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寒市,裴柯以惊人的速度投入了工作,杀得所有人一个始料不及。
负责带他的廖总还以为小少爷会很娇气,或许是和家里赌气,才愿意出来跑工地的。但万万没想到,裴柯竟然是团队里最敬业的一个。
项目工地还是一片废墟,每天只有设计团队带着测量设备在里面奔波,其他人都待在市里的一个复式楼里,办公休息全在一起。
客厅里的家具,除了空调,全都换成了通体长条的会议桌。设计师白天去项目,晚上回来画图。进进处处都能看见裴柯坐在桌前啃资料。
资料是从莫亦洵的电脑里整理出来的,裴柯一式两份,原稿单独留存,只在复制件上做批注和修改。
一个项目从有概念起,到真正落地实施,居然需要那么多人一起工作,还有数以千计的资料,各单位分工说明都能做几个PTT来解释。
裴柯早上一醒过来,就戴着耳机,捧着咖啡杯,开始看资料。
一连看了一个星期,才总算明白一点思路。
他满怀歉意地说:“抱歉廖总,之前没有接触过,上手太慢。”
廖总早就被小少爷努力的样子所震撼,特意提醒其他人在客厅走动的时候,轻手轻脚,还禁止那些设计师边抽烟边剪辑,就怕影响裴柯。
裴柯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还以为会是骄纵的少爷。
集团说小不小,但说大呢也不算大,有些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总归是能听到耳朵里去的。
廖总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是在说裴柯和莫亦洵之间有一腿。他和莫亦洵认识的时间不短了,莫亦洵入职的时候,他已经是集团建筑施工这块的负责人,偶尔也有接触。
莫亦洵最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也是这样,到一个项目,就捧着一杯咖啡坐在会议室里看资料,直到把事情理顺,弄出个来龙去脉,才会着手工作。
他之前还夸过莫亦洵勤奋,结果莫亦洵只是淡淡笑着说:“勤能补拙。”
就像现在裴柯和他说自己上手太慢,需要学习,他夸了一句小裴总已经很勤奋了。
裴柯也同样回他:“勤能补拙。”
廖总倒也不是很开明的人,他自己也有个儿子,刚上大学,学的是某种说不上名字的物理科目。就为了儿子选学术追求,不考虑职场需要的做法,他都不止发过一次火。
要是他儿子和他说,以后要谈个男朋友,估计他能将儿子的腿打折。
但这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只当作是旁观者,就不太一样了。
廖总越看越觉得裴柯和莫亦洵有点像。就不说这勤奋补课,死啃项目资料的劲头,就连别的方面都很像。
廖总长得矮,还有点胖,可不是他贪吃啊,这是遗传。往祖上数三代,基本都是胖子。得亏他走运,妻子长得高,儿子的基因也得到改良,虽然胖了点,但个头不小。
扯远了。
因为廖总这种身材,一空下来,他免不了就会闲话两句要减肥,肚子又大了这种话。只不过,人到中年,有些话也只是过过嘴瘾。
没想到,裴柯听了几次后,就上了心。
有一天刚起床,裴柯就扔给廖总一个双肩包,笑着说:“看了员工资料,给你把衣服和鞋买好了,今天咱们一起跑去项目吧。”
15公里?!廖总惊讶地目瞪口呆。
不是吧,又来一遍?!
