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夜晚已经能感觉到明显的凉意,兰天抱着平板窝在沙发上,手边还有一杯刚冲好的奶茶。
平板上正播放着一部悬疑影片,是前段时间唐莹莹强烈推荐给他看的,以尺度大,剧情极度烧脑而饱受好评。
兰天轻轻抿了一口奶茶,面不改色地看着所谓血腥的场景,关闭了前方高能的弹幕。
剧情逐渐进入到白热化,兰天双击了一下屏幕,好奇地打量着那颗从死者胸腔中掏出来的心脏。
看得出来,道具组在这上面下了不少功夫,这颗心脏在造型上的确做得十分逼真。
兰天拆了包小零食,边吃边想,要是让他来做,应该能做的比这个更像。
兰天正走着神,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房东打来的电话。
兰天看了眼时间,疑惑地按下了接听键,那话那头,房东阿姨的声音听起来愧疚极了。
“那个、小兰啊,真是不好意思,阿姨的闺女突然说要回国,以后就准备在国内发展了,本来这套房子就是给她准备的,这真是,哎呀,阿姨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能不能...”
“明天?”兰天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声音大了几分。
“哎呀,阿姨也知道太突然了,这样,包括这个月,往后的房租阿姨都退给你,这事情都怪我...”
“可是这会儿,我上哪儿去找房子啊?”兰天无心去管滑落的平板,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房东阿姨的道歉接连不断,兰天苦着脸倒在沙发上,片刻后小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那边,房东阿姨见他同意,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歉疚地话后,笑着挂断了电话。
兰天彻底没了看电影的心情,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后,便行动力极强地开始收拾东西。
这么紧的时间里,想在市区找套合适的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他要么再去住一段时间的酒店,要么...
兰天看了眼手机,其实时景舒在警局的那间小宿舍倒是可以先落个脚,实在不行,他就去时景舒的小宿舍对付几天,等找好了房子,再搬过去。
房东阿姨这两个月对他颇为照顾,兰天本就不是个计较的性子,此时也没打算多争取些什么。
幸好用来搬行李的纸箱都还没扔,兰天叹了口气,刚把纸箱铺好,门外便传来了几下敲门的声音。
兰天动作一顿,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他身边唯一知道这个地址的人现在恐怕还在单位加班,除了房东之外,兰天想不到还会有谁会这么晚过来。
难道房东连今晚都等不及么...
饶是他再好说话,此刻也不免有了几分脾气。
他绕过脚下的两个箱子,虎着一张脸,没看门镜就直接开了门。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兰天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怎么?”
时景舒站在门外,笑起来的样子让兰天招架不住,“下了班,正好来看看你。”
兰天有些呆,卡通的家居服穿在他的身上,找不出一点的违和感。
“那我进来了?”时景舒把兰天的不出声当做了默认,左手一勾,下一秒,厚重的防盗门一点点地在他身后合上。
兰天毫无防备,不免有些慌乱,他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指着客厅的沙发道:“你先坐,...不用换鞋,我都还...没准备。”
时景舒对“没准备”这三个字又喜又悲,刻意忽略地上的几个箱子,到兰天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他坐姿老实,只有一双眼睛在屋内不停地打转。
说实在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这里。
和他预想得一样,屋子里被打扫地十分整洁,客厅放着许多东西,时景舒轻易地就能分辨出,哪些是原来就有的,哪些是属于小学弟的。
文艺的置物架上原先应该是用来放什么漂亮的摆件,但现在的上面,却被兰天堆满了零食,两米多高的置物架看上去有一种另类的壮观。
高低...是能开个小商店的程度。
时景舒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紧绷的神情也得到了片刻缓解。
兰天从厨房里拿出一盒果汁,推到了时景舒面前,自己则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时景舒一口下去就把果汁喝了大半,笑着问道:“刚才在干嘛?”
