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的对视。
心脏像是被猫前爪柔软的触碰了一下, 微微往下塌陷进了一块儿，连带着耳根也有些发热。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不想细想, 对视片秒，夏星率先别开眼，咕哝道：“还是算了。”
“怎么？”
“你别揍我就谢天谢地了。”像是知道说这话说出来理亏, 姑娘声音很小。
易楚辞：“......”
她还记着先前他对她的那几句调侃，这会儿找到机会, 迫不及待地怼回去。
易楚辞有些哭笑不得。
太记仇。
一点亏都不肯吃。
回到先前的树荫下，他把从医务室拿来的解暑口服液插上吸管, 递给她。
两人一人靠在一棵树下，面对着。
左手拿着口服液擎在嘴边，夏星垂头看着右手掌心里的手机, 从易楚辞的角度，能看到姑娘露出的小半截细白脖颈
两分钟后, 眼看着那一小根透明吸管快要被她咬烂, 易楚辞没忍住, 喊道：“夏星。”
夏星抬眼看过去。
易楚辞朝她抬抬下巴, 示意道：“快喝。”
“......”
看着她迟迟不往嘴里放，易楚辞略微思索了下，重新开了一瓶, 将吸管送进自己嘴里，浅浅吸了一口：“不苦，也不呛鼻。”
“放心喝。”他道：“不会产生刺激。”
小心思被看穿, 知道躲不过去，夏星把吸管抽出扔掉。瓶盖撕开，她仰头, 捏着鼻子，一股脑地把一小瓶口服液直接灌下。
药劲儿直冲大脑，夏星被呛的逼出眼泪，鼻子眼圈憋通红。
抬眸扫了男生一眼，她眼神里带着控诉。
易楚辞是真能骗。
看着他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小半瓶，她还以为这药是真没那么苦。
“......”
姑娘湿漉漉的眼神里带着怨怪，易楚辞难得生出了点心虚感，偏过头摸了下鼻尖：“你可以慢点喝。”
夏星：“慢点喝也苦。”
还不如一口灌下去，能少点时间遭罪。
“......”微不可查地抽了下嘴角，易楚辞没再说话。
天色逐渐暗下，操场上的训练声音停止，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少男少女们摘掉了帽子，三两成群的往寝室方向走。
说话声夹杂着脚步声，声音闹闹哄哄。
夏星和易楚辞站的这块地离训练场很远，有点隐蔽。
他们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路上经过的学生，但别人要是不刻意往这个角度瞅，看不见他们。
不知怎么，夏星心里莫名生出股两人是在偷情的错觉。
像是高中就恋爱的小情侣，下了晚自习牵着手躲进光线昏暗的小树林里，搂一搂抱一下，顺便再偷偷摸摸接个三十秒钟的吻。
纯情又刺激。
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吓了一跳，夏星摇摇头，晃掉那些废料，说正事儿。
她问易楚辞：“听说唐栾退学了？”
校内论坛里，标题为：《经管系新生TL因军训期间公然骚扰女同学被退学》的帖子已经被顶到了最上层。
短短时间内留言翻了好几页。
知道唐栾最近缠夏星缠得紧，舒玥结束训练，第一时间给她发来了吃瓜链接。
男生背贴着树干，长腿支在地面，他环着臂，闻言看了她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一点不意外。
“......”
夏星没再说话，点开论坛链接，逐一翻看楼层里面的留言。
[二十四中著名渣男，终于下地狱了？]
[同二十四中校友，光看字母就知道是谁，别侮辱“渣男”这两个字，这明明就叫“渣滓”，浪了这么长时间，看见他翻车真毫不意外：)]
[所以到底是谁？有人来解个码吗？楼上两位能别打哑谜，说出你们的故事？]
[是我想的那个吗是我想的那个吗！？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很帅的弟弟，本经管系学姐还等着军训结束后下手！！！]
......
[科普楼：TL全名为唐栾，高中就读于省重点二十四中，家境优越长相不错，成绩也算名列前茅，就是人爱玩，交往过的女友无数。
本以为手握的是个浪荡富二代的公子哥剧本，直到高三时，这哥带着刚交往没两天的女朋友在大家平时上课的形体教室里面公然做那事儿，被教室里面的监控全程实录，一战成名。
之后又在学校贴吧里被人挂出，这哥在教室打炮期间一只脚同时踩了三条船，其中一个女友刚为他打胎不久......