几年前,廖总还在管某个偏僻项目的施工,项目绿化部门没有管控好,导致了一场员工骚乱。负责拔草卫生的村民大姐因为不满薪资,一个个牵着自家的护院狗,跑到项目要求加薪,不加工资就放狗。
一整个下午,大家都在满园子地抓狗。
那时间,正好莫亦洵来项目检查,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后来,骚乱平息,但莫亦洵很懊恼竟然一条狗都没抓到,就觉得是自己运动机能太差。
那段时间,莫亦洵拉着廖总,每天都得跑10公里,一个不善运动,一个胖的动不了。两个人经常跑着跑着,就拐到镇上小吃店找吃的了。
廖总虽然跑不动,但很会吃。莫亦洵结束检查,离开项目的时候,居然还长了两斤肉。
这下,旧事重来,他又被裴柯拉着去跑步了。
第一天,没坚持下来,跑了开头3公里,他就让助理接两人去项目了。
第二天,裴柯故意跑得慢,陪他跑了5公里,提议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两人一起吃了寒市名小吃捞面,感觉一大碗碳水下去,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但裴柯倒是没有放弃,天天拉着廖总跑步,一口一个:“廖总,你比昨天瘦啦。”
等到罗孟森团队加入的时候,廖总居然真的瘦了8斤,他站在体重秤上,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助理帮他点夜宵的殷勤举动。
“哈哈,没想到,你比莫亦洵靠谱多了。”廖总一没留神,就说了出来,“之前他带我跑步,总是受不了诱惑,被我拐去吃好吃的。”
“……”裴柯听到的时候,脸上维持着笑容,心里却咯噔,有什么东西碎了。
罗孟森在一旁打圆场:“行了,行了。你都瘦了,不得请大家吃顿好的。”
“哎,行。我请你们吃,我不吃。看着你们日渐丰满。”廖总没心没肺,让助理继续点夜宵。
裴柯没有吃,他借口累了,就回了房间。
复式楼最大的一间房给了他,虽然在阁楼上,但有一扇开在天花板上的玻璃窗,晚上可以直接看见星星。
寒市居然还能看见星星。
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他关掉了卧室的灯,迅速地拍了一张照片,但发现没有可以发的人。实际上,是他想发消息的人,应该并不期待他的消息。
以前的裴柯,一日行程没有几条,所以每天打开规划,就能看到那几个扎心的字眼,上面写着“叫宝贝起床”,“陪宝贝上班”,“提醒宝贝吃饭”。
但他的宝贝,不要他了。
这些提醒,裴柯都没有删。每天就这么看着,然后再把其他的会议计划,工地检查计划,证照申报计划,一个个加到里面。
到寒市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30个日日夜夜,一旦习惯,居然也没有那么难熬。
最初,他根本就睡不着,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亦洵的工作交接,竟然需要三个人完成。一个人接管了姑州,一个人接管了寒市,还有一些杂事交给了集团行政的某个经理。
他都不知道,在自己缠着莫亦洵的那几个月里,他几乎还是保持着连轴转的节奏。
以前,他嘲笑莫亦洵挑食,不好好吃饭,晚上熬夜早上又赖床,但实际上是他忙得没有时间吃饭,工作没做完,也顾不上早点睡觉。
这样想,他是不是太不懂事了。要是一开始乖一点,多学点东西,多帮他一点,莫亦洵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了。
上回在寒市,他撒娇要莫亦洵带自己回家,莫亦洵一迟疑他就生气,一生气莫亦洵就得哄。那时莫亦洵说:“再难哄一点,就哄不了了。”
现在他很乖了,莫亦洵却不来哄了。
为了不让自己无功而返,为了不再胡思乱想,裴柯学着莫亦洵的样子,投入了工作。
他看那些难懂晦涩的合同书,研究密密麻麻线条组成的CAD图纸,精力再发泄不了,他还拉着廖总,一起跑步健身。
总而言之,是在白天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晚上就能倒头就睡了。
可他还是有软肋。
一听到莫亦洵三个字,就会陷入沉默。
现在罗孟森带着设计团队进场。裴柯本能地想要回避他,总觉得他会带来一些自己不想知道的信息。
果然,没多久,他就听见罗孟森打电话,喊了一声:“阿洵。”
裴柯当下反应就是赶紧逃,逃得远远的,不然自己就要去抢罗孟森的手机了。
他跟着项目采购跑出去市场询价,等到回来的时候,罗孟森早就打完电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止是罗孟森,廖总,还有其他不少同事,之前都和莫亦洵合作过,经常说着说着,就提到他。
也是这样,他才知道莫亦洵真的有多优秀。
才知道,裴睿轩为了宁愿拆散他们,也要留下莫亦洵。
相比较莫亦洵的成熟圆滑,加上杰出的工作表现,自己纨绔公子哥不问世事的样子,确实太不靠谱了。
你会等我吗?等我足够优秀的时候,再追你一次好不好?
只要最后是我,你以前喜欢过多少人,我都不在乎!
行不行?
裴柯在卧室里躺着看了一会星星,突然有了个主意,他三两步地跑下楼梯,对着设计师说:“矿坑晚上能不能看到星星?如果有这类的延时摄影,应该也很好看吧。”
“星空?”设计师一听,眼睛也亮了,“咱们明天去蹲一下吧。”
裴柯有点得意,自己似乎又帮上了点忙,开心地扬了扬嘴角。
偏偏他和罗孟森真的八字不合。
他听见罗孟森笑着打电话:“让你去格鲁吉亚,你不去。现在沦落到天天相亲!莫亦洵,可真有你的!”
莫亦洵!
去相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