了。“对,我不能冲动,要救晶晶,必然得有充分的准备和人手……”说着,他看向越秋雨。

  “你想叫我帮你打进王府,救出沈晶晶?”

  “只有你有这个能办和本事帮我,所以……”他一撩官袍,跪了下去。“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越秋雨哼了两声,忍不住笑了起来。“徐青,你有没有想过江州王是什么人?他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堂堂的王爷之尊,你要我帮你进王府救人,抢的还是江州王妃,这与造反何异?你想过造反的下场吗?”

  造反?!他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想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造反,是说要推翻这个国家、重建王朝?这事说来简单,但实际上,却难如登天。

  不过……他是真心想造反吗?别人是为天下而夺美人,但他……在徐青心里,这天地、加上他自己,也比不上沈晶晶一根头发。

  他可以为她生、为她死,更别提什么造反了。他只想看见她过得好、她幸福地笑着……至于其他的事,他才不管。

  “那便造反吧!”徐青沉着声音说。“我是一定要救晶晶的,哪怕得与整个天下对抗,亦在所不辞。”

  “你确定?”话虽如此,越秋雨却笑得灿烂。自入京城到陪他走这一路,她早就看这遍地的贪官污吏、腐化不堪的朝政不顺眼了,若非徐青是她的朋友,她根本不会与那些起义军动手,或许还会暗助他们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她的心中没有什么忠君大义,只有是非,当今皇帝做得不好,那便推翻他,又有何不可?谁说老百姓一定要逆来顺受,她偏不!

  徐青慎重颔首。“也许你觉得我为了救晶晶而掀战端是不对的,但于我而言,晶晶胜过一切。我要救她,即便要造反、与天下人为敌,我也不怕。”

  越秋雨大笑。“好,我帮你!”

  虽然他造反的理由不是什么拯救百姓于水火那样光明正大,但她偏偏欣赏他这份真情挚爱,况且她也真的很想造反,那就……造反吧!

  “谢谢你!”徐青对着她重重一叩首。

  越秋雨突感一阵头晕,赶紧避到一旁去。

  她忽然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言——寻常人是受不得真命天子跪拜的,因为他们是上天命定、最尊贵的皇者,凡人承受不住这份荣耀。

  所以徐青拜她,她才会感到不适吗?她不知道,但她想起江州王抢夺沈晶晶的原因,那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女子注定了母仪天下,所以欲坐帝位,得先抢“皇后”。

  这事若属真……再联想徐青今日下定决心造反,誓救爱人。

  一个注定母仪天下、一个天命所归……哈哈哈,这实在太有趣了!

  越秋雨有个预感——这天要变了!

尾声

  江州——

  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经过严氏对王府内部进行详细解说后,徐青订定了一个进攻王府、抢救沈晶晶的计划。

  越秋雨本来提议由她领头杀进王府救人,但徐青坚持他要同行,不管她怎么说他不会武功,刀剑无眼,恐伤他性命,他也不为所动。他要亲手救出沈晶晶,弥补当年自己没有坚信她不会毁婚,任由她落入江州王手中,受尽磨难。

  这一点其实怪不了他,但他于心难安,因此不惜生死,也要亲自带她出苦海。

  越秋雨扭不过他,只得让他领队。

  一行人换上夜行衣,待日阳一落山,便兵分三路,杀进王府。

  这是徐青的主意,第一路伪装盗贼,一击即走,尽可能吸引王府的护卫追击,如此可削弱王府的防卫。

  第二路由严氏带领,伺机渗入王府,待盗贼一到,便在王府内放火,造成王府中人的恐慌。

  然后,他亲领第三路,直接杀进王府,以毕其功于一役。

  越秋雨有点讶异,徐青不是个文弱书生吗?但看他的计划分明深谙兵法精华,这一连串的引敌、扰敌、攻敌……简直完美无缺。

  果然,当她随第三路人马杀进王府时,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那些王府护卫追盗匪的追盗匪、救火的忙救火,谁知刚才那些“意外”都是人为的,这批煞星才是正主儿,个个手下艺业不凡,直杀得王府护卫人仰马翻。

  徐青面沈如水,因为他在这群护卫中看到好几个熟悉的人物,可不正是沿路袭击钦差队伍的盗匪和起义军吗?难怪他们的武器精良,全是朝廷制式军械,原来一切乱象的幕后主使正是江州王。

