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枚硬币就滚落到了江越身边,好巧不巧,面值一分。

  江桦的手顿了顿,他本来是想拿钱砸人,没想到昨天超市结账的硬币掉了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你要的一分。”

  江越拾起硬币,不带这样侮辱人的,他明明看见江桦掏腰包了。

  “就这点?”

  “嗯。”

  “这能顶什么用?”

  “不是是你说的一分也是分,你能买到东西,我就让你出去。”

  一分钱能买什么东西,一分钱只能买来白眼,表现不好,外加一顿毒打。

  于是,不信邪的江越发出了以下通话。

  “一分钱你愿意卖吗?”

  现在重要的是他能买到什么,而不是他想卖什么。但这句话的意思很容易被曲解。

  场外,正要把灯牌绑腿上的许依依,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赏你一块,给我滚。”

  正在搬砖赚学费的纪雨婷:“一分钱,你倒贴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语文成绩一落再落的吕松清:“主谓宾都有,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分好几层。”

  这次江越主动挂断了电话,唐僧念经,不听不听,同样是理工男,魏文俊就好的多,至少他不轻易说话。

  “……不卖。”

  看看,拒绝的非常干脆,委婉而又坚定的表达出他对这个问题的不屑和鄙夷。

  至于杜斌:“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老施的号码是××××××××189。”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很久才传来江越滔滔不绝的声音:“你怎么会背的这么熟,你是不是特意记的,你不会暗恋施泽宇吧?”

  被点名的某人打了一个大喷嚏,放下了手中的照片,等了这么久,还真沉的住气。

  “一分钱,你卖吗?”

  面对江越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施泽宇只是短暂的迷茫了一下,立刻回问:“这话你和多少人说过?”

  无论是什么话,从江越嘴里说出来都是底气十足的,哪怕是理亏也要营造出一种没输的气势。

  声音小到这个程度,应该是连续被很多人拒绝过。

  “你怎么知道,你偷偷和我哥拜师了?”

  果然,意料之中的回答,施泽宇很不爽,他有预感,自己是排在所有选项之外的最后一个。

  嘴角抿住的唇线昭示着他此时的心情,犹豫了很久,还是缓缓吐出了一个:“好。”

  江越都激动的跳了起来,立刻拿手机在江桦面前晃悠,摁住门把手就要往外冲:“我买到了。”

  结果被他哥拎着后领扯到了回去,顺便还夺走了手机:“又是你,能别占我弟弟便宜吗?”

  施泽宇:“是他要买。”

  江桦:“是你要卖。”

  施泽宇:“嗯,都是自愿的,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见施泽宇油盐不进,江桦只能一边推开抢手机的弟弟,一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福福出去会有血光之灾。”

  “哦。”

  “总之,收回你的话,不能卖。”

  “你在限制江越的人身自由。”

  “我算卦很准。”

  “我相信科学。”

  这场玄学和无神论之间的争辩,从线上约架到了线下。

  双方在一家没人的咖啡馆碰头,起于一卦,终于十卦。

  “现在两种结果出现的次数持平,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面对施泽宇犀利的眼神,江桦简直无语:“我说过,只有第一卦是灵验的,后面都是概率问题。”

  “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施泽宇不想废话,直接起身离开,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事关江越,你确定你赌的起?”

  走远的施泽宇又转身折返了回去,无意间瞄到了坐在他们隔壁的人。

  西装革履,桌子上还有一杯冷却的美式咖啡,即使六年没见,他也能第一眼认出对方。

  施肃回来了,究竟是遇到了什么,能让他们夫妻俩轮番回国。

  不管是什么,留给他的时间都不多了,还来得及吗,解决这一切。

  江桦的目光在邻座之间流转,很快就发现两人之间某种相似的特征。

  “你不是不信吗?”

