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迟学校是2月中旬开学的,元宵节刚过。
萧言未打开日历看了看,元宵节在“立春”和“雨水”两个节气中间。
这两个节气不是很特殊,但总归是代表春天的。
最近天气暖和不少,萧言未帮魏迟收拾东西时都不知道该装点什么。
“不用带这么多,”魏迟按住了萧言未要给他装羽绒服的手,“我下周就又回来了。”
“带一个换着穿吧。”萧言未说。
“一件就够了,”魏迟倚在书桌上,朝萧言未伸了伸手,“过来。”
萧言未拉着他的手站起来,“怎么了?”
魏迟叹了口气,将萧言未抱到怀里,“不想走。”
萧言未下巴搭在魏迟肩膀上,笑话他,“就这还想让我回去上学呢”
魏迟就不说话了,抱了萧言未一会儿自己过去把东西装了装,看了一下时间还早,问萧言未,
“去不去山上?”
萧言未想了想,“去。”
从上个礼拜开始,温度几乎就都在零上了,虽然还是不高,但是没再下过雪。
萧言未拿了相机,两人换好衣服朝山上走。
正月里大家都没什么事儿,路上人并不多,偶尔几个串门的老乡看见他们,远远打一个招呼。
萧言未对“萧老师”的称呼很习惯了,魏迟点头,他也跟着点头。
魏迟就也跟着起哄,“萧老师。”
萧言未大言不惭应了一声,喊他,“魏老师。”
“萧老师。”
“魏老师。”萧言未忍不住笑。
“嗯,”魏迟也跟着笑,从他手里把相机拿过来,又喊,“萧老师。”
萧言未看着镜头,对着魏迟吹了个口哨,又偏头笑了笑。
魏迟快门按下,递过来给萧言未看了看,“好看。”
萧言未一直知道自己长得挺好看的,也不谦虚,“我觉得也是。”
魏迟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拉住了萧言未的手。
两人拉着手,走得很慢。
走到山脚下时,萧言未突然停住了脚,魏迟看了他一眼,拉着他朝那个小池子走,“应该化了。”
萧言未跟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
魏迟回头看了他一眼,故意说,“我不知道,是我自己想过去看看。”
萧言未快走几步跟上他,“那就去吧,我大发慈悲陪你去看看。”
魏迟靠过来在他侧脸亲了一下,“以前要知道你这么没正形儿,你来第一天我就追你了。”
萧言未皱了皱眉,“难道你不是吗?”
“啊,”魏迟想了想,承认道,“还真是。”
萧言未翻旧账的时候,可能比魏迟备课还要认真,他笑着问魏迟,“你当时想睡我想疯了吧。”
魏迟斜睨他一眼,把他拉到怀里抱着,“我现在就想睡你。”
萧言未在他下巴上亲了亲,推开他继续往前走,“魏老师,为人师表,野 战这种狂野的事儿别想了。”
魏迟跟上他,“其实我是一个狂野的老师。”
萧言未又被他逗得笑个不停,“魏迟。”
“怎么了?”魏迟问。
萧言未又笑了一通,等到气喘匀了才说,“要是早几年认识你,我肯定能跟你玩得特别好。”
“嗯?”魏迟挑了挑眉,“早几年?这会儿就不能跟我玩得特别好了吗?”
萧言未瞥了他一眼,“要是早几年认识你,咱俩肯定走不到一块儿。”
他们说着话已经走到小池子旁边了,魏迟说的没错,水已经化了。
魏迟半蹲到小池旁边,“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哪不对了?”萧言未蹲到他身边问。
魏迟看着他,伸手搅了搅池里的水,水波荡漾开,往外扩散撞到石壁上又缓慢波及回来。
“萧言未,”魏迟说,“我不管什么时候遇见你,都会喜欢你。”
两人下山时将近中午,萧言未从冰箱里扒拉出过年剩的几个饺子,下锅给煮了。
总共没剩几个,萧言未捞出来半盘都没盛满,两人筷子都没拿,你一个我一个捏着吃。
萧言未靠在厨房那张高桌旁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捏着饺子往嘴里递,“这个饺子肯定是我包的”
魏迟面朝他站着,一手搂在他腰间,偏过头跟萧言未抢饺子,“不是给我煮的吗?”
