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租的屋子在四楼。
开了门，正对着的是白漆木质鞋柜，里面的鞋子摆放得尤其整齐，左边是客厅，一墙之隔是厨房。
余漾站在客厅看了两眼，许昼已经打开池亮卧室的门，不咸不淡道：“把他拖进来。”
余漾老实把人拖进去，扔在床上。
许昼把垃圾桶踢到床边，对着池亮说，“要吐，吐里面。”
也不管躺着的人有没有听明白，他推着余漾出了卧室，关上房门。
“喝什么？”
许昼打开冰箱，保温室下层摆放了各种饮料。
余漾扫了一眼儿，蹦出一句，“想喝热水。”
他要是说了冰箱里有的饮料，许昼拿出来递给他，下一秒就会赶他走。
“热水？”许昼怀疑他在找茬。
余漾忙解释，“吃多了，胃不舒服，想喝热水，有问题吗？”
许昼关上冰箱，顺从地说，“没有问题，但这里没有热水，要喝热水自己回寝室。”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看看时间，这才想起手机早就没电，“几点了？”
余漾：“十一点二十。”
“宿舍十一点半门禁，你现在回去刚好来得及，还得跑几步。”
许昼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防盗门，“愣着干嘛？走啊！”
余漾今晚并不打算回去。
他转过头，四处望了望，忽然眼前一亮，“欸，你们这里还有阳台？看出去是什么样啊？”
他没理会许昼，兀自走到阳台边，正对面是教师公寓附带的运动区，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乒乓球台，羽毛球场，还有不少运动器械。
并没有什么新奇，他却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许昼跟过来，几分严肃，“余漾，你犯什么混？再不走，你就进不去了。”
余漾无所谓地耸耸肩，“大学生夜不归寝又没事，我今晚就在这儿睡。”
“不行！”许昼揪住他胳膊往外扯，“我这里睡不下你。”
“怎么睡不下？我睡沙发就是了，这么热的天，被子也不用。”余漾反扣住他的手，“那家伙喝醉了，指不定做出什么，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许昼扬头，黑沉的眼底映着皎洁的月光，像是蒙了一层纱，“用得着你不放心？”
余漾狠狠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扣得更紧，“怎么用不着，万一那家伙蓄意报复你…”
他点亮手机屏幕，举到许昼面前。
“已经没办法了，二十五了，五分钟我不可能跑回去，腿疼着呢，就让我在这儿住一晚？”
许昼甩掉他的手，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嗓音闷着，“随便你，喜欢沙发自己睡吧！”
他没管他，快步进了卧室，煞有介事地关了门。
余漾站在阳台边，挑了挑眉。
手机一阵响动，周正宇打来电话。
“喂？”
“喂喂喂，哥们，你在哪里啊？宿舍大门马上就要关了，还不回来？”
“我在许昼这儿。”
砰一声响，周正宇那边惊得打碎了什么东西，他兴奋嚎叫道：“你在许大佬那儿！我去，兄弟，你可以呀，直接杀到他寝室去了，牛掰！”
“那你今晚睡哪儿？难道是……和他一起睡？你们这进度有点太快了……”
周正宇越说越兴奋，该想的不该想的全想了一遍。
余漾皱眉，重睑落下一道深深的折痕，他斜睨过去，许昼卧室的门严丝合缝闭着，一起睡个屁……
“别乱想。我明天一早回去。”
周正宇怎么可能不乱想，他边乱想，边提醒，“明天早上七点集合，你可别睡懒觉…”
“知道。”
余漾把手机揣兜里，坐回沙发上。
他在沙发上坐了半小时，把房间的陈设看了一遍又一遍，许昼终于开门出来。
余漾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玩笑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许昼没理他，拿着睡衣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就在余漾沙发后面，流水哗啦啦地响在耳边，他不安分地挪了挪位置，又拿出手机，玩着微信自带的游戏。
玩到五百多分时，身后的门嘎吱一响，他下意识回过头去。
许昼穿一身纯白的棉质睡衣，脖颈细长，从下颌延伸出柔和的曲线，一路蔓到领口，深陷的锁骨若隐若现，微凸的棱泛着淋漓的水光。
许昼的头发湿哒哒垂着，发尾蓄积的水串珠似的往下掉，他抬起脖颈上的毛巾随意揉了两下，却揉得更乱。
游戏发出怪异的节奏，余漾低头一看，发现黄色方块跳到沟壑里了，他这局宣告结束。
可恶，明明马上就能破纪录。
他关了手机，目光跟着许昼到了卧室门口。
“啪”一声，门再次关了。
卧室响起吹风机的声音，约莫过了三分钟，门又打开。
许昼冷着脸走出来，他把手里另一套睡衣扔在余漾旁边，“卫生间右边柜子有新牙刷和新毛巾，动静小点，我睡觉了！”
