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医务室, 林是非锲而不舍地靠近岳或想牵他的手,“星星你别哭,不哭……我不要睡地板。”

  虽然有掌心挡着, 可岳或露出的眼尾依然有湿润的晶莹正在闪烁, 泪痕明显。

  “你别碰我……”他哽咽着往后又退半步。

  “Darling,星星你不要拒绝我,求你了,我受不了……”

  林是非是真的手足无措,觉得呼吸都要骤停。

  整颗心更像是被无形的手翻来覆去地搅弄, 酸疼紧涩。

  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不顾后果的做法, 也开始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躲开。

  明明被监控拍到陈谭渊持刀想要行凶就足够了。

  林倚白根本不会让他好过。

  没必要让自己受伤。

  但这样的话, 陈谭渊所犯下的过错可能就会被判轻好多,性质不够恶劣。

  ……可仍然足够他进监狱了。

  “我错了, 我真的没想让你害怕,”林是非强硬地上前抓住岳或的手, 给他擦眼泪, “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明明此时在害怕、在哭的是岳或, 但林是非像是比他还害怕还慌张,声音颤抖地控制不住。

  “Darling, 你别不理我……”

  “走开, 校医回来了。”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岳或嫌情绪化的自己丢人, 匆匆抹了把脸,便走到窗边面朝窗外看凛冬景色。

  背影挺直颀长, 完全让人想象不到他此时正面的眼睛是湿润且泛红的。

  林是非绝对不会愿意让外人看见这样的岳或。

  见果然是校医推门进来后只能先退回原位, 坐好任校医方便给他上药缠纱布, 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站在窗边的岳或后背。

  “你这小同学,这么看着人家干嘛,喜欢人家啊?”校医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平常给学生看病时都会说点儿什么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以此减少他们身体生病时的不适感。

  在校多年早已从步入青春期的学生群体中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受伤的这位学生看向窗边那道学生的背影时,眼神太直白太粘腻,她一看就知道。

  “嗯,喜欢。”林是非的眼睛没有移开,甚至动也不动,借着校医的话回答道,“他是我男朋友。”

  岳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下,蹭着校服的裤子边缘过去带起不显眼的颤动。

  他没吭声。

  “诶原来是小情侣啊。”校医有点没想到。

  毕竟林是非过来时,跟他同行的岳或半句话都没开口说,她就以为俩人的关系目前还只限于普通朋友,联合林是非的眼神顶多也就关系暧昧点。

  “那他怎么不理你啊,”校医看了眼岳或,边缠纱布边故意撮合两人说话似的道,“你是不是惹人生气啦?”

  “嗯。”林是非低应,像朵白莲花,“我男朋友不理我。”

  “我胳膊好疼啊。”

  岳或:“……”

  校医煞有介事:“伤口那么长肯定疼嘛,我看你这情况得男朋友理你才能好了。可怜。”

  岳或:“……”

  明明刚来的时候校医说的还是——就是伤口看起来长,但好在不深,没什么问题。

  那时也没说需要岳或跟林是非说话他才能好。

  岳或抿唇,大拇指捏了捏食指指腹,还是没开口接话。

  他眼睛还红着又不能转身……

  “好了,冬天的伤会好得比较慢,这些天要忌口,能让伤口发炎的发物别吃,别沾水。”校医把工具收好,叮嘱,“前三天的药最好一天一换,你们现在高几了——啊高三压力大,换药就别往医务室这边跑了。”

  “反正换药又不是什么技术活儿。我就把药和纱布给你们准备好你们自己换吧,”她看着林是非认真提醒,“要是你男朋友不想帮你的话那你就只能自己单手换了。唉……确实挺可怜的。”

  岳或:“……”

  岳或垂眉敛目地将自己的情绪掩藏,没让别人发觉他还有些红的眼尾。

  等接过校医手上的东西,付了钱说了谢谢,便转身离开了。

  林是非马上亦步亦趋地跟。

  —

  今天的晚自习最终还是没有上成,警察把陈谭渊带走后,林倚白便驱车来学校了。

  和学校以及班主任简单说明了情况,岳或和林是非就同家里的两个大人去警局做笔录。

  全程都是林倚白在撑场,言千黛就在旁对两个小朋友予以安抚,没让他们再“担惊受怕”。

  用极短的时间将证据全部准备齐全并上交,林倚白对曾经是警员如今是海城高中门卫的男人进行感谢,在警局门口与他握手分别,双方都说了后续如果有事可以随时保持联系。

  林倚白说要开车送他,门卫大叔说自己家就在这片地方,拒绝了。

  *

  “嘭——”

