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兰天匆匆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十点,小刘导航导错了地方,两人绕着这片城区转了好几个来回。
夜晚不似白天热闹,三队来时没有鸣笛,出来遛弯的人只能见到一条长长的警戒线,再想往里张望时,已经有警员快步过来驱赶。
事情并没有扩散,没人知道不远处的涵洞下死了个人。
“兰法医!”唐莹莹夸张地朝他挥手,被于向阳拉了一把后,放轻了声音,“嘿嘿,兰法医好久不见呀。
她捧着胸口,“下班到现在已经快四个小时了,我代替时队说一声好想念。”
兰天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还没开口就被时景舒拽走。
“别跟她说话,会被传染笨蛋因子。”时景舒接过兰天手中的箱子,“先看一下现场,尸检可以等明早再做,尸源还没确定,不急这一晚上。”
他着兰天穿过一栋楼,又下了一个土坡,就到了报案人提到的那个涵洞。
涵洞内外架着两盏白炽灯,把那片地方照的尤如白昼。
兰天眯起眼,绕过仔细搜寻的痕检人员,在涵洞中央发现了那具男性尸体。
尸体仰面躺在地上,双手上举,两脚打开。
身上有多处殴打伤痕,脸颊和胸前被不知道什么利器划开了数道,伤口皮开肉绽,黑红色的血迹干涸,凝固在了脏乱的衣服上。
兰天轻咳了两声,洞内尘土很重,在死者的身下,能明显看到一条长长的拖拽痕迹,从洞口延续他的脚边,零星的血迹蹭在上面,让人轻易就能看出,这是一个抛尸现场。
他带好手套,蹲下身简单翻看了一下死者的身后,“的确,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死者身下几乎没什么血迹,运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死亡了一段时间。”兰天指了指地上那几处血迹,继续道:“但抛尸时间距离死亡时间应该不长,不然血液干透,地上不会有这些痕迹。”
时景舒站在一旁仔细听着,凶手在杀完人后很快就进行了抛尸,这其中原因有很多。
还没等他细想,手中的对讲机响起,“时队,外面这儿有点发现。”
兰天也听到了对讲机里的声音,摆摆手让他赶紧过去。
时景舒叫来一个警员留下帮忙后,这才大步离开。
痕检此时都在周围搜寻,他走到楼前,两名警员正蹲在一个角落,商量着什么。
时景舒也和他们蹲到一起,问道:“怎么了?”
“时队,就是这儿。”年轻的痕检员指着墙边的一块污泥。
污泥边缘有一道车辙印,半指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里靠边角,平时不会有人来,这车胎印,看着像是这两天新留下的。”痕检员量了量车胎印的长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自从来到现场,他们就几乎可以断定这里仅是抛尸地点。
那长长的一条走走停停的拖拽痕迹表明,凶手并不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
要想把一个一百三四十斤完整的人运过来,就必定需要交通工具。
于是,这一个小时,他们都在周边努力寻找着车轮印。
“涵洞两边都是土坡,车子下不去,而这个地方。”痕检员站起来比划了半天,当着时景舒的面,他有些紧张,“如果把车停在这儿,从那个台阶下去,刚好能和土坡上残留的拖拽痕迹相吻合。”
他挠了挠头,“不过这轮胎印比自行车的宽不了多少,看着像个小三轮。”
时景舒觉得痕检员说得有些道理,他起身沿着刚才比划的路线,走那个台阶前。
台阶下,是将近五米宽的土坡,下到坡底后,两米之外,就是发现尸体的那个涵洞。
土坡上长着很多花草,不过多数都蔫巴得很,没什么清晰的压痕。
一块荧光色的黄标立在正下方,代表痕检在那里有所发现。
时景舒弯下腰,和两名痕检员在台阶周围仔细地寻找着。
果不其然,在一株野草的根部,发现了疑似血迹的残留。
痕检员拿来工具,仔细地提取着上面的血样。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景舒转身,于向阳和小刘走了过来。
“队长,周围找遍了,没有发现疑似凶器的东西。”于向阳汗流浃背,递给时景舒一瓶矿泉水。
“另外,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已经联系了各街道派出所,查找符合体貌特征的失踪人口。”
时景舒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他叫住一名路过的警员,吩咐去给那边的法医送瓶水,舒了口气道:“现在首要任务是确认死者身份信息,把目前能掌握的信息都同步给各辖区,先在市内进行查找。”
只有确定尸源,才能进一步缩小调查范围。
于向阳点头,一旁的小刘忍不住插话,“队长,凶手划烂死者的脸…会不会就是在妨碍我们查到他的身份信息?”
小刘咧了咧嘴,自从看到那张被划的面目全非的脸后,直到现在,他都还心有余悸。
“不会。”时景舒示意他们往下看,“画像师已经到了,只要有五官,复原他的长相并不困难。”
“对了,附近的监控收集地怎么样?”
“已经在调取了。”小刘掏出一张地图,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上面划拉,“从沿途大路到这条小道,中间一共有三个摄像头,这三个监控视频都已经拿到了,还有一些私人商户的,现在还在协调。”
“这会儿太晚了,不过明早应该都能拿到。”
时景舒朝两人点点头,打发道:“都辛苦了,只要明早能确定下死者身份和大致死亡时间,你们俩一早直接过来走访一下附近群众。”
“目前现场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休息,把莹莹也喊上,大晚上的,先给她送回去。”
两人刚要拒绝,时景舒颇为嫌弃地赶人,“行了行了,赶紧走,别打扰我和你们兰法医约会。”
说完,时景舒摆摆手,潇洒地留下一个背影。
两人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无语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闪个不停的警灯和四处忙碌的警员,只觉得自家老大的约会地点选的着实个性了点。
时景舒没再管三队几人,一溜烟就跑到了涵洞边。
他探过头,兰天正蹲在尸体边,一向整洁的白大褂下摆沾满了尘土,不晓得围着这块地方转了几个来回。
阴影里还站着个人,好像是刚才留下的警员。
时大队长肚子里的坏水止不住地往外冒,想吓唬一下认真敬业的小法医。
他紧贴着涵洞的边缘,放轻了步子,从兰天的身后一点点靠近。
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他伸出双手,猛地搭在了兰天肩膀上,同时捏着嗓子“啊”了一声。
谁知兰天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站着的人“嗷”一嗓子窜出去两米远,手里的板子“唰”地砸了过来。
时景舒反应极快,一把接住了那块画板,避免了它砸向兰天的脑袋。
板子上,是还没画完的一张人脸。
时景舒极度不满,“你干嘛?”