  如此,他大约可以猜出为何江州城内歌舞升平,无数灾民却涌向全国各地,制造纷乱、祸害天下了。

  能留在江州过好日子的,大概都是支持江州王称帝、并有能力奉献物资给江州王,让他集军造反的人。

  至于一般贫苦大众,或不支持江州王者,就被驱赶出江州,形成难民,逐渐吞噬这个国家的安定与繁华。

  江州王这一招,可谓十分狠毒。

  而且徐青判断,江州上下官员都已投靠江州王,他们沆瀣一气,欺上瞒下……否则无法解释前三批赈灾钦差队伍消失无踪的问题,至于他们携带的贩灾物资,恐怕都饱了江州王和那些官员的私囊,让他们赚得钵满盆满了。

  这群蛀虫食髓知味,见他到来,才会这么殷勤要为他接风洗尘,只怕饮宴是假,谋害他、抢夺他带来的赈灾金银才是真的。

  而这样一场乱事,皇上也只当作是一般灾民作乱,浑不将其放在心上,如此帝王……呵!若非他今天拆穿了江州王的阴谋,只怕皇上被人宰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徐青狠下心,决定一举铲除江州王这颗毒瘤,因此让越秋雨等人尽管下狠手,不必留活口。

  而他本人则依着严氏所绘的王府地图,直接闯到了后院的磨房中。

  阴暗无光又潮湿闷热的屋里,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辛苦地推着巨大石磨,对付着那堆比她还要高出两、三倍的豆麦。

  徐青闯进磨房,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女子,她抬头,迎上一张魂牵梦萦的脸庞。

  “我是在作梦吗?”沈晶晶不停地揉眼,怀疑自己眼花了,否则怎会在磨房这种地方看到徐青?

  这并非不可能,近几年,她因为日夜在阴暗地方操劳,因此眼才每况愈下,有时瞧东西都会出现重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瞎了。

  但即便看不见,她也不担心,徐青的影子早深映心底,就算闭上眼睛,她也能画出他的样子,所以……瞎了又怎样,在她心里的他永不褪色。

  但就算是在作梦,能在梦里看见他,她还是很高兴。

  她放开石磨,拖着沉重的脚步向他走去,越靠近,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便越清晰,斜飞的剑眉、挺直的鼻、带点固执的唇,还有那最吸引人、宛如暗夜般漆黑,却藏着繁星点点的眸子。

  他还是这么好看……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是暖热的,就像她记忆中一般温暖,心里甜蜜。

  徐青见了她,心都碎了。

  他美丽的、清雅如菊的心上人,他日思夜念,从无一刻或忘的红粉知已,他爱入骨髓,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的伴侣,居然被个疯子折磨成这样!

  她骨瘦如柴,曾经乌黑柔顺的发因为长期操劳而失去光泽,美丽的双眼少了动人的光彩,就连那曾粉嫩如樱的红唇也干裂得不成样子……

  江州王,他竟然如此虐待他最珍贵的宝物——这一刻,徐青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晶晶……我的晶晶,是我不好,我应该更早来找你的……”他再也忍不住用才抱紧她,两行泪滑下。

  沈晶晶彻底愣住了。这个怀抱、这种安心……不是梦!真是徐青,他来找她了!

  她张嘴,想哭,却发现泪早在这几年的折磨中流干了,只有心碎的声音仿佛在她耳畔不停响起。

  “徐……徐青……”她颤着手拥住他,感受到他结实的身躯,再也忍不住地出声。“真的是你……徐青、徐青、徐青……”她不停唤着他的名字,像是永远也唤不够似的。

  “是我,我来接你回家了。”他亲吻她干裂的唇,好似对待天下最细致珍贵的宝贝一般。

  也就是这一刻,她本已死去的心又渐渐地活了起来,怦怦地跳着,为了他而欢快地跳动。只是……

  “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有,我们的家。晶晶,嫁给我吧!让我们重新建立一个家,一个有你、有我,每天都充满笑声的家,好不好?”

