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江璀雪在“好吃”与“不好吃”之间徘徊两秒。
“一般。”她表情坚定：“仅能填饱肚子。”
面临危险, 大脑滋生出天然的求生欲，她下意识去观察裴希的表情，见他紧盯住不远处, 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对上车里李慕沇的眼睛。
对方朝她点点头。
出于礼貌，她嘴角挤出丝笑，同对方挥手道别。
李慕沇又朝她笑了一下，似乎还看了眼裴希，这才打方向盘调转车头驶离。
裴希忽然被气笑了。
不解释, 还当他面跟人眉来眼去。
好得很。
他看了眼她手里的伞, 捡起绿化带水泥台上那把不被需要的折叠伞，冷着脸转身往小区门口走。
“裴希！”
江璀雪踏着小碎步追上去，踮起脚尖给他撑伞：“我早上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不是故意关机不接你电话。”她望着他冷淡的侧脸：“……你生气啦？”
裴希停下脚, 抬眼看着她支上来的墨绿伞面, 面无表情往旁边移了两步。
他宁愿淋雨也不要她撑伞！
江璀雪猜他是真生气了, 收起伞，表达歉意的态度诚恳，陪他一起淋雨。
“本来在师哥的车里可以充电的, 但我想着你要上班, 应该不会找我所以——”裴希冷飕飕的目光扫过来, 江璀雪收了声, 露出几分委屈。
这么凶干嘛！
裴希视线向下平移, 看着肩下这颗顶了几滴雨珠的脑袋, 撑开伞, 推过去挡在她头顶。
师哥, 叫的真亲热。
拿别的男人送她的伞给他支, 也不看看那伞面是什么颜色。
雨又下得大了些，裴希的肩膀湿了一大片，江璀雪试探性地拿手指戳了戳他手臂，见他没有排斥的反应，贴过去靠在他手臂上。
“裴希，你是吃醋了吗？”
裴希瞥她一眼。
还不算太迟钝。
一阵凉风刮过来，江璀雪感觉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肩膀一紧，身侧的男人把她搂过去。
江璀雪靠在他怀里取暖，心情忐忑，慢慢地往前走，裴希放缓脚步迁就她的小碎步。
但他还是不理她。
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江璀雪停下，转身拦在他跟前，仰着脸拿一双盈盈水眸将他望着。
裴希面无表情，眼神却松动柔和下来：“做什么。”
终于知道解释了？
江璀雪：“哄我。”
“？”
她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还要他哄？
裴希哂笑一声，笑里不见多少温度。
“江璀雪，好好想想，现在该谁哄谁。”
江璀雪歪起脑袋，表情委屈：“抱抱嘛。”
裴希俊面紧绷，抬起下颌望向空中，手掌覆在她脑后。
“你看上面干嘛，看我。”
裴希垂下眼睑，怀里的小姑娘扬起脸，五官娇妍明媚，她踮着脚努力索吻：“亲亲嘛。”
她现在这样就是在变相哄他，裴希见好就收，低头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他退开，声音冷淡：“不松开，还想当街接个吻？”
说起接吻，念着她年纪小，他从来没有深入过。
难不成，他的克制反而让她觉得寡淡无趣？
“凶死了。”
江璀雪别开脸哼了声：“想换个不凶我的男朋友。”
裴希冷笑：“想骗我反过来哄你？没门。”
小姑娘直起身子，埋头嘀咕：“我去找个会哄我的男朋友。”
突然，肩膀被身侧男人一个拨转，江璀雪趔趄着被动地转了一圈，脚下骤然一空，她被裴希单臂扛起。
“唉！？”
裴希一手撑伞，一手托着她，冷起脸径直往前走。
“我看你怎么去找野男人。”
江璀雪感觉胃里的土豆快要被全部倒出来了，“放我——下！去！裴希……”
“想惊动你爸妈就继续叫。”
“……”
*
江璀雪被裴希扛进电梯，又扛出电梯，一路扛进过道，路经她家门口时她吓个半死。
好怕爸妈突然开门。
裴希丢开雨伞，踹开门，江璀雪趴在他肩膀上，试图把雨伞带进屋，不料裴希反手把门一关。
雨伞被孤零零扔在外面。
反正这一层除了他家就是她家，应该丢不了。
“还惦记那伞？”
裴希把她扔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毕竟是借来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没、没惦记。下次我就和他说，我有男朋友，他叫裴希，他超爱我的，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就算生气也会亲我抱我。”
江璀雪现在表达感情的方式很直接。
都是听了她哥的话。
哥哥说：“喜欢一个人不说出来对方不知道，猜来猜去多生事端。”
哥哥还说：“如果说出来了对方还是没反应，那就多说点。”
所以哪怕再羞耻，为了她的爱情，江璀雪的甜言蜜语也是张口就来，有时还会抽空在脑子里演练，第二天就会直接对着裴希说。
虽然她说情话像背台词，要多土有多土，但裴希就是受用。
江璀雪深知裴希的弱点。