兰天犹豫了一下,没提要搬家的事,而是把沙发上的平板递给了时景舒,“看影片,就是这部。”
平板上有播到一半的电影画面,时景舒认得这部片子,顺着兰天的话聊下去。
“...那段时间,莹莹逢人就安利这部片子,光看不行,还得和她讨论。可倒好,别人队研究案情,我们队卯着劲儿研究剧情,有次让局长逮到,还夸他们敬业来着...”
时景舒颇为嫌弃,兰天听着听着就笑倒在了沙发上,领口被扯得偏到一旁,露出的一小片皮肤在灯光下晃地刺眼。
兰天笑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他知道,时景舒不会这么晚无缘无故过来,应该是有话要和他说。
果不其然,几句话后,时景舒咳了一下,朝他问起了几个关于陈德年尸检方面的问题。
兰天两只手捧着奶茶,一边喝,一边详细地给时景舒做着解答。
......
“...人造色素的使用太常见了,在检查胃容物时基本不会单独拿出来看,如果那个老板只是用色素来伪造杀鼠剂,那使用的大概率也不是食用级别的色素,这一点,我明天再去核实一下,应该是不难发现。”
时景舒点了点头,聊完了“正事”,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眼睛一瞥,“不经意”地就发现了地上突兀的几个纸箱。
他看向兰天,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嗯...”兰天不可避免地有些尴尬,当着伴侣的面无家可归这种事,多少还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面皮承受力。
但他想想自己的打算,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跟时景舒说了。
“...所以我想,能不能先借用一下你的宿舍?”兰天脸皮发烫,小声道:“等我找好了房子,再搬出去。”
虽说是在征求时景舒的意见,但兰天心里其实早就有底,他知道,只要是自己开口,对方大概率是不会拒绝。
从学校起就是这样,时景舒对他永远都是支持与妥协。
兰天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以致于在听到时景舒的回答后,第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时景舒说:“不。”
兰天的大脑空白一片,“那、那我可以去住酒店,没事的,嗯...其实酒店也挺好。”
兰天习惯性地抿起了唇,话语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时景舒往他头上揉了一把,笑道:“乱说什么呢,宿舍隔音一般,住着不方便,不然的话...”
时景舒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做出了决定,“来我家住吧。”
“啊?”兰天睁大了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时景舒拿出之前准备好的说辞,道:“刚好我那儿还有两个空房间,可以随便你选,不收你房租,但...以后的早餐就交给你了,怎么样?”
时景舒说完,静静等着兰天的决定。
他在进门前就已经想好了,他并不准备告诉兰天“那些人”的事,至少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现在兰天什么都没发现,那些人也只是默默地在暗中揣摩,但若是他们知道兰天已经发现了他们,保不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时景舒想到五年前那满屋子鲜红的血,不自觉握紧了拳。
他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学生了,为了兰天,也为了他自己,他迟早会和那群人做个了断。
但在此之前,他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兰天的安全,只有兰天和自己待在一起,他才可以勉强放下心来。
兰天一言不发,在心里思索着时景舒的提议。
如果他搬去时景舒的家,那就意味着两人几乎是工作和生活都绑在了一起。
根据他之前看的书,情侣之间,如果前期过早地失去距离感,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
兰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悄悄红了耳朵,半晌后,他看向时景舒,轻声说了个“好”。
时景舒笑着看向他,商量道:“明天就搬的话,不如今晚吧,我的车就停在路边,我帮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今晚就搬?”
兰天点了点头,刚好他明天有一场科室分配的重要解剖任务,今晚累一些,明天也就不用操心了,“你在这儿坐会儿就好,东西不多,我自己收拾就行。”
说干就干,兰天挽起家居服的袖子,捞过一个纸箱就进了书房。
时景舒跟在后面,帮兰天把那些沉得要死的书和资料一点一点地装到加固过的箱子里。
解决了书房,其他的行李就真如兰天所说,一点也不多。
兰天在卧室中收拾着衣物,时景舒把客厅那座“零食山”搬空后,虚虚地敲了敲卧室的门,没得到房主人的首肯,就自觉进了卧室。
兰天的床上堆放着一些叠好的衣物,一只被主人珍视的皮卡丘玩偶被小心地放到了床头柜上。
玩偶不是什么正版,仔细看的话,连两只眼睛都缝的不太对称。
时景舒看着那只丑兮兮的皮卡丘玩偶,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时景舒讶异道:“你还留着?”