  “有你、有我的家……”

  那听起来是多么幸福啊!可是……

  “不行,我现在已经是江州王妃,我若跟你离开王府,恐怕江州王那疯子会对你不利——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快点出去!快点、快点……”激清过后,她突然想起现实的残忍。他一个手无缚鸡之才的书生,即便现在已是堂堂的钦差大臣,但江州王是皇上的胞弟啊,手下精兵无数,岂是他可以应付的了?

  她不能让江州王害了他,宁可一辈子沉沦在王府这个地狱里,也要保他平安!

  “晶晶、晶晶……”见她太过激动,他又是一吻亲上她的唇,微带粗暴的吮吻让她不觉气息加粗,却也渐渐脱离了恐惧,沉迷在这暧昧氛围中。

  见她迷乱的眼神终于恢复些许清明,他轻轻地拥住她,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越秋雨带着她帮派里的高手跟我一起过来的,我们已经攻破王府,我才过来找你的。若我所料未差,江州王现已成阶下囚,不足为虑了。”

  “你们……攻破了王府……”江州王的势力有多庞大,她比谁都清楚,而徐青居然能联合越秋雨一众江湖人士打败江州王!她不是在作梦吧?不过……

  “你们攻打王府,岂不是……”

  “造反。”她说不出口的答案,他替她说了。“那又如何?只要能救你出苦海,一切都值得。”

  “造反是杀头大罪!”

  “你若死在这里,我也不会独活,一样是死,有何差别?”

  “可是……你的梦想不是为一方父母、造福百姓?但如今你却……你真的不后悔?”

  “晶晶,我曾以为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自幼就有神童称号,二岁识字、三岁能书、七岁便会作诗,大家都说我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我一路参加科考,成为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说实话,我很自傲。然而……”他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凝视她的眼神像春日般温柔。“失去你的这段日子,我发现无论别人怎么赞我、欺我、夸我、辱我,我都毫无所感,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跟着你走了,试问一个无心人,又怎会有什么伟大志向?遑论怜惜百姓,张其耳目。然后,我才知道,我其实不是一个多了不起的人,我很自私,自私到只关心我爱的人,至于其他人,我不会欺负弱小,但也不会对他们有太多的怜悯。我的心太小、太小了,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你,所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做不了一个济世能臣,顶多能成为一名忠实、爱妻的夫君。像我这样一个平凡的男人,你还会爱我吗?”

  她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伸出双手,紧紧拥住他,以行动告诉他,她爱的就是徐青这个人,他是大官也好、反贼也罢,她就是喜欢他,无可救药地恋着。

  “徐青,我爱你。”想做的事,当下就要去做,以免将来懊悔。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诉说那迟了多年的告白。“我爱你,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永远爱你——”

  他闭上眼,只觉得此生已无遗憾。

  本来,相爱的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件事,还要多求什么呢?

  不管外面烽火连天,他们紧紧地相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宁可同赴黄泉,也绝不各自分离。

终曲

  徐青一行人攻破王府后,活捉了江州王,越秋雨本意诛杀此人,算是为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报仇。

  但沈晶晶却劝徐青留下江州王性命,并回报皇上江州王的反意,请皇上定夺。她还是不想徐青因为自己而毁了大好前程,尤其杀掉江州王,虽得一时痛快,但大家都合成为反贼,届时,朝廷大军一到,一场厮杀下来,又要丢掉多少人命?

  她实在不忍心看本已动荡不安的天下再添战祸。

  徐青虽觉得皇上必然偏袒江州王,毕竟留京多年,看尽多少世家起伏,连忠心耿耿的庄元帅都被逼得逃亡海外了,今圣那性情实在是过度刻薄寡恩,从来只信任自家人,至于文武百官,能用时就是爱卿,没用了就直接杀头,皇上会听信他的话降罪江州王,进而励精图治、清平吏台?

  他对今圣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既然沈晶晶提出要求,他绝不想违背她,令她不开心,便写了奏折,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师。

  而结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皇上先是降旨斥责他冒犯皇亲,令他立刻释放江州王,接着又连下八道圣旨,先是解除他钦差职务,然后一路贬官……直至从九品的马监主簿。

  徐青是本潮开国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不过贬官之快,也堪称前无古人了。

  沈晶晶每接一份贬官圣旨,眼眶便红一分。在她看来,若非她的拖累,他前程大好,将来就算官居一品也非难事,如今却是从九品……史上有哪个状元郎是任职从九品官的?

