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很安静, 倾洒进耳廓的言语更显清晰,带着勾子往四肢百骸钻,耻羞与愠恼便一齐冒了头, 岳或脑袋都热了, 忙抬手啪地一声捂住林是非的嘴巴:“你胡说什么呢?!”

  压抑极致的嗓音根本藏不住慌乱赧然:“林是非……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扔出去信不信。”

  捂压在脸上的手掌用出的力气很大,林是非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肯定红了,传出的声音沉闷又艰涩:“不信。”

  竟然还敢笑,岳或咂摸着他话里的愉悦, 力气用得更紧, 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我跟爸爸妈妈告状了?”

  这种话怎么能让父母听见。

  会不会挨怼另说, 私密话只能说给爱人听。

  拒绝的哼音响在耳边,林是非见好就收, 音调哼出字眼独有的音节:“不要嘛,我错了。”

  “哼, ”岳或按人脸的指节收缩, 红印真的显出来了,“要不要老实做人?”

  “嗯, ”答完要,林是非又哼音调, “我是老实人。”

  舷窗外的云层掠过一片又一片, 星辰点燃夜幕, 每一颗都漂亮引人。

  独月跟着飞机平移, 似乎他们没动过似的。

  林是非脸上被按压出的五指红印很明显,刚被松开他就装模作样道:“都把我按疼了。”

  已经撤离的手闻言又默默地伸回来, 给林是非揉, 岳或没好气地嘟囔:“谁让你嘴欠。”

  “这是情趣, ”其实根本就不疼的林是非捉住岳或的手,浅吻,“所以星星以后到底要不要坐私人飞机啊?”

  原来言语也能烫人。蓝图的未来诱着人的思维无限遐想,舷窗玻璃映出岳或的模样,这张脸可以做出不同的表情,每种表情都是林是非掌控赠予的。

  岳或拉过林是非的手,把脸埋进他的掌心,躲躲藏藏又声若蚊呐地回答:“……要。”

  手心纹路被纤茸的长睫扫过赋痒,传到胸口,林是非心跳怦然,哑声:“星星好乖。”

  岳或把脸埋得更深,不吝于承认:“嗯。”

  十个小时的航程有点久,头等舱舒服,白天在家故意等晚上的航班耗费体力也没睡觉,岳或和窗外的日月星辰没打半小时交道,躺下睡着了。

  等睡醒差不多就到了。

  要跟外公外婆见面,岳或以为自己会紧张,休息可能不怎么安稳,但整个飞行过程他都没有做梦更没有惊醒。

  早晨在飞机上洗漱进餐,到达机场还未过上午十点。

  偌大的 N 机场人来人往,面孔大多都是外国人,只有少许是像岳或这样的华人长相。

  “来之前爸妈已经兑换过外币了,我的钱包上交,”林是非先把拉行李箱的手放开,递出全部的家庭财务,“都给你。”

  从下飞机开始,林是非牵他手便没松过,唯恐走丢似的,岳或无语地笑了声:“我人生地不熟,你把钱给我能干嘛,买冰淇淋给你吃?”

  “别说买冰淇淋,”林是非放纵道,“星星把我卖了,我都会给你数钱。”

  岳或捏他手:“这话应该我说吧。”

  旁若无人交头接耳,确实像回自己家没把自己当客人。林倚白见岳或很放松,放心了些,就是走在前面等得累,回身毫不客气地催道:“谁也不会卖你们两个,也不用数卖自己的钱,能不能快点走。”

  言千黛笑道:“催他们干什么,让他们慢慢走。”

  被抓包的岳或不好意思,忙拽着林是非跟上。

  加长版的商务车停在机场路边,在出口逡巡到熟悉身影,顶着外国面孔的司机便已下车打开后备箱。

  “Mr Lin , Miss Bai ”安顿行李前,司机和蔼地与林倚白言千黛打招呼。

  “这是波斯,外公外婆去哪里都是他开车,因为太熟了,所以大家都是直接喊名字,”林是非落后半步倾斜身体跟岳或耳语介绍,“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可以喊波斯叔叔。”

  国内对日常生活的称呼问题并不严肃,但也礼貌端正,直接喊长辈名字岳或确实有点不太习惯,悄声回应:“好。”

  司机跟林是非说话:“Lin,Haven't been back for a long time”

  —林,好久没回来了。

  “对啊,波斯叔叔,”林是非以身作则地喊,称呼完接着说道,“国内学业忙,现在毕业了就回来了,带着我爱人。”

  岳或忙跟着喊了声叔叔。

  小神经病竟然真的把喜欢的人带回来了,波斯立马回应,和岳或对视时眼里暗藏惊讶,不过态度并未过分亲近,只跟对待熟人一样,没搞特殊行径。

  几人上车后,波斯手握方向盘发动引擎,蓝色的眼珠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的林是非,瞪眼确认地说道:“Uncle…… Persia?Oh, hell ”

  —波斯叔叔?哦,见鬼。

  岳或:“……”

  他们果然直喊名字习惯了。

  车子一路行驶没拐弯,大约二十分钟后,繁琐高耸的欧式建筑便在十点的阳光下泛着闪目的光,与国内的庄园相比,是完全不同的奢靡。

  花园艳复,各色花瓣都是最繁盛的时期,开得又密又大,望眼无际,香气袭鼻。

  当天林是非送的向日葵扶郎花再次浮入脑海,走前和大橘一起交给爷爷奶奶暂且照顾了,但没根的花注定活不长久,还是有土壤水分陪伴的好,岳或侧身问身旁:“宝贝,这些全部都是玫瑰品种吗?”

