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沈月容发来杜雪照片,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
这两天里,无论是彭冬冬还是沈行琛,都没有什么异动,裴郁不禁感到怀疑,难道他们放弃了偷杜雪的尸体?
应该不会,他想,已经和沈月容商量好,十三万,价格不菲,他们不会放跑嘴边的鸭子。
一面想着,他一面从解剖室出来,却恰好撞见窦华正在走廊上,跟廖铭打招呼:
“廖队,还不走啊?”
廖铭却一反往日的利落迅捷,换下来的警服衬衫搭在手上,在门边徘徊不定。见豆花儿问,也只是淡淡应一句:
“走。”
嘴里说着,脚步却不见动弹。
裴郁从走廊尽头过来,豆花儿看见,就跟他低声笑道:
“廖队这几天也不知道忙啥呢,一到快下班的时候就磨磨唧唧,跟不愿意下班似的。不会是局里偷摸给他发加班费了吧,裴哥,你有听说吗……”
裴郁面无表情地摇头。
在局里工作五年,他就不知道加班费三个字怎么写。
正说着,办公室响起一阵急促电话铃声。
裴郁听到廖铭迅速接起,应几声后,又从办公室出来,大步赶上他们,面色有些凝重:
“指挥中心打来的,有新警情。开往西湾村的一辆运灵车司机报案,说诈尸了。”
“什么?!”豆花儿惊讶地瞪圆眼睛,“诈尸?!”
裴郁也向廖铭看去,对方略一点头,以示所言不虚。
西湾村,又是这个敏%感的地方。
“我和你去。”裴郁说,跟着廖铭往外走。
身后,豆花儿的脚步声也连忙跟上来:
“我也去我也去……你们带上我……”
廖铭掏出手机,一边拨出个电话,一边似笑非笑地问他:
“你不害怕?”
“我……有廖队跟裴哥在,我怕什么!”豆花儿眼睛瞪得溜圆,音调拔高,也不知是为了夸他俩,还是为了给自己壮声势,“死……死人也好,活鬼也好,再凶恶,恶得过你们俩嘛!”
裴郁和廖铭同时转头,瞅他一眼,面面相觑。
想了想,裴郁跟廖铭问清楚具体地点,拨了个120急救。
既然司机说诈尸,八成车上的人没死,还有救。
坐进车里时,他听到廖铭冲电话那头,低声说了几句晚上有事之类的话,听上去,似乎是拒绝了对方的晚饭邀约。
豆花儿侧着耳朵听了听,又转身扒着车座,朝后排的裴郁笑道:
“廖队又敷衍人家姑娘呢,好像还是上回那一个……”
话音未落,廖铭已经启动引擎,呜一声开出去。
豆花儿没防备,歪着身子,“咚”地撞在车门上,听声就知道撞得颇狠。他顿时嘶了一口凉气,揉着脑袋,不无哀怨地去瞅廖铭:
“廖队你打击报复!小肚鸡肠!令人发指!丧心病狂!”
裴郁环起手臂,静静看着豆花儿指控廖铭。
他忽然意识到,沈行琛,跟豆花儿,还是同龄人。
————
艰难地从望海市晚高峰的车流中挤出来,他们的车,终于在天色黑下来之前,赶到了事发现场。
这条通往西湾村的路,倒是人迹稀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道边野草丛生,颇为荒凉。
裴郁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一辆灰白色运灵车停在路边,一个中年男子蹲在一旁,面色惊恐,使劲吸着烟,想必正是司机,靠烟来缓解内心的恐慌。
见他们过来,司机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猛地站起来,连说带比划,拉着他们去看那口“诈尸”的棺材。
裴郁走到那具棺材旁,不用屏声静气,就能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嗯嗯啊啊”声,伴随着时不时咚咚两下,砸棺材板的声音。
那喊叫声听上去有点耳熟,应当是个女人的嗓音。
只是,那音节字不成字,句不成句,音调尖利,声带却无比嘶哑,在暗沉天色下听来,难免添了几分诡异。
豆花儿见了这景象,大睁的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躲在廖铭身后,不无惊恐地问:
“裴哥,这……是人是鬼?”
裴郁迅速招手,让廖铭帮忙,一起掀开棺材板:
“人还没死。”
“啊?”豆花儿的嗓音都在发颤,和司机立在一步开外,不敢上前。
哗啦一声,沉重的棺材板被推开。
几个人同时凑近去看,却见里面躺着一个女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两只手抬起,用尽仅有的一点力气挥舞,嗓子里还发出哦哦呃呃的气声。
那张污迹斑斑的脸上,双眼向上吊着,露出大片眼白,嘴唇是不正常的青紫颜色,衬着惨白的脸,乍一看,很是恐怖。
“卧槽!”裴郁听见豆花儿吓得叫了一声,又跳开了一步。
那位司机也是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
裴郁立刻认出,她正是西湾村那个,被叫做啰啰的疯女人。
只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被装进棺材,又送回西湾村。
他一边对正拨电话的廖铭叮嘱一句“120已经叫了”,一边快速检查一下女子的状况。
口唇发绀,瞳孔散大,心动过速,气息微弱,仅凭借求生本能在敲棺盖,意识散乱,濒临昏迷。
是服用过量安眠镇静类药物的症状。
他刚和廖铭一块,将人从棺材里抬出来,救护车就一路鸣笛,飞驰而至。
几个人迅速把人抬上车,廖铭亮明身份,说过后会有人去处理,救护车便又鸣着笛,飞驰而去。
“你拉着人,要上哪儿去,干什么?”
廖铭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司机身上,裴郁看到那司机惊魂未定,夹着烟的手指还在微微抖索。
“我……我也不知道这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她还没死,这跟我可没关系啊警察。”司机忙不迭地辩解,“是小彭叫我拉过去的……”
“小彭?”廖铭眉梢微挑,“彭冬冬?”
“啊,是。”司机紧着点头,“他说叫我直接拉到西湾村口,那块儿有人接着。我可真不知道这人还没死呀,要是知道,我肯定不干呐。”
裴郁看一眼廖铭,对方也朝他望过来,略一点头。
这大概也是彭冬冬的“货”之一。
“人还没死,你们就给装棺材了,缺不缺德呀!”豆花儿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瞪着那司机道。
司机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皱了眉头叫屈:
“真不是我呀……”
廖铭一抬手,制止对方的喊冤,看了看裴郁和豆花儿:
“走一趟?”
裴郁点头,转身向车旁走去。
身后,他听见廖铭又问了那司机几句时间地点之类,豆花儿也在一旁附和。
疯女人啰啰那张惨白的脸,青紫的唇,又浮现在他脑海中。
安眠镇静,安眠镇静……
他眸光忽然一亮。
杜雪死亡现场那只空荡荡的药盒,奥沙西泮片,正是安眠镇静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