他嗓音低哑有力，那点烦躁无奈完全不加掩饰，但他的头发细软地垂着，眼睫晕着点点水汽，又透着温吞无害的慵懒。
“得嘞！我速战速决。”余漾竖起四个手指发誓。
他嗖一下起身，拿起手边的衣服，和许昼擦肩而过时，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替他抚平了耳廓上方翘起来的一个角，又格外讨打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许昼脸色立马就变了。
余漾没敢停留，迅速冲到卫生间，关上门。
许昼的警告只得哽在喉咙里，他耳朵滚烫一片，也红得厉害，一股难挨的燥热传遍全身，他很沉地闭了闭眼，进了房间。
本来想关灯睡觉，又觉得一时难有睡意，他打开电脑，开始写论文综述。
半刻钟后，客厅传来动静，接着房门被敲了一下。
许昼没动，只问，“什么事？
他这人其实并没有多少耐心，狠起心来什么都会做，要是余漾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或者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他不介意直接把他踹出去。
然而，屋外的人清了清嗓子，小声却认真说了句，“晚安。”
脚步远去，客厅彻底安静下来。
许昼险些要升起的怒火缓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
他不小心推倒身边高垒起来的参考文献和书籍，索性熄了灯，躺到床上。
夜深人静，窗外的月光铺在枕边，许昼半阖着眼，脑海幻灯片一样闪过许多事，直到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早上，许昼被锅瓦瓢盆的碰撞声吵醒，他拿过手机一看，才六点半。
他借着本能翻身又要睡去，忽然想起，客厅还睡了个人。
推门出去，沙发上没有人，一床空调被被叠成豆腐块，放在沙发一角。
厨房又传来声响，他走到门口，余漾正在往小米粥里加糖，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他摸了摸后颈，嗓音透着清晨独有的沙哑，“被我吵醒了？”
余漾还穿着许昼的睡衣，睡衣在他身上有点显小，微微勾勒出他利落分明的肌肉线条。
“你在干嘛？”许昼倚在门口，揉了揉眼。
“不明显吗？做早饭啊！”余漾放了一勺糖在锅里，轻轻搅拌两下，“你继续睡，马上好了，等你起来差不多就能变温。”
许昼意外，“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以前不是煮面都不会吗？”
余漾愣了片刻，“就这一年，家里经常没人，总得学会自己做…”
许昼挑眉，“家里没人？你的……”
余漾觉察到许昼可能会问出某些他不愿回答的事，忙说，“你这小米一个月前就买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拆封？”
“许昼，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早饭？”
“忘了。”许昼说。
许昼随意扫了几眼，眉头微蹙着。
余漾莫名有些紧张，又解释，“你放心，我没有动你其他东西。”
话音刚落，他又想到什么，唇角轻扬，“也没有偷偷潜进你房间，对你做什么，不过有些人半夜跑出来，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指的是那条淡蓝的空调被。
他昨晚熄灯睡觉的时候，身上并没有盖任何东西，今早起来却发现那床被子。
许昼走过去，关掉炉灶的火，“好了。”
余漾低头看了一眼，小米粥软糯，清香馥郁，的确煮好了。
“你有胃病，小米粥养胃，多吃点。”他盖上盖子，洗了洗手。
又走到许昼面前，商量道：“能不能借你的卧室换一下衣服？”
厨房的门本就狭窄，余漾和他同时靠在门框里，距离便只在咫尺间。
“你不吃？”许昼侧身躲开一点。
“太烫，吃了来不及，我还得回寝室穿军训服，要是迟到了，小青龙指不定怎么找麻烦。”
“所以……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卧室？”余漾拿起沙发上那套衣服。
许昼站在卧室门口，下巴抬了一下，“自己去卫生间换。”
“不要，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难道里面有什么秘密？”许昼越是不让他进去，余漾越想进去看看。
许昼板着脸，恬淡的面孔透着戾色。
隔壁池亮的房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圆柱形门把转了转，许昼心头一跳，一把将余漾扯进房间。
池亮大脑昏沉，视线模糊，隐约感到前方闪过一道人影，等他拍拍脑袋再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断定自己看花了眼，转身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