“我还想问问你干嘛!多大年纪了还玩这套。”局里的画像师黎远程呼吸加快,他摸着自己一百八的心跳,心想自己下次再给三队干活儿自己就特么是个狗。
兰天把尸体的衣服整理好,站起身,指着一边的灯架子上的反光,眼中划过一丝得意,“你刚一进来,我就看到了。”
所以不仅完全没被吓到,还对时景舒要做什么充满好奇。
两人的拉扯殃及无辜,时景舒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指着兰天,对着黎远程骄傲地说:“你看看人家,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还当什么警察。”
“滚滚滚,我才不屑于跟小人争论。”黎远程夺过画板,跑到最亮的地方继续涂涂画画。
看上去全然不在意,只是下笔的声音和刚才比起来,听上去实在是大了不少。
“喝点水”,时景舒没再理会黎远程,捡起地上的矿泉水,拧开后才发现兰天两只手还带着手套,上面满是血污灰尘。
白炽灯散发的热量很足,兰天又穿得厚,此时出了一身的汗。
兰天摇了摇头,“没事,我不...唔...”
眼前是时景舒骨骼分明的大手,对方硬是把瓶口抵到了他的唇边。
黎远程有力的落笔声骤停,接收到时景舒的目光后,他吹了声口哨,十分有眼力见地滚出了涵洞。
兰天耳根有些发热,喉头滚动了一下,顺着时景舒的力,浅浅地喝了几口。
他抿了抿唇,思路突然被打断,脑子里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时景舒眼神收敛,隔了一会儿,淡笑道:“老是跟你说多喝水,怎么总不听。”
他帮兰天脱下厚重的白大褂,搭在自己臂弯,轻声道:“都有些什么发现?”
兰天轻咳一声,先挑着简单的开始说,“死者死亡时间应该在48小时以上,死亡原因现在还不能确定。”
“但初步来看,死者身上都是机械性损伤,至少有二十多处钝器伤和十几处锐器伤。”兰天之前的思路慢慢回归,又恢复了汇报工作时的严肃模样,“不过,这些损伤表面上来看都不足以致命,致死的原因要等尸检后才能确定。”
时景舒:“但这出血量……”
“只是看着比较吓人,但是锐器伤相对较浅,并不致死。”
“另外,还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兰天看向时景舒,不确定道:“是谁报的案?有没有动过尸体?”
“怎么?”时景舒抬眼,不明白兰天为什么这么问。
“报案人先前已经走了,不过据他所说,只是不知情的时候踢了一脚,之后就没再碰过尸体了,有什么问题么?”
他们一到现场,他就和报案人沟通过,对方虽有些强装镇定,但言语间并不像有所隐瞒。
做了这么多年刑警,在报案人是否撒谎的判断上,时景舒还是自诩有些信心。
“不对啊。”兰天眉头微蹙,又蹲下身翻看死者的衣服。
良久后,他抬起头,肯定地说:“死者的衣服被动过。”
“什么意思?”时景舒也蹲下身,两人合力把尸体侧过来,兰天指着尸体的衣服道:“你看背后的压痕。”
死者身穿一件短袖衬衫,前襟敞开,几粒扣子已经不知道散落何处。
在衬衫的背后,是像咸菜干一样皱皱巴巴的皱褶。
兰天翻开一处皱褶,道:“这些压痕的折叠处,已经有了拖拽后的磨损。”
这就说明,衬衫背后形成的压痕,是被抛尸于此后,被尸体的重量压着所形成的。
“所以,在被凶手抛尸到这儿后,他的衣服应该是皱成一团,压于身下。”
说到这儿,兰天偏过头,他相信时景舒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时景舒眯起眼,回忆道:“然而我们到这儿时,尸体身上的衣服是好好穿在身上的。”
上半身的伤痕被尽可能地遮盖,甚至连扣子都系上了两个。
时景舒神情玩味,他带上一双新的手套,轻轻地拨弄着衣服上的皱褶。
衣服上浸了不少血液,血液干涸后使衣服变得格外板硬。
因此这个压痕,就显得十分明显。
“距离衣服被整理过到现在...大概过了多久?”时景舒看向兰天。
兰天犹豫了一会儿,道:“尸体衣服前襟的褶皱依旧清晰,后背的有些平了,...你说得对,应该不是报案人动的。”
距离衣服被整理过到现在,应该有段时间。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可能,对视一眼后,均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凶手曾二次返回过这里...
“但是...”兰天话还没说完,被刚进来的黎远程打断。
“打扰一下,两位。”他夸张地一只手捂住眼,一只手把画板递了过来,“这是复原的死者的样貌,给两位过目。”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什么...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时景舒啐了他一口,接过那块板子。
画纸上,简单的碳素线条构成了一名栩栩如生的成年男子的脸。
时景舒一时怔在原地。
原因无他,板子上的人,他曾在不久前见过。
正是那天烟花宴会时,见义勇为的那名男人。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案子比较简单,推推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