  施泽宇回过神:“现在信了。”

  真是能屈能伸,弹性底线,江桦明确划下了要注意的时间范围,留下一句帮忙关照就赶飞机去了。

  寂静的咖啡馆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音响里的音乐轮番切换,在某个停下的间隙,冷却的咖啡被拿了起来。

  “没想到你会信这种东西。”

  疏离而又浑厚的声音,很快和记忆中的人重合了起来。在他们少的可怜的交流里面,永远都是这种语气。

  施泽宇从座位上站起,缓缓走过施肃所在的位置:“信与不信,与你无关。”

  “我是你的父亲,我有义务引导你走向正确的方向。”施肃一句话就叫停了施泽宇。

  “义务?”施泽宇冷冷回头,“当时你出国的时候,也留下了一句关于义务的话,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国内的环境有利于你成长,我没有义务支配你的人生。

  “不用。”施肃打开钱包,在桌角放到一沓钱,“你成年了,我好像也没有义务支付你金钱。”

  施泽宇笑了,所以除了义务,他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场景六年前发生过一次,原来无论做好多充足的准备,该绝望的时候还是会绝望。

  “你威胁不到我,我需要时间。”

  “是因为那个叫江越的男孩吗?”施肃的眼里难得有了波动,这大概是他们唯一能产生共鸣的地方了,“我理解,不然我当初也不会原谅你母亲。”

  “既然你理解,为什么还要逼我?”施泽宇对上施肃的目光,想从里面寻找答案。

  “谁?谁逼你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出,咖啡厅最角落落的地方,一个白发苍苍还穿着大花袄的老人拍桌而起,站的挺拔。

  意识到不对,他装模作样的拿起手机,拉长了嗓子说道:“我的乖孙,别说是你爸,就算是你妈,爷爷照样脑浆给她打出来。怎么地,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啊。要是不想生,怎么不带套?”

  这一连套高能输出,直接给店员看懵了,太他妈巧了,匹配度实在太高了,真的不是在指桑骂槐吗?

  施泽宇扶额,早该猜到他会来的,真的是太明显了,装老人至少把胡子贴一下。

  那么老旧丑的衣服顶着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但凡调查过的人都能猜出是谁。

  “挺有意思,难怪你感兴趣。”只要对方不点破,施肃从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但架不住有人情商为负,还在演:“他过分了,居然不带你去看电影,为了自己爽就可以不顾孩子的死活吗?”

  同那天怼舒冰的时候的预感一样,施泽宇停下了捂住的手。

  一是距离太远,实在来不及,二是施肃的感受已经和他无关紧要。

  “确实有意思。”施肃轻嗤一声,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咳咳。”挺拔的大花袄瞬间弯下腰,走起路来那叫一个脚下带风,浑身上下就写满了一个字,逃!

  “站住。”施泽宇说道。

  这一声落下,大花袄跑得更快了,速度都快干过废弃的二八大杠了。

  所过之处,皆留下一缕清风,连路人都在惊叹,遭老头子跑得到挺快。

  快跑,快跑,不能被抓住,施泽宇应该和他哥达成了某种协议,好不容易跑出来,绝对不能再被关起来。

  江越一边跑,一边脱掉身上的伪装,等把头上的假发套扔进垃圾桶后,终于十松了一口气。

  这样应该找不到他了吧!

  “听说你想当我爷爷?”

  光顾着看后面,江越回过头,一辆红色跑车已经横在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了施泽宇面无表情的脸:“上车。”

  江越连忙后退:“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要当你爷爷的意思。

  施泽宇:“上车。”

  江越小心翼翼的朝里面张望,不情不愿的做了进去:“你要把我绑去哪?”

  施泽宇转动钥匙,启动汽车驶向道路:“送你回去,寒假结束之前,不要再出来了。”

  江越的脸拧在一块:“会憋死的。”

  施泽宇:“我陪着你。”

  江越瞬间变脸,好像是可以忍受的。

  “刷题。”

  脸再次垮下去,江越深刻诠释了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个就不用麻烦你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施泽宇抽空瞅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江越,无奈道:“你用。”

  “不用。”江越连忙拒绝。

  “用。”施泽宇沉声道,“我要去S大,你也要在那里。”

  S大,江越瘫在座椅上,那里可是顶尖学府,就算周边的其他学校也都是国内说得上名字的。

  把他杀了都不可能考上的,而且,高考压力太大,江桦怕旧病复发,是不同意他考的。

  “再说。”江越看到了前方的交警,眼里都快放光了,打开车窗把头伸了出去,“警察叔叔,这里有人喝咖啡,疲劳驾驶!”

  值班的交警看着江越的脸愣了一下,手里的小旗子被狂风飞了出去。

  “啊!”

  惨叫声过后,江越捂住鼻子缩回了,来了,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