  林倚白上车关好车门,没急着发动引擎,而是在夜色浓重下回头看后座的两个人。

  道路两边各个商店的灯光明显,透过车窗直往车厢里钻,映亮了一方天地。

  明明是很宽敞的座位,但林是非却几乎要把岳或挤到角落。

  彼此身体紧挨还不够,还得更加过分地探首凑近岳或和他轻声细语地说话。

  岳或像是不想听,蹙眉小声制止:“林是非你别挤我。”

  “你那边都是空间,别往我这边来了,挤死了。”

  “Darling,你想让我怎么跟你道歉你告诉我好不好,让我哄哄你……求你了,”林是非抓住岳或腰侧的衣服布料,指节不可避免地抵到毛衣底下的肌肤,“你看看我吧。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诶啊……”岳或嫌痒似的躲腰间的手,眉尖蹙得更深,“你松开。”

  “不要。”林是非反而抓得更紧,“Darling,星星,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你相信我,好不好。”

  “……啧。”林倚白在不算清晰的视野里看了他们一会儿,那两个高中生却好像当车里没其他人。他倾身侧首去找副驾驶同样在盯着后座的言千黛,询问最新情况:“Baby,他们怎么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言千黛侧眸小声回应,“刚才你没出来之前我担心他们会被陈谭渊吓到,想安慰安慰他们……但小非在跟小朋友说话,而小宝贝却很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唉……”她故作委屈,“我就没插上话。”

  “我替你说他们。”林倚白低笑了声,揉了把她的头发。

  三个小时前——六点多接到电话去学校接他们两个一起来警局时,林倚白就发现家里俩小孩儿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但他和言千黛都以为是陈谭渊的行为把人吓到了。

  想着恢复会儿就能好。

  但目前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林倚白看着林是非左手臂上几乎被缠满的白色纱布,不知想起什么,敛了笑意,非常突兀地出声打断此时“目中无人”的林是非话音。

  “胳膊的伤是故意的吧。”

  疑问句,陈述语气。

  林是非求着岳或看看他的话只能先被迫终止。

  而听到这句话,本来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也没想着告状的岳或霎时抬眸,脱口而出:“他就是故意的。”

  那点独自承受的害怕委屈在意识到父母很了解林是非后,重新袭卷了岳或的心神,让他的音色再次哽咽:“我当时都老害怕了,他怎么这样……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

  “我现在不想和他说话,爸你让他离我远点儿。”

  “小非,听见了?”林倚白眉目冷稳,用下巴示意道,“往那边儿坐坐。”

  “我不要。”林是非眼睛有点红,想哭似的,他没狡辩直接道歉认错,“我知道错了,是我这次太冲动了…… Mum,你让星星看看我、理理我,我好难过。”

  言千黛一看他向自己寻求帮助,方才那点听见林是非的伤是他故意的而心底产生的惊怕便变成了心疼,秀气的眉都在拢蹙。

  “别心疼他,”林倚白将言千黛眉心处的微皱抚平,威严得堪称无情冷漠,“十岁就伤害自己,现在还是这样。”

  经此提醒,言千黛的脑海里便霎时充斥林是非十岁那年把岳或带回家、为了不让林倚白把他送走而拿起尖锐的物体刺伤自己以示威胁的画面。

  那么小,又那么令人害怕。

  而他如今也才刚过十八岁生日没多久而已,但他伤害自己又或伤害他人的能力只增不减。

  正如林倚白所说,林是非需要得到时时刻刻的告知与纠正。

  言千黛眼睫轻颤,默默地将身体转回去,没出言帮他。

  “Mum……”

  这抹想要哽咽的颤音近在耳畔,岳或听得最清楚,心都觉得疼了,差点就要伸手把林是非抱进怀里安慰。

  但是不可以。

  林是非得记住“教训”,得有段想起今天就不敢再犯同样错误的过程。

  “小非。”林倚白有点严肃地喊他。

  林是非低应:“嗯。”