这只玩偶,应该是他大二暑假,在商场玩儿一个射击游戏时赢的。
那时候兰天也在,时景舒总觉得自己赢这种游戏颇有作弊的嫌疑,在老板问他想要什么奖品时,心虚地把选择推给了兰天。
其实,这并不算得上是一个正式的礼物,但兰天却留了这么久,甚至还保存地格外地好。
兰天看了眼时景舒手里的皮卡丘,小声道:“挺喜欢的,所以就留着了。”
“是么...”时景舒笑弯了眼睛,丑兮兮的玩偶一下变得顺眼了许多,他又捏又揉,还顺手揪了揪皮卡丘的耳朵。
“你小心点,他的尾巴...”
兰天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下一刻,时景舒就感觉自己硬生生拔掉了什么。
他低下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物件,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啊”。
兰天:“!”
他抢过时景舒手中的皮卡丘,心疼道:“他的尾巴不结实啊!”
皮卡丘的屁股上此时光秃一片,只余一个圆圆的小洞,冒出了些白色的填充物。
兰天拿着尾巴比划了几下,自欺欺人地把尾巴根塞进了破洞里,才勉强算弥补了过来。
兰天欲哭无泪,气得瞪了一眼时景舒。
“怪我,都怪我。”时景舒又好气又好笑,“明天我去买工具,肯定给他恢复原样。”
兰天撇了撇嘴,丝毫不认同他的针线技术,“还是我来吧。”
兰天把玩偶小心地收好,随后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显得蔫蔫地。
时景舒管住自己的手贱,两人效率很高地就打包好了所有的东西。
临下楼前,时景舒站在客厅,拿起兰天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他找出兰天的无线耳机,给对方戴上。
“怎么了?”兰天不明白时景舒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戴好了耳机。
“我先下楼去把车开过来,外面有些凉,你刚出了汗,等我上来接你再出门。”
兰天不满地望向他,“我哪有那么弱。”
“是,每次着凉感冒的也不知道是谁。”时景舒哼笑一声,“一会儿要是有人来敲门,你谁也别理。”
兰天直觉他这话有点怪,还没再问,就被时景舒含糊了过去。
“耳机戴好,我一个人走夜路害怕,你得跟我聊点什么。”
兰天不知道他说的哪门子胡话,但还是笑着说了声“好”。
时景舒嘱咐完所有事情后,转身出了门。
走道里的声控灯接连亮起,电梯前空无一人,应急通道里闪着幽绿色的光,在夜色的包裹下,时景舒总觉得哪里都可能有暗藏的危险。
他按下电梯,在兰天温温柔柔的嗓音中下到一楼,没走单元的大门,反而是绕到楼后的一个窗户边,从窗口翻了出去。
他来到小区的一处矮墙,秉着气,借着短暂的助跑,轻易地便攀上了墙头,从高处一跃而下的时候,只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时景舒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笑着朝电话那头的兰天回了些什么。
他现在还不能被小区门口的人发现,既然那些人已经盯上了兰天,那必然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他要让那些人以为,两人是因为感情升温,提前就商量好的搬家,而他今天只是照常下班后,顺便过来帮忙搬个行李。
时景舒扶了扶自己的无线耳机,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那些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到来,他要确保在他赶到前,兰天那边不会出任何的问题。
时景舒上车后,一边和兰天通话,一边绕了一圈,从刚才的地方重新抵达了兰天居住的小区。
那辆黑色的SUV依然停在那里,时景舒毫不避讳那辆车,甚至按下车窗,目不斜视地从车边驶过。
到小区门口后,时景舒下了车,没走两步就看到兰天遥遥地站在阳台上,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
二十分钟后,时景舒的车载着满满的行李逐渐驶离。
那辆贴着防窥膜的SUV里,一个男人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拨通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