撒娇。
说情话。
“虽然我肚子里吃了别人的土豆。”她眨着漂亮的眼睛，扑进他怀里撒娇：“可是，我的心里只有你。”
裴希神情软下去，他最受不了江璀雪这招。
他移开眼，语气平静：“下次再去老师家跟我说，我去接你。”
裴希没有阻止她去刘教授家工作，江璀雪松了口气，下一秒又听见他说：“少吃点土豆，压秤。”
说完，他小幅甩了下胳膊。
仿佛在无声表达她体重超标。
她才88斤！
就算中午吃了一碗土豆炖牛肉，那最多也就涨个半斤，哪有那么夸张。
江璀雪陷入自我怀疑。
可能是那汤？喝的多了，压秤。
不对。
她要是真有那么重，裴希他能单手把她扛进电梯带回家吗？他分明就是妒忌李慕沇会做饭！
但她还是止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胖了。
小富婆都容易发胖。
肥嘟嘟的，才更富态。
她不想当小富婆了。
“那钱我一分没动，还给你。”
裴希：“……”
钱比不过土豆。
“喜欢吃家常菜？”他绷着脸，不情不愿道：“给你做就是了。”
江璀雪：“？”
她没听错吧？裴希说他要给她做饭？！
*
几天后，裴希家原本空荡荡的冰箱塞满了食材。
江璀雪不相信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会做饭，一大早就找借口溜过来围观。
她没有表现的太明显，而是假借家里吵，在他家写作业安静的借口来的，随手拿的还是高中语文试卷。
江璀雪时不时从课本里抬起头。
裴希站在岛台边，白衬衫的袖子卷到臂弯，认真做饭的样子赏心悦目。
岛台边的桌上架着一部手机，裴希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动作不怎么熟练地切着土豆块，但每一块都像是用精密的仪器测量过一般大小。
他精挑细选，严格控制用料，按照视频教学里的步骤，还真烧出了色香俱全的土豆炖牛肉。
就是不知道这味怎么样。
裴希叉了块牛肉喂到她嘴边。
“吃。”
江璀雪抱着必被难吃死的决心，闭上眼睛，张开嘴。
她嚼了几下，睁开眼睛，眼珠剔亮，抓起裴希的手，借他手里的叉子又戳了一块送进嘴里。
好好吃！！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废。
长这么大还没做出过这种硬菜，而裴希只是看一眼就烧出来了！
实际上裴希这几天每天都在重复试验，已经做了十几盘。
为他试毒的王宇洽早上还在医院躺着。
过程不重要，他没打算提。
“好吃吗。”
江璀雪点头如捣蒜：“好吃！比我妈妈烧的还要好吃！”
裴希语气平淡：“那比你师哥呢？”
江璀雪表情茫然，他为什么处处要跟李慕沇比？
都过去三天了，他不会还在吃醋吧？？？
她抬起头，裴希正细嚼慢咽试吃自己烧的牛肉，表情一如平常，气质矜贵优雅，看上去不像小心眼的人。
八成是她想多了。
可能就是一次正常的厨艺比拼。
她说：“你做的最好吃。”这是实话。
裴希扯了下唇角。
做饭而已，这世上还没他办不到的事。
只要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以她之名命名。
*
后来的几天，江璀雪但凡去刘教授家就会告诉裴希，然后等他来接。
周五下午，江璀雪去刘教授家整理完材料，准备走的时候被李慕沇叫住。
“学妹，你明天有空吗？我朋友开了家餐厅明天开业，想找人写软文推广，我看你对美食挺感兴趣，朋友圈经常发，要不要一起去试试？”见小姑娘一脸为难，他又说：“或者介绍你朋友帮个忙，也可以。”
江璀雪想起涂渟之前帮公众号写过类似的软广，李慕沇是她恩师的儿子，他开口，她又恰好能办到自然不会拒绝。
“那我带朋友一起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慕沇把地址发到她手机上，“明天我去接你吧，顺便一块儿接你朋友。”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搭地铁过去就好。”
“那行，明天见。”
“对了师哥。”江璀雪想说她有男朋友，但一心撮合他们的是刘教授，师哥对她根本没那意思，她笑了下：“……明天见。”
*
涂渟最喜欢赚这种外快，又能混吃混喝又能赚钱，江璀雪一提她立刻就答应下来。
第二天两人准时去到餐厅，李慕沇和那位朋友热情接待，给她们安排了靠窗的位置。
外面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隔岸是砜逸科技流光溢彩的办公大厦。
餐厅的地理位置决定档次不低，江璀雪最近常跟裴希出去约会，也见过不少世面，看得出这家的装修跟菜品都很不错。
等菜上桌，涂渟开始全方位调整角度拍照，一边很专业的望闻问切，一边在小本本上记笔记。
怕她不好意思发挥，李慕沇起身，指指朋友，对江璀雪说：“我过去一下。”
“好。”
江璀雪低头，手机弹出裴希的消息。
【在哪？】
怕他不高兴，她没提李慕沇的名字。
【跟涂渟一起吃饭，帮一个朋友写推广】
裴希没问哪个朋友，他一向有分寸，不会限制她的交友圈。
