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想起了醇厚的歌声, 继而伴奏才渐渐进入。
那声音并不属于霍问铮,而是属于这一组的主唱嘉宾——赵贤。
赵贤的职业生涯称得上是大起大落, 他早年间一曲爆红, 几月时间传唱至大江南北。
只可惜当年他年少气盛,得罪了公司,于是被雪藏多年,再加上父亲突遭重病, 他只好回归家庭, 也就一下从人人羡慕的人气歌手, 变成了只能靠接零散歌唱商演为生的过气明星。
前年, 在送走父亲后,赵贤终于结束了和公司的官司, 恢复自由身的他却发现风云际会之间这个娱乐圈早就已经换过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 于是他再次变得一无所有。
人人都说大浪淘沙,可他认为自己不应该是被无情拍到沙滩上的沙子。
他已经不年轻了,可他愿意拿出比年轻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来追求自己的梦想。
赵贤这一生可谓跌宕起伏,早年间的意气风发,被雪藏后的黯然落幕,再到现在洗尽铅华归来,他的声音虽然不再像最巅峰时期那么高亢纯净, 可却平添了一种被岁月洗礼后的深邃与惆怅,就好像一个旅人乘着海上的孤舟。
大海无边无际, 狂风暴雨几乎要将这一片小舟倾覆。
小舟上其他人瑟缩着、恐惧着, 只有他的歌声是这巨浪中唯一的一盏明灯。
所有观众都沉醉在这样纯粹的歌声当中,甚至有人不自觉红了眼眶。
大家忽然惊觉, 在这个高速的信息化时代里, 自己似乎很久没有静心去听这样一首几乎不带任何技巧的、返璞归真的歌曲了。
所谓大巧若拙, 或许就是这样。
突然,舞台边缘的角灯亮了起来,观众们的实现再次汇聚到了舞台上。
与此同时,一束光打到了赵贤的身上,汇成了一道孤影。
伴奏声非常简单,就连和声队也去掉了,所以并没有刚刚沈临予那一组的激昂,也不像他们的舞台那样华丽炫目,但是却格外地贴合此时的情境。赵贤只穿了一身常服,静静坐在那里,表情沉醉。经过那么多苦难却依旧完全沉浸于自己最爱的歌唱事业。
而让他坚持下去的,不过那一点对理想的赤子之心。
忽然,简单的伴奏里隐隐涌出一声长笛清缓但悠扬的声音,赵贤歌声中情感的起伏也逐渐增强。
言栩在熟悉不过的声音随着这道笛声悄然加入了进来。
“霍神!是霍神!只一个音我就听出来了!”言栩身旁的女孩很是激动地拍着同伴的手说道。
此时,赵贤的声音并没有低下去,就像海上的旅人没有被这巨浪打败,同时,一侧的舞台升起,一束光打到高台上的霍问铮身上,他和着赵贤的声音唱出动人地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台下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
他的出场,就仿若这狂暴的海面上,旅人们忽而看到了一座浮岛,浮岛上影影绰绰见有以歌声引诱过往船只的精怪在低声歌唱。
霍问铮在舞台上的声音比平常更加空灵,真的就好似塞壬转世一般。
此刻,舞台终于全部都亮了起来。
他垂眸清吟,既不喧宾夺主,又丰富了这首歌的层次,像是给歌曲披上了一层柔雾般的轻纱,又好似神明波动竖琴,娓娓道来一个世纪的岁月流淌。
旅人的声音坚定,塞壬的声音婉转。
光照在他的发丝上,使他略带些金色的发色更加明显。
他绿眸轻垂便像是夏日柳旁涤荡着渌波的溪水,脆弱又性感。他抬眼之间,光影一照,那墨绿色的眸色更亮了起来,即使价格最高昂的绿钻恐怕都不能如此纯粹又摄人心魄。
那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霍问铮是多么的耀眼,多么的无可替代,之前的那些疑虑与唱衰就像是一场笑话。
突然之间,钢琴同小提琴的声音一同响起,曲调渐渐进入高潮,原本相互唱和的两位歌手的声音突然从和到分,既像相互较量同场竞技,又好似共同迎接眼前即将而来的风暴。
在歌曲最高潮处,霍问铮清亮高昂的高音环绕在整个舞台的上空,声音似乎有了具象,像是无穷的金粉飘散至空中,让人忍不住抬头仰望,用手去接住。
阴云密布的天际突然被霍问铮的歌声唤醒了一丝光亮。
太阳出来了,一道金光打在海面上,旅人闻声合唱,大海的波涛最终还是退却,向勇敢的征服者屈服。
疾风退,骤雨歇,阳光万丈,生命如此美好。
由声音所描绘的这样一副画卷在所有人的眼前缓缓展开,观众们就像跟着这歌声走进了他们所倾心描摹的世界。
塞壬的歌声是天神的恩赐,旅人是人间不屈的灵魂。
几百双眼睛牢牢盯住眼前的舞台,此刻,大家酣畅淋漓地享受着顶级的歌手所带来的听觉盛筵。