  徐青却是哈哈大笑。人在犹豫不决之时,才最是痛苦,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往后,就怕选择错误,后悔终生。

  但如今有人替他作了选择,他眼前只剩一条路——造反。

  这还有什么好为难的?直接卯足了劲去做就是,即便将来失败了,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至少也拚命过了,而且有沈晶晶陪在身边,哪怕下地府,他都觉得比荣登西方极乐更快活。

  “晶晶,你还记得庄敬吧?”

  她努力忍住泪,轻颔首。“你的好朋友,很会绣花、烹饪的那个。”

  不只徐青笑了出来,连旁边的越秋雨都低头,不住地闷笑。想不到庄敬留给人的印象只有两样——绣花、烹饪。

  其实他一身横练功夫极强,刀剑难伤,出身将门,他虽为了韬光养晦而假作无能,从未上过战场,但从小在军中长大,怎可能半点兵事都不懂?

  要让徐青说,庄家最适合领军出征、在朝中厮混的,非庄敬莫属。他能攻善守,又知道明哲保身,能不封王拜相,才叫奇怪。

  可惜啊,他装疯卖傻得太成功了,结果……徐青真是越想越好笑。

  “晶晶,庄敬不只会绣花,他还是前大将军之子。庄家一门忠烈,却也因功高震主,遭皇上猜忌,如今全家逃亡海外。庄元帅一走,朝廷军备便日渐败坏,这一年多,朝廷大军不论是迎战外敌还是对内剿匪,没有赢过一次。那些领军的太监只会吃空怕,如今的朝廷,已经从根柢烂掉了。”

  沈晶晶有点呆滞。“用太监领军……那朝中的武将呢?为什么不派他们带兵,却……我不是看不起太监,可是……他们懂兵事吗?”

  “他们当然不懂兵事,但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得讨好皇上,皇上只信任他们,因此便造成这种结果了。”

  “皇上莫非不知道,这样继续下去,国家危矣?”

  “皇上不是不知道,是太自信,以为他是真命天子,自有上天庇护,便可为所欲为,却忘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

  “那我们……”

  “我们也不想造反,但朝廷逼得我们不得不反,否则不只我们没有生路,天下百姓也都没有生路。晶晶,这是官逼民反。”

  “但就凭我们这些人……能赢吗?”

  “我的人个个武功高强,只要稍加训练,必是最强大的一支军队。”越秋雨极有自信。“况且,我们的人手并不少——”

  她话犹未完,一个锦衣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还有我。我可资助你们全部军费。”他是凌端,也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富豪,说他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

  “我可以帮你们训练军队,而且……冲着徐青刚才那番话,我就陪你们一起打这个天下又何妨?”另一个高壮的汉子跟在凌端身后进了门,便是庄敬,一身劲装,气吞山河,哪还有半分当日的憨厚,分明是个百战沙场的大将军。

  凌端和庄敬收到越秋雨的传书,得知他们此刻的窘境,深思过后,决定出面,鼎力相助。

  “晶晶,我们有人、有钱,还有一个最厉害的大将军,你说我们会输吗?”徐青一一看向三位同窗,昔年寒山书院初遇时的景象突然浮现脑海,当时只觉彼此性情投契,可为知己,谁知数年后,他们竟成了一起举事的同伴。

  是命运、还是天意?让最坚强的人马会合了,并且他们彼此知心,通才合作,难道还不能改变这个天下吗?

  徐青握紧沈晶晶的手。“我不说好听话,是,我造反的初衷并非为了拯救天下百姓,只是为了你,我要你幸福。我不是一个志向高远的大丈夫、大英雄,但晶晶,事情走到这步田地,我们没有回头路。我只能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然后,我会实现我们当初的诺言,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她低头,一滴泪滑下,嘴角却绽放出春花一般的笑容。

  “我相信你,我们……造反。”

  他抱紧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为了她,他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之路,但她在他怀里,她终于又笑了。

  看着那天下间最美丽的笑容,他以为一切都值得、值得……

  【全书完】

  编注:

  离家逃避亲事的凌端,何时才会回家?如何面对已成亲的妻子?请看姻缘错之一采花1116 《相会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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