补充：二十四中教室里的监控二十四小时全开，女朋友是外校的，但唐栾本人不存在不知道监控开着这一说法，所以只能是为了寻求刺激：)]
夏星不逛贴吧，也没注册过贴吧账号，对唐栾的故事就仅限于从声乐老师口中了解到的那冰山一角。
但这会儿看到，她也不怎么震惊，只是情不自禁感叹了句：“这人还真是......好他妈的渣。”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一句，声音不大，算是喃喃，但两人隔得太近，话音一落，就被易楚辞清晰而准确地捕捉到。
易楚辞还是第一次听到她骂人，觉得稀奇，他挑眉追问了句：“你刚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夏星收起手机，站直身体。
眼睛眨巴了下，她语气真诚道：“我说学长你好帅。”
“你骂人——”
没被她不走心的花言巧语迷惑，易楚辞视线盯在她脸上，眯了下眼。
尾音拖长，肯定句式。
夏星不自觉间僵直了脊背，像在课堂上开小差被老师从窗口抓包。
有一种身上的小马甲即将被扒掉的错觉。
但转念一想，骂人怎么了？
她又从来没伪装过自己。
谁还不能有点脾气？
这么想着，夏星稍微理直气壮了点。
反驳的话没等说出口，她听见面前男生轻“啧”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骂得还挺好听。”
夏星：“......”
易楚辞一直觉得，夏星的真正性格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和刺。
竖起的那层细刺，更像是为了屏蔽外界伤害的一种自我保护。
因为对什么都不太在乎，所以才显得格外淡漠。
但当别人真朝着她释放出善意时，少女也会小心翼翼地探出一角，甚至是予以回报。
归根究底，剥开那层带刺的外皮，骨子里就是一个带了些情绪化，乖而柔软的小朋友。
反正不会是像看起的那么冷淡。
他在第一天见到她时就这么觉得。
经过今天下午的这会儿相处，这种认知就更加明确起来。
姑娘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为了不辜负别人的好意，会强噎下一整个草莓派。
也会在受到伤害时，立刻裹上一层坚硬的盔甲保护好自己，然后装出一副无坚不摧的淡定模样，反复强调自己没事。
真真假假，令人难以分辨。
想到这，易楚辞突然笑了声。
嗓音低低哑哑，泛着层温柔，在安静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连带着肩膀也跟着微微颤动。
少女环着臂靠回树干，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眼里带着无语。
觉得这位校草夸人的方式还挺特别。
天色已经转至蒙蒙黑，月亮渐升渐起，远处宿舍楼里开始逐屋亮起了灯光，空荡荡的夜里蛙鸣声不绝于耳。
没再理易楚辞，夏星低头，重新拉看论坛里面的留言。
论坛里，夏星的个人隐私被保护的很好，从头到尾被“女同学”三个字用来代替。
科普楼一出，大家的关注重点更偏向于议论为什么唐栾高中这么放肆还没被退学。
[吐了，所以这渣滓高中为什么没被退学？就因为家里有钱？还是......权(？)]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背景牛逼呗。]
......
[估计这一次是踢到了铁板，碰到了不该碰的人。]
[什么不该碰的人，大佬的女人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嘎嘎那要是这么说，大佬背景肯定比唐栾有实力的不止一星半点！]
[楼上那几个女生真当看言情小说了？]
......
留言又翻了两页：
[在水槽处清洗饭盒时撞见现场，猥琐男树咚想要进行肢体触碰，最后被女生按着头直接往树干上砸，刚开始树咚时，大家还以为两人是情侣，闹到退学这个程度，估计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其他更过分的事儿，姐姐忍不了了...]
......
[woc！姐姐好飒我好爱！！！女孩子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顺便把姐姐好飒给我打在楼层里！！！]
[姐姐好飒！]
[姐姐好飒！]
[姐姐好飒！]
......
继续往下翻，夏星看到，齐齐整整的队形里面，突然插了条乱入：
[万一！就是！最后一刻！大佬他猛然出现！英雄救美了呢！！！毕竟上面说了！姐姐可是！大佬的女人！！！]
夏星：“......”
