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漾神色冷淡，眼神扫过自己的骰子，斜挑的眼眸蓄了点点火星，“口嗨有什么用？叫吧，谁输了谁是弟弟。”
林驰：“五个二。”
余漾抬头，透着点儿看见傻子的诧异，“什么都写在脸上，还想赢？”
林驰不服，但连着输了两把，心里确实没底，“把你狂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余漾：“五个三，敢开吗？”
“开！马上开！”林驰窃喜，他手里只有一个三。
余漾直接推开摇盅，赫然出现四个三。
林驰一下瞪大了眼，又瞬间收了表情，他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就四个？那不好意思你输了，我可是…”
他说着话，掩在摇盅后的小拇指偷偷地拨动骰子，眼见要成功，余漾轻嗤一声，钳住他的手腕，“就这本事？”
他直接打开他的摇盅，二二二二三。
“赢了，弟弟。”余漾云淡风轻道。没什么挑战的东西，他赢了也不会开心。
周正宇不太懂规则，听见余漾说赢了，便跟他身后瞎起哄，“赢了，我们赢了！对面的输不起呗，还出老千，丢死人了…”
林驰脸涨得通红，他目不转睛看着余漾，执拗地说，“没出老千。”
“是没出，没来得及。”余漾下巴挑了一下，“喝！全部。”
他回眸，没见着许昼，转头发现他捂着胸口坐在池亮旁边，两人贴得很紧，肩膀抵着肩膀。
余漾拎起许昼的胳膊，把他往外拉了拉，又逼迫他抬起眼，语气狠厉，“就这么迫不及待？”
许昼不懂他的意思，浑浊的脑袋思考了许久，最后只凭着本能说了谢谢。
余漾逼近他，眉眼愈发阴沉，“谁想听你说谢谢？”
周正宇监督林驰喝完所有酒，带点儿得意地说，“我哥们可是夜店小王子，玩骰子就没输过，以后看到了绕道走，喝不死你！”
其实他和余漾认识不过三天，他还不是太了解余漾，只是放放狠话。
林驰气急，险些要摔了手中的酒杯，他的朋友赶紧抓住他，“别气，别气，以后有的是机会弄他！”
一群人骂骂咧咧走了，周正宇转头，看见余漾揪着许昼衣领，两人隔着呼吸相交的距离，昏暗魅惑的光线下，就好像……好像亲到了。
他吓了一大跳，忙推开余漾，“你干嘛呢！你欺负大佬干嘛？”
余漾被迫松手，许昼重重跌回沙发，轻嘶一声。
周正宇这才注意到他脸色不正常，“大佬，你没事吧？哪儿不舒服？”
许昼摇头，“没事。”
“怎么会没事啊！余漾，咋办？送大佬去医院吗？”
“去医院？谁去医院？”一旁的池亮诈尸般问了两句，扭过头靠在许昼肩上，又昏迷了。
许昼没推开他。
余漾冷冷看着，又别过脸，“他自己都说没事，你管他做什么？”
说完，他直接走回了隔壁桌。
周正宇哪知道是这种情况，这家伙刚才二话不说过来帮忙挡酒，转头说不管就不管了。
许昼缓过一阵劲儿，胃疼没那么厉害了，他抬起池亮的手臂扣在自己肩膀上。
“大佬，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帮你…”周正宇挠了挠后颈，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你玩你的。”许昼身形清瘦，平日锻炼不多，但是手臂还算有力，半扶半背地拖着池亮往外走。
周正宇盯着许昼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回了座位，看见余漾双拳又握紧了。
刚要吐槽——
“帅哥，帅哥……加个微信可以吗？”同桌的美女鼓起勇气，戳了戳余漾的手臂。
没回应。
“帅哥…”
余漾回过神，反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指向周正宇，“他的随便加。”
周正宇一喜，兴奋地掏出手机：“欸，对对对，加我的呗！加我的！”
美女不情不愿地扫了他的二维码。
周正宇是个话痨，在美女面前废话尤其多，他一个人叽里呱啦讲个不听，四人桌倒也一直没冷场。
余漾心不在焉喝着酒，在周正宇说话的间隙，隐约听到路过的人在说话。
“门口那人真可怜，胃病那么严重还来喝酒，都吐血了。”
“是啊，那脸白的，不知道现在救护车到了没？”
周正宇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侧头，未及开口，身旁的余漾搁下酒杯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阵疾风。
周正宇拨了拨被吹乱的刘海，更加迷茫了，余漾和许昼关系到底是好还是差啊？
酒吧门口不远处，果然围了一堆人，余漾跑过去，拨开人群往里挤，先看见了地上星点的血迹，他心跳一滞，脚步有些不稳了。
总算挤到最前面。
“许昼，你他妈的不是说没事嘛！”余漾拎起那人的后颈，双眼通红，显而易见的暴怒。
那人回头迷茫地盯着他，气若游丝，“你是谁？”
不是许昼。
余漾错愕，松开手。
救护车刚好来了，医生护士很快把病人抬上车，刚刚还喧闹的人群一下就散了，只剩下余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猛烈的心跳还未停止，呆愣了片刻，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蠢，他烦躁地拍了拍脑门，力道很大。
余漾后退了两步，扯着嘴角自嘲一笑，偏偏回身就对上了许昼的目光。
高大挺拔的梧桐树下，摆放了一个木质长椅，许昼安静靠在椅子上，眸子黑沉如远方浓重的夜色。
余漾像是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短暂拘束后，心头又涌起层层怒火。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质问道：“你都看见了？”
许昼摇头。
“你肯定看见了。”余漾黑着脸，觉得这辈子没这么窘迫过，他又窘又气，“我不过是怕你死在外面！”
许昼说话很轻，“嗯，我知道。”
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余漾暴躁不安坐在他身边，戾气十足，“你男朋友呢？”