这时,所有人方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可笑,没有见过真正美好事物的人,是很难想像出它的具体模样的,所以他们才错把鱼目当珍珠,甚至真的以为鱼目可以胜过珍珠。
原本隐隐唱衰霍问铮的人都沉默了,而大多数观众心里都真正明白了沈临予跟霍问铮之间的差距,两人的实力恐怕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霍问铮并没有恶模恶样地去与主唱竞争,正相反,他的部分处理得非常收敛,但这短短几个片段却仍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
若在不喧宾夺主的情况下,别人前来帮唱,至多是锦上添花的,可霍问铮即使如此谦卑和含蓄,却依旧游刃有余地与主唱嘉宾互相成就,达到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就这点而言,只怕沈临予就永远也比不上了。
因为两个声音交缠,纯粹的音乐的美感,不再需要任何华丽的舞台与服装,而是歌者本身就是无可比拟璀璨宝石,这就是真正的巅峰歌者。
言栩隐匿在观众席上,他忽然觉得如果说以前他看待霍问铮的种种头衔都像是一个难以真正理解的符号的话,那么现在这些符号才生动了起来。
其实,并非顶流的名头成就了他,而因为是他所以才能登上这个位置。
他就像一颗炙热的、从亿万光年前携带无穷光芒飞向你心中的永不坠落的恒星。
在现场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最切实感受到那种身临其境的震撼。
言栩下意识回头,却发现刚刚那个有些害羞的工作人员似乎还没有离开,依旧倚在门口痴迷地看着舞台上的霍问铮,言栩看她拿着手中的手机似乎是在录像,他突然间想起,似乎在录制过程中所有的观众和工作人员都是不可以录制内容的。
于是言栩正想制止她,那女孩却也发现了言栩朝她看来,于是一愣之间刚忙回身匆匆离去,甚至撞到了人也没有停下,这更是让言栩疑虑丛生。
这时,曲调再次变得轻柔无比。
各种乐器依次递减,最终又回到了纯粹人声的反复吟唱。
一曲唱罢,全场起身鼓掌。
赵贤和霍问铮朝台下深深鞠躬,而后退场。
打分环节也要开始了。
此时所有歌手齐聚等待区,沈临予的面色很是不好看,但镜头转到他时,他还是露出了个公式化的笑容,只是眼里的阴翳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而这个毫不诚心又夹杂嫉妒意的笑容反倒使他这张英俊的脸上多了几分尖酸刻薄。
无论怎样,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丝期望,薛导能够帮他操作一下,让他们这一组能获得最高分。
可惜现实还是给了他毫不留情的一击,分数统计很快出来,赵贤和霍问铮毫不意外地获得了全场最高分,有百分之九十多的观众都将最高分投给了他们,而沈临予这一组甚至连第二都不是,被另外一个舞台效果十分有新意的组反超了过去,最终只能落在第三名这个尴尬的位置上。
这一刻,他眼中的嫉恨是无论如何也再掩饰不住了。
尤其是听见邓崖的赞美,观众们的掌声以及同行的祝福的时候,沈临予冷下了脸,然后转身就走,全然不顾接下来可能会再给到他镜头。
节目录制结束后,霍问铮请大家吃了宵夜,言栩自然也在其列。
席间霍问铮炙热的眼神几乎要藏不住,不停地与言栩低语,问他自己刚才的表现怎么样,就好像不得到言栩的一句夸奖,今天晚上的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副撒娇的模样,简直同台上的他判若两人,言栩都有点没转换过来,而其他团队工作人员只能尴尬地四处看看。
“诶…小桃,那个陪我去补个妆吧哈哈哈。”
“大晚上的…补什么…哦哦哦,王姐,我们快走。”
“那什么,阿则走啊,去外面抽包烟?”
“好啊好啊林哥。”
一时间大家能走的就赶紧借口离场,不能走的也假装低头大口吃菜。
言栩一时无言。
啧啧,看把大家都逼成什么样了?
霍问铮却恍若未觉一样继续期待地盯着言栩,非要他做出评价不可。
“很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坦白来说,是我心中的最好的,无论是舞台、技巧,还是,歌手本人。”言栩认认真真答道。
只要是你,就永远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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