  “对,外婆很喜欢玫瑰,外公就种了很多,这些全是他自己打理的。”林是非把岳或无意间相互纠缠的指节打开,嵌入指缝消除他的紧张,“白色的叫芬德拉,淡粉色是戴安娜,红玫瑰卡罗拉。”

  这得耗多少心力才能把花种这么好啊,岳或问道:“它们的花语都是什么?”

  车身倾顿,到了地方。林是非打开车门让岳或下车,园前白阶上站着几道身影,中间的两道最为醒目。

  言蓉清端雅的面容染有兴奋愉意,先朝言千黛招手:“过来我看看。”

  言千黛过去抱住她喊妈妈。

  夏风掠抚,银灰色的发扰了眉眼,索德斯汀没管自己,抬手摸了把言千黛的脑袋。

  言千黛笑喊:“Father。”

  “小或,你来了啊。”言蓉清的眼神投向两个小辈,定格在岳或身上,“怎么长这么好看这么高啊,快让外婆好好瞧瞧。”

  脊背没有丝毫佝偻,当年的车祸似乎只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能被察觉的病弱,未曾掩盖周身的任何优雅与知性。

  岳或立马上前半步,乖巧地喊:“外婆。”

  前两天晚上交学费时,林老师说过如果想要和外婆拥抱,要先征求外公意见,岳或规矩地没伸胳膊,果然问索德斯汀:“外公,我可以抱抱外婆吗?”

  嘴巴微动本打算说头次见面开场白的薄唇即刻闭上,索德斯汀深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情绪莫辨,冷酷道:“No……”

  言蓉清淡淡地瞥他,不疾不徐地缓声:“重说。”

  “……”

  亲女儿抱言蓉清就算了,不让其他人抱,索德斯汀委屈地撇嘴,举手投降:“Okay,Yes”

  好像比林是非还幼稚,岳或心中那点在路上积攒的仅有的无措消散殆尽,甚至有点想笑。

  他伸开胳膊和外婆拥抱,都不用自己绅士地不触碰言蓉清背后的衣服,只是刚做了预备的张开动作,索德斯汀就掐秒表似的把岳或拉开了,用英文义正言辞道:“好了抱完了都进去吧。”

  身后手掌赋在岳或肩背,林是非撑腰适时出声道:“我还没和外婆拥抱呢。”

  索德斯汀母语迅疾:“抱什么抱你又不是三岁。”

  林是非挑眉:“就要抱。”

  “小变态。”索德斯汀不屑嗤笑,转而对岳或招手,“第一次见面,外公我很喜欢你。”

  “我们老外见面都会用拥抱表达友好,过来。”

  林是非立马抓住岳或胳膊自行往别墅走:“不抱了。”

  索德斯汀:“啧。”

  入目所及的装潢和外建筑相辅成,就是很欧式的风格,只不过要更富丽堂皇,寸土寸金到连角落都散发着极致挥霍如土糜烂奢华的气息,数名女佣悄无声息地忙活,未发出任何动静。

  飞机奔波整夜,就算休息了也难免疲惫,午餐比较简单,用完岳或就和林是非到房间休整。

  窗户朝着几乎望不到边际的花园,数种不同颜色的玫瑰被一览无余。

  岳或新奇扒窗探身去看,窗棂边缘的阴影未让他直接暴露在阳光底下,藏于光的边缘,自然风光毫不吝啬地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浅显惹目的金线,这刹那,所有花卉都像失去了本有的颜色。

  “戴安娜的花语除了优雅还有初恋,”林是非望着岳或的侧影,“是外公刚和外婆恋爱时种下的。”

  “我借外公的花,赠赋我的星星——我的初恋。”

  粉色的戴安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采摘的,有十一朵,根茎被粉色的礼物丝带捆扎,岳或回首还未反应,怀里便被塞了开得极盛的粉玫瑰。

  心脏怦跳不止。

  林是非单手负在背后:“白色的芬德拉花语是只对你一个人钟情。”

  “我从 14岁至今,所做所行所坚持都是为了你一个人,我会对我的星星钟情至死。”

  十一朵被米色的礼物丝带捆齐的芬德拉送到岳或手里,花瓣晶莹剔透,犹如洁玉,蕊心带点浅淡的粉色,是冰清玉洁不染尘埃的美貌。

  负于身后的胳膊伸出,林是非把最后浓艳欲滴的红递至岳或眼前:“红色的卡罗拉花语是幸福与浪漫。”

  “我发誓,会给我的星星绝对幸福,也会努力做好绝对的浪漫,让你只会为我永远心动。”

  红色的丝带在吹拂进窗内的夏风里缠绕上指节,岳或下意识抓住,多眨了两次眼睛。

  几束花而已,可他此时却说不出话,眼睛还酸涩涨热。

  窗外是万朵争奇斗艳的娇浓玫瑰,却没有哪朵能够比得过此时手里的,林是非揪下一片剔透如玉的芬德拉花瓣,贴向岳或的唇,然后弯腰附着而上,隔着花瓣亲吻。

  林是非道:“你 17 岁生日的时候,窗外的花园就是我为你放烟花的地方,你说好看喜欢。”

  “现在你快19 岁了,我终于把星星带回了我所有的家。”

  浅啄分开,林是非将那朵承受他们亲吻的花瓣轻启双唇咬进嘴里,品尝鲜花与热吻的诱人味道,笑着请求:“Darling,希望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