许昼皱了皱眉，“他不是。”
五米开外，趴在下水道口的池亮终于吐干净了，他歪过身子大叫，“许昼，许昼！水，给我买水！”
许昼眉头拧得更深，还是挣扎着站起来。
余漾更火大了，扯住他手腕，“对他有求必应？不是男朋友是什么！”
“放开。”许昼想甩开他，却被他握得更紧。
僵持了一会儿。
吐得麻木的池亮开始骂骂咧咧，“许昼，你死哪儿去了？我要渴死啦！许昼…”
余漾听得头疼，却还是拉住许昼不让他走，过了很久，他勉强挤出一句话，嗓音快要哑成碎片，“一年前的事，不给我一个解释？”
许昼睫羽微闪，垂眸盯着他，禁欲斯文的脸依旧没起任何波澜，“没打够，还是没骂够？”
余漾瞬间急眼，“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昼终于起了点脾气，疾言厉色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不是烦我吗？坐在我身边不恶心？”他晃了晃被余漾禁锢的手，“还揪着不放？”
“……”
余漾起身，居高临下睨向他，原本他俩的身高不相上下，但一年过去，余漾竟显出明显的优势，加之常年健身，他的肩膀宽厚，肌肉紧致有形，在身高和力量上，都压了许昼一筹。
余漾目光凶狠地锁住他，“说这些话，不就是想我放开你，好让你去照顾那个醉鬼？”
“你对他究竟有多好？有以前对我那么好吗？你有多喜欢他，比以前喜欢我还喜欢他吗？”
许昼眯起眼，一时有些看不懂余漾，“你说什么胡话！”
余漾只是生硬地吼，“回答我！”
胃部的绞痛又侵袭而来，许昼小弧度弯了腰，右手不由自主捂上胸膛的位置，他摆了摆手，“我没工夫和你扯。”
余漾见他脸色又开始泛白，两只手反抗他的力道也轻了，他声音软了几分，“又开始疼了？”
许昼咬着下颌，没说话。
余漾看他神色痛苦，那股怒火邪乎乎的，竟然偃旗息鼓。
他冷着脸命令，“坐好，我去给他买水。”
余漾把许昼推回木椅上，偏头瞥了一眼躺在花坛边的池亮，这才疾步往街口的便利店走去。
滨江路这一带还没有完全开发，连续几个商铺都是空置状态，路灯稀疏，街道也显得昏暗，余漾走进便利店时，还能看见百米开外，许昼仍坐在木椅一边，手捂胸口垂着头。
便利店是两边打通的设计，他拿了两瓶水结账时，恰巧看见另一个门正对着有一间药店。
没有犹豫，他快步跑了过去。
店员是个年轻姑娘，瘦瘦小小的，她认真给他选了两种胃药，余漾拿着手机准备付钱，门外却突然冲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在他之前把一个药瓶丢在柜台上，气呼呼地说，“你们药店卖假药！”
“这药一点效果都没有！我要退钱！”
店员拿起药瓶一看，小心开口，“先生，这不是药，这是保健品，对身体起调节作用，一般没有直接效果。”
中年男人脸一歪，“我不管！说了这药有用，现在一点用都没有，我要退钱！”
“你…你这不是讹钱吗？你都用了半瓶了。”
男人吹胡子瞪眼睛，举着食指对准店员，“你说谁讹钱呢？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
话还没说完，余漾拧眉，推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中年男人回头，看见余漾身形高大，眉目桀骜，心里底气有些不足，“你，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是闲事吗？”余漾唇角一勾，嗤笑道：“大叔，你挡着我结账了。”
“你，你……”男人瞅了他好一会儿，憋着气退后一步，“你先就是。”
店员替余漾结账。
余漾看向她，“药店就你一个人在？”
姑娘吸了吸鼻子，怯懦道：“我爸回家吃饭，在来的路上了。”
余漾拿起手机一看，从他过来买水到现在，过了五分钟，不算太久。
等他结完帐，中年男人又准备上前理论，余漾直接倚在收银台，一眨不眨盯着他，形成一种无形的威慑。
“你，你干嘛？买了就走啊……”
余漾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却也让他不敢上前。
约莫僵持了三分钟，中年男人狠狠一甩手，出了药店大门。
恰好店员的爸爸也过来了，余漾这才放心离开。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走得极快，刚拐过街角，他视线一扫，脚步骤然顿住。
不远处，长椅孤零零横在硕大的榕树下，哪还有什么人？
余漾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刚过去十分钟。
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捏得嘎吱作响，深深吁了口气，把那两盒胃药扔到了垃圾桶里。
许昼犯了胃病又怎样？他还是有力气把他男朋友带回寝室，他余漾是犯了蠢才会心软。
犯蠢！蠢得可笑！
许昼回了合租屋，先把池亮扔到他的床上，才回了自己卧室，找出两颗胃药就着冷水吃了。
冰箱里还有以前买的速冻水饺，他烧开水，丢了一半进去，顺手又煮了一锅白粥。
池亮在房间里一直嚷着要喝水，他故意晾着他没管。
池亮平日里大大咧咧，也不算缺点，但许昼一直看不惯他喝酒这事儿，酒量差，次次喝醉，他想着等他醒了，一定要跟他说清楚，下次再喝醉他不会管了。
饺子已经煮好，他随便打了个蘸料，端到客厅。
池亮房间门没关，他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叨叨着喝水，许昼给他丢了瓶矿泉水过去。
屋里的人终于没嚎了，许昼安静温吞地吃着饺子，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过了这么久，余漾肯定早走了。
没说一声就走不是许昼的性格，可他和余漾…还是少接触为好，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