萧言未没留神让他抢走了,“嗯,给你的,滚蛋饺子。”
魏迟搂在他腰间的手捏了捏,“不想滚。”
萧言未看他一眼,抬了抬头。
魏迟会意,凑过去跟他接吻。
厨房的采光很好,房门开着,阳关暖烘烘地涌进来,萧言未被魏迟圈在怀里和桌子之间,仰着头回应着魏迟。
魏迟的动作依旧温柔,身上也很暖,萧言未感觉自己像是温水里的一颗石头。
魏迟是池里的水。
他被魏迟严丝合缝包裹起来,随着魏迟的动作漂流着,魏迟力度大时,他心跳急速,魏迟力度小时,他感到不舍。
两人接了一会儿吻,萧言未捏了一个饺子递到魏迟嘴边,“魏老师一路顺风。”
魏迟张嘴叼了饺子,“周五你来接我?”
萧言未点点头,“接你。”
他回身把盘子放到桌上,“走吧。”
魏迟走后的第三天,姚胜家两口子也要走了。
过年的热闹劲儿从村子里散没了,那些回家过年的人一走,村子又很快衰老了起来。
萧言未帮着姚胜把东西搬到车斗上,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
老姚抱着姚大宝,不停在他头上摸着,半晌把他放下来,朝姚胜摆了摆手,“别误了车。”
姚胜应了一声,朝姚大宝招招手,姚大宝一步三回头地朝爸妈走过去。
“去吧大宝,”老姚笑着说,“到了给爷爷打视频。”
姚大宝小嘴瘪着点了点头,老姚就又说,“好好学习,将来上大学有出息。”
姚大宝不怎么高兴,“我赶明儿也上首都上学。”
“行,”老姚笑了笑,“去首都。”
他说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萧言未,“到时候找你萧哥哥玩。”
萧言未走过去蹲下抱了抱姚大宝,“到学校可不能嗓门儿再这么大了,把小姑娘吓坏了找不着媳妇了。”
姚大宝红着脸抱着他脖子,“我嗓门不大。”
“嗯,”萧言未揉了揉他头上小辫,“不大。”
萧言未抱了他一会儿,站起来挥了挥手,“大宝再见。”
姚大宝也说再见,说完了又扭过头看着老姚,半天才说,“爷爷,我放暑假就回来了。”
老姚低了低头,声音浑浊,“嗯。”
姚胜走过来把姚大宝抱起来放车上,姚大宝缩到妈妈怀里,两只眼睛还是盯着老姚看。
姚胜看了看他,跟老姚说,“走了,爸。”
老姚朝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姚胜又看向萧言未,有些欲言又止。
萧言未笑了笑,“去吧胜子,我和魏老师在呢。”
姚胜低声说了句谢谢,坐到车斗里,背靠着几个大包袱,没再回头。
二麻在前边问了句走不走,姚胜应了一声。
老姚家门前这条路还是没有修,三轮车起步并不快,但还是带起一股呛人的灰尘。
那些灰尘颗粒很小,在阳光下显得很浓重,飞扬着夹杂在远去的三轮车和老姚家破旧的篱笆墙之间。
老姚佝偻着腰站在灰尘里,面朝着三轮车的方向没有动作。
在老姚转身往院子里走时,萧言未听到了姚大宝嘶哑的哭声。
老姚肩膀抖了一下,没有回头。
萧言未走到他身边抱了抱他,“姚叔。”
老姚回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走了清净。”
萧言未回头看了看,姚胜胳膊正支着车斗往这边看着,表情看不真切,但一直到车看不见影他都没有坐回去。
老姚的眼睛已经不那么透亮了,萧言未觉得里边有水光在闪,但一眨眼,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在这个群山环抱的地方,最高兴的事是过年,最难过的事,也是过年。
这条灰尘满布的土路,送出去了很多人的孩子,他们有的为了生计奔波,有的朝着更高的地方爬去。
小辈走在路上,总有人站在尘土尽头。
小时候你的目光追寻着父亲的身影,长大后父亲为你送行。
但可能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都不太会表达情绪,明明那么盼着儿子回来,人走之后还要嘴硬说,
“走了清净。”
路上的灰尘又落了下来,山村破旧的小路恢复了宁静。
老姚仍旧没有回家。
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人爱你,但是永远牵挂你,又劝你走出去的,只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