【公司对面新开了家西餐厅，本来想带你一起去试试】
他们公司对面，新开的西餐厅，不就是这儿吗！？
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要来！？
江璀雪表情一凝：你要来……
她删掉“来”字。
【你要去吃吗？】
PEI：【嗯，想去吗？】
“……”
这还得了！
江璀雪本想编造个理由先走，又觉得对不起涂渟。
“宝，用你手机帮我打个光。”涂渟调整着手机角度，“亮度不太够，快快快。”
“哦，好。”江璀雪点开手机手电筒，帮她补光。
涂渟蹲桌边摆弄餐盘：“烧鹅的皮色差有点大，拍出来太黑了，没什么食欲。”她把盘子端起来：“这样不错，你帮我端着。”
江璀雪站起来端稳盘子，脑袋一歪，正好看到不远处服务生迎进来的两个男人。
是王宇洽跟裴希！
她立刻坐下去。
王宇洽前天出院，今天又生龙活虎，献宝似的：“这间店老板是我一哥们儿的亲戚，主厨是从米其林餐厅挖来的名厨，一开业我就给你定了位，哥，我孝顺不？”
裴希刚结束一个酒局，已经喝了不少，不是来吃饭的。
他答应来的原因有二，其一是补偿表弟前几天被毒进医院，其二是江璀雪喜欢吃鹅肝樱桃，这间店做的应该还不错。
他先来试试，今后就不用开那么远的车去私厨了。
这也是主要目的。
“小嫂子不来吗？寒假怎么还这么忙。”
王宇洽说着，注意到裴希目光沉沉地盯着对面。
他奇怪地转头看过去。
——那不是小嫂子吗？？
旁边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是谁！？
哦，还有个女生，不算私会。
裴希语气清淡：“她是挺忙。”
涂渟见江璀雪缩着个肩膀，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像是在逃避什么，有些费解。
直到她看到不远处那桌的裴希。
她转头看向江璀雪，很好奇裴希为什么不过来跟她打招呼。
难道小情侣吵架了？
“阿雪。”涂渟冲江璀雪身后扬扬下巴：“裴总也在，盯着你看呢。”
李慕沇倒水的手一顿，转头看了看远处那桌，收回视线，起身：“我去请裴先生过来一起？”
不明情况的涂渟点头：“可以啊。”
“不、不用。”
不用回头江璀雪也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有多冷，哪里还有心思坐下来吃饭。
她刚才僵着不动是在绞尽脑汁编土味情话。
“对不起师哥，我得去跟我男朋友解释一下，你们吃。”
……男朋友？
李慕沇愣在原地。
李慕沇对所有女生都好，江璀雪出事的时候他也没出现过，所以涂渟没觉得他喜欢江璀雪，提醒道：“裴总是阿雪男朋友，不过还没公开，师哥，你可得替她保密。”
李慕沇跌坐回椅子上。
*
裴希心里闷火乱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薄怒。
“江璀雪。”
江璀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本来裴希就介意李慕沇介意的厉害，直说可能会好一点，但她偏偏脑抽瞒着他。
这样不就显得她心虚了吗？
她偷偷瞥向他，低低地应：“干嘛。”
“你是要找备胎吗？”
“……不是。”
有他这样的男朋友，谁还看得见别人呀！
但她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在找补。
土味情话又没编完，她不敢吭声。
好在裴希生着气也没阻止她坐他的车。
司机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导航都没敢开。
一路沉默着回到小区。
江璀雪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裴希身后，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哪知道跟前的男人突然不按节奏，随便停下，脑门儿磕到他的后背，江璀雪才发现到家门口了。
门打开的瞬间，她脚下一个踉跄，被裴希拎小鸡似的一把拎进屋，门重重摔上，江璀雪应声被推到门后，裴希抬高她的下巴，骤地低头堵住她的嘴。
与平时浅尝辄止不同，他撬开她的牙齿，渡进来一片酒香，混着她的呼吸，在唇齿间稍作停留后被一并卷走吞噬。
脚尖开始踮不稳。
江璀雪感觉四肢脱力快要窒息的时候，裴希终于撤离，表情不辨喜怒，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黏在她唇上。
冲动消褪后，懊悔与烦闷浮上心头。
裴希后悔了。
他自己消化了一会儿情绪。
抬手想把人按进怀里安抚，掌下一空，小姑娘挣开他，眼睛里蓄满水雾，一言不发却满眼都在控诉他。
她喘息着忍了几秒，眼泪齐刷刷往下淌，边哭边擦，擦的不如淌的快。
“你吃醋就吃醋。”
她委屈得用力踢他一脚：“咬我舌头做什么！”
裴希：“…………”
作者有话说：
就是！大醋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