脑子被楼里的留言带跑偏，关了手机，夏星看向易楚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了句：“唐栾真是自己主动退的学？”
易楚辞也在垂头看手机，闻言先是没抬头地用气音“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后，他熄灭手机，抬起头和夏星对视。
顿了两秒，才模棱两可道：“可能吧。”
“......”夏星：“他有那个良心？”
“我威胁他了。”扯扯嘴角，易楚辞语气闲闲，半真半假道：“我说，你要是不主动退学，我就继续揍你。”
夏星：“......”
“还真信了？”看着姑娘呆怔的模样，易楚辞没忍住，食指屈起，倾身弹了下她脑门，道：“食堂楼前有高清监控，他跑不掉。”
“那你后来——”
夏星话没说完。
她现在有些后悔，之前在他打人时，她应该拦一下的，至少不能让他真打得那么狠。
但她当时精神没缓过来，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缓过神后，易楚辞已经松了手。
“没事，我下手有分寸，残不了。”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易楚辞解释：“拖出去的那一块儿是监控死角。”
夏星点点头，没再多问。
手机屏幕一直亮起，夏星点开。
舒玥吃完全瓜发来感叹：[woc......这tmd的渣男，万幸你没和他有过什么牵扯(裂开)]
舒玥从寝室回去后直接到了训练场，还不知道楼里的“女同学”就是夏星，只知道最近唐栾追她追的紧。
这会儿吃完瓜，庆幸夏星没给过他正眼。
夏星：[本来就不可能：)]
“你也看那个帖子了？”收了手机，夏星问易楚辞。
“一点。”易楚辞对唐栾高中时什么样儿不感兴趣，只总结出一点：“幸好你难追。”
唐栾这人太没底线。
“......”夏星突然生出了几分八卦的心思，和易楚辞分享：“我昨天晚上撞见了他和另一个女生躲在楼后面接吻。”
易楚辞挑眉：“心堵？”
“为什么要心堵？”夏星不解，甚至还带上了点莫名其妙。
“......可能，”易楚辞想了下：“是女生们都会有的一个下意识反应？”
这种情绪和感情无关。
明明正在追她，转身却和另外一个人接了吻。一份不坚定的喜欢，大概女生们都会觉得不舒服？
他也是听苟鹏在寝室里直播时总结的。
“心堵倒是没有，”夏星实话实说：“就是觉得他俩亲的有点恶心。”
易楚辞眼皮一跳。
视线落在落在夏星脸上，他语速慢吞吞地反问：“你觉得，接吻是件恶心的事儿？”
“也不是。”夏星分析的很理性：“他们俩当时所处的位置过于暴露，亲的又太难舍难分，没一点想要遮掩的意思。我从旁边路过，能看见他们俩唇角边挂着的口水，肯定就会觉得很恶心。”
易楚辞：“......”
听出少女语气中的一本正经，他突然觉得头疼。
果不其然。
少女接下来语气很淡地评价了句：“不过吻技还是不错的，舌头勾的都打结了，我差点没忍住吹了个口哨。”
说到后面还带了点儿小小的兴奋。
就是很单纯的，在感叹。
非常理性客观。
没有一点“这个男生正在追求我却和其他人接吻了”的意识。
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但最后忍住了。”夏星继续说。
“......”
易楚辞觉得，夏星对待感情这事儿，不能说是迟钝，但也绝对称不上上心。
甚至可以说是排斥。
捏了捏眉骨，他反问：“用我夸你？”
夏星：“？那倒也不必，我从高中时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高中同学？”
“隔壁班的。”
“那个孟常宣也是？”说完，易楚辞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话赶话，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
“对的呀，”提到孟常宣，夏星话多了点：“和孟常宣是同班，他高中时是个小胖子，现在瘦下来变帅了，简直大众男友。”
“我们方阵里有好多小女生都喜欢他。”
夏星其实想说中央空调。
但这种话平时面对面开玩笑可以，背地里和另一个人说，不怎么太礼貌。
于是就换了个词语。
易楚辞抿抿唇，没接话。
夏星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孟常宣，这让他松了口气。
但听她这么说，心口反而更堵了点。
像卡了个东西，上不来下不去。
视线停在夏星脸上，好一会儿，他才扯扯嘴角，不咸不淡道：“那你高中同学还挺多。”
“还行。”夏星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有所指，眼睛落在手机屏幕上，随意道：“一个班的，关系都很好。”
“......”