  “我们之前说过什么?你喜欢小朋友,之前想和他做朋友后来想和他做彼此的爱人,我和妈妈从来都没阻止过,因为你确实有在学着尊重,我和妈妈看得见你的努力,”林倚白语气缓和下来,比起父亲的威严,他已经让自己待在了朋友的位置,不让林是非紧张抵触,“但我和妈妈还是怕你会伤害小朋友,那不是不相信你,是你的各种情感都太过了需要得到克制。我们和你沟通了好几年你都还记得吧。”

  “……嗯,”林是非纤长的睫羽垂落,“记得。”

  从十岁到十四岁的经历,他当然记得,怎么会忘。

  “我们说好了,你不能伤害别人,不能伤害小朋友,当然也不能伤害自己,”林倚白耐心地点明他的行为是错误的,“你当年就让妈妈害怕了,今天又让小朋友害怕了,不可以这样。”

  “嗯……我知道了。”林是非没抬头,轻声,“我就是想让陈谭……”

  “想让这样的人得到制裁方法有很多种,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该选择以伤害自己的方式让他承担应该担的代价,”每到说起林是非的这种情况林倚白的话就会多,不然他怕林是非不当回事,这么多年早就把这份父亲的责任刻在了骨子里,“从小爷爷就教给你,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要不留把柄、也不会对自己不利就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反击回去。”

  “实在解决不了的,回来告诉家长,哪怕你三十岁四十岁在我和妈妈面前也都是小孩子,我都会替你们撑腰。”

  “……我知道了爸,”林是非认真听教,这种场面他早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十岁那次最记忆犹新,但也要被今天取代,“我以后会好好保护星星,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林倚白欣慰:“嗯。”

  随即便不再多说,他发动引擎打算回家。

  来警局前林倚白跟杜杰替岳或他们两个请了假,说今天受了惊吓让他们回家住一晚。

  明天上午不会耽误上课。

  “可是星星不理我。”车子发动时,林是非连忙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寻求帮助,“爸你帮我……”

  “自己哄。”林倚白根本没回头,“你又不是三岁,哄人还不会吗。”

  “别那么没出息。”

  —

  有出息的林是非到了家进了卧室就用完好的右胳膊环住岳或的腰,把他往沙发边带,随后让他好好地坐下,紧接着膝盖便弯曲点地,让自己的身体正好卡在岳或的双膝中抱住他的腰身,视线自上而下地看着岳或。

  “你干嘛啊。”被限制活动空间的岳或想把林是非的胳膊掰开,可他的左手臂有伤,岳或不敢真的动手,怕根本还没来得及长新肉的伤口崩开。

  “Darling,你别不跟我说话好不好?”林是非的下巴尖点在岳或的胸口,卑微地求他。

  “我什么时候不跟你说话了啊?我现在就在说话,”岳或没好气道,“林是非你松开我,爸说的话你好好想想。”

  “我有在好好想,我也会做到的。我不是让你这样说话……星星,你跟我好好说话嘛,你看看我不要生我的气,”闻言别说把手松开,林是非还当即收了点力度,但绝对不会让伤口崩裂,很认真地在保护自己,“老公……我错了,你可以打我出气,怎么罚我都可以——我不要睡地板,也不要睡沙发,也不要分房或分床睡,”他语气低弱地祈求,“……我就想要抱着你睡。”

  林是非的眼睛泛起红,眼球表面很明显地浮起一层浅显的水雾,要命得可怜:“Darling,不要不理我,我真的受不了的……我难受。”

  “好老公,求求你了。”

  岳或:“……”

  回到家认错还没五分钟,岳或就已经想要心软了。

  谁让林是非哭。

  而林是非明明知道他最看不得他哭的!

  刚开始林是非就因为岳或很单纯的一句“我讨厌死你了”泣不成声,后来他又因为沈婉的到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每次岳或都心疼得不得了。

  但这次性质不一样。

  “老公……”林是非的眼泪从眼角丝滑地掉出来,由于仰脸的姿势染湿了鬓边的长发,“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让你打我出气好不好,别生我气了。”

  “……”

  岳或的喉结无故滚动,仓惶地别开视线。

  怕自己真的会心软。

  虽然很不应该,但Hard了。

  “林是非。”他道。

  “嗯,”林是非立马,“我在呢Darling。”

  岳或垂眸和他对视,陈述语气道:“你不是Libido强吗。”

  他避开林是非的伤手,只去掰他还搂着自己腰的右胳膊,另一只手就抵住林是非的肩膀把他往后推,想让人放开自己:“我要……Toying with myself ”

  岳或让他罚站似的说:“你就看着,不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