-
夏星回到寝室里时，大家已经拉完军歌，洗完漱，正围坐在一起商量着军训结束后应该去哪里喝酒。
看到夏星进门，舒玥冲着门口欢快招手：“宝贝过来我这边坐。”
她们军训住的寝室是大套间，一个专业三个班的大部分女生都住在这里。
一班的女生较多，住外间。
二三班的女生一个班分一个内卧。
这会儿洗完漱都没有手机，睡觉时间又太早，就都聚到外间来闲侃。
手里没有任何通讯娱乐工具，白天时在一个方阵练习，晚上又睡在同一个屋子。
军训过半，一群少女们的关系已经很好。
夏星性子淡，除了舒玥，和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仅限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
不过分热络亲密，但也不至于冷场。
反倒是周思亦，性格活泼敢说，较为讨喜。
社交能力也很强，军训没过两天，就和方阵里面的男男女女们打成了一片。
今晚这场军训结束后的拼酒也是她先提出的。
夏星坐过去时，二班的一个女生正拿着她和她男朋友的拍立得合照传给大家看。
看见夏星过来，扬声道：“系花来了！给咱们系花看看！”
“什么时候封的？”一个女生随口问。
“前几天训练休息的时候，那群臭男生说话被我给听到了。”
二班那女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毕竟连她一个女生都觉得夏星长得好看，说话也就没了顾忌：“开学那天我男朋友送我过来，就看见夏星一个侧影，和我夸了一路。”
夏星不是小家碧玉型的清纯长相。
她骨架小，人纤瘦，个子在女生中算不上高，但整个人的身材比例都很好。
长腿细腰，脸蛋清甜。
偏偏眼角眉梢流转之间，又会稍带出股不经意的冷。
是一种从骨子里泛出的清透干净。
美人在骨不在皮。
都说艺术院里最不缺美女，但即便是没了那双精致立体的眉目，夏星的气质也没几个人可以比。
“啧啧啧，这群臭男生。”女生摇头。
夏星伸手接过照片。
小小的一张拍立得照片，颜色有点糊，但不影响美感，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甜。
“很般配。”夏星说。
女生接回照片，笑的甜蜜，开始脱腮倒计时：“还要有整整一周才能联系或见面，苍天啊——”
舒玥：“要不我把手机借你上下号？”
舒玥是出发前易楚辞选出的班级临时负责人，为了军训期间方便沟通同学情况，允许特例带手机。
夏星下午用的那个，是易楚辞怕她无聊，临时借给她的。
手机这种东西太私密，两人又不是很熟，那女生不太好意思，摆摆手道：“算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考验考验他。”
“希望他不要让本公主失望。”
“得了，别秀恩爱了，”有女生开玩笑道：“你这好歹还有一个男朋友在外面等着，让我们这群没有男朋友的可怎么活？”
“怎么把咱们说的像在蹲监狱似的。”
“这日子可不就是在蹲监狱吗。”那女生说：“听说其他系都没真收手机，怎么就咱们艺术院事儿多。”
“下马威呗。”
大家你一句，我一嘴，最后不知怎么聊到了#谈恋爱还是要从高中培养，否则到了大学，就会发现大学里面的男生更丑#这个话题。
很多女生都不同意：
“咱们系的男生还丑啊，咱们系的男生再丑就没帅的了。”
“已经有其他系的女生和我要咱们两个班助导的企鹅号了。”
“要的人有很多，但是谁有胆子敢给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语道破真相！”
有一班的女生说：“军训之前，除了集体活动，我连咱班助导的面都很少见到。”
二班女生接话：“谁班不是呢？”
一片热闹中，杨柔接了话。
手托着腮，依旧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声音柔细：“其实，林泽学长也还好吧？我觉得他挺平易近人的。”
“就是人有些浪。”
这话太惹人联想。
议论声音戛然而止，有女生直接问：“你和林泽学长，很熟？”
“思亦比较熟，”杨柔笑了声，像是在说俏皮话：“他和易学长两个人每天同进同出，要不是清楚林泽学长这人很浪，我都要怀疑易学长是他的男朋友了。”
这话一出，更惹人遐想。
舒玥看了杨柔一眼，简直想当众为她这段位鼓个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