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年底。
寒假第一天, 江璀雪哪儿也没去，在家被冻得像坐雕像。
穗城不像北方，家家户户都有暖气, 过冬全靠熬，一旦冷空气光临被窝冰凉刺骨，而且不管多冷，成渝都绝不主张开空调，因为在她认知里冬天开空调是逆天改命的做法。
江璀雪缩在被窝，盖着厚厚的棉被, 却犹如置身在冰天雪地。
她对着手机哼哼唧唧：“裴希, 我好冷。”
裴希在电话那头诱惑她：“我家有暖气。”
差点忘了，她男朋友是个豪门大少爷，他家的空调和她家不是一个型号。
她抱着小鸭子玩偶, 声音被压得软软的：“我可以来你家睡觉吗？”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
“不行。”裴希拒绝了她的要求。
江璀雪：“为什么！”
裴希语气柔和下去：“跟你睡一块儿对我来说是考验。”
想到上次裴希一只手覆在身上说“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江璀雪羞红了脸, 语气故作镇定：“你以前没有摸过吗？”
裴希：“……”
江璀雪想起裴希也是初恋, 没机会去体验。
“知道了。”她语气故作镇定，大方道：“下次再让你碰。”
裴希：“……”
“我在办公室。”
“……哦。”江璀雪已经想象到此刻裴希脸上的表情了，她想笑, 又不敢让他发现, 清了清嗓子：“那你认真上班。”
裴希嗯了声, 照常告知行程：“今晚有个应酬, 十点到家。”
“知道了。”听见客厅外面有响动, 江璀雪小声说：“我妈妈回来了, 先挂啦。”
“嗯。”
“宝宝。”成渝在外面喊, “出来一下, 妈妈有话跟你说。”
“哦, 好。”
江璀雪艰难地从被窝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坐到客厅沙发上，成渝端着洗好的水果坐到她身边，“有个事，爸爸让我先跟你商量一下。”
江璀雪拿了颗枣咬一口：“好。”
成渝问：“你想出国吗？”
“咳咳——”江璀雪差点被噎着。
成渝给她顺着背：“急什么呢你这孩子，慢点儿吃。”
江璀雪愣怔道：“可是妈妈，我还没毕业。”
“如果有这个打算，大二最好就考虑好。”成渝愧疚道：“之前你哥哥本来想去，但那个时候家里没条件，现在咱们家拆迁有了一笔存款，爸爸收入也可以，足够供你留学了。既然有条件，我跟你爸爸还是想让你有更多选择，出去开阔一下眼界。”
江璀雪知道江随之的事，当年他本来有机会去斯坦福，但家里经济困难，他自己放弃了，后来参加工作跟别人竞争岗位，因为对方是海归就把他挤掉了。
他嘴上从来不提这事，但江璀雪知道那段时间她哥心里很难过。
“哥哥知道吗？”
成渝说：“他还不知道，不过你哥疼你，肯定会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吃你的醋。这个事你先好好考虑一下。”
江璀雪点头：“好。”
*
晚上，成渝炖了一锅鸡汤准备给丈夫值夜班喝，听见对面开门声，盛出一碗让江璀雪送去给裴希。
江璀雪端着鸡汤过去敲门，裴希刚应酬完，今晚应该是个难缠的局，他拉松了领带，衬衫松了两粒扣子，俊面有些疲倦。
看到江璀雪手上的汤碗，他伸手接过，捉住小姑娘细嫩的指尖：“烫着没有？”
“没。我妈妈让给你的，快喝吧。”
江璀雪坐到他家沙发上，抱住靠枕，脑袋微偏，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裴希有所察觉，走到她跟前：“怎么了？”
小姑娘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脸颊鼓起，黑色琉璃珠似的大眼睛注视着他，眼神有点脆弱，粘人的伸出双手要抱抱。
裴希弯腰让她搂他，大手覆在她脑后，问：“怎么不高兴？”
小姑娘的声音在他怀里闷闷响起：“裴希，你觉得，我出国留学怎么样。”
裴希微愣，表情很快恢复平静，揉了下她的脑袋，在她旁边坐下：“打算什么时候去？”
“我妈妈说如果想去，最好现在就确定下来。”
裴希问：“你想去吗？”
想到江随之被学历更高的同事刷掉晋升名额的事，江璀雪低下头：“我想让履历好看一点。”
“工作的问题我可以替你解决。”裴希说：“我只想知道，你想去吗？”
江璀雪知道，有裴希给她做后盾，哪怕她没有学历也能获得表面上的尊重，但她想通过自己的能力来获取。
她点头：“嗯，我想去。”
裴希：“那就去。”
“可是那样，我们就会异地两年。”江璀雪望着裴希的脸：“你这么好看，把别人迷住了怎么办。”
裴希轻笑：“迷住你了吗。”
江璀雪点头，轻轻环抱住他的腰，依偎进他怀里。
“我不在，你会喜欢上别人吗？”
裴希：“不会。”
“你会想我吗？”
“会。”
“你会……唔。”
裴希低头堵住她的嘴。
他的唇很软，呼吸间有淡淡的酒气，江璀雪觉得她也跟着醉了。
裴希抵着小姑娘嫣红的嘴唇：“不是还有两年么，急什么。”
“对哦。”
“傻。”
江璀雪望着裴希冷俊的眉眼，眼神痴迷：“可我就是舍不得你，光是想一想就开始舍不得了，没有你我活都活不下去。”
“这张嘴这么会哄人。”裴希抬起她的下巴，轻咬她的下唇：“你哥跟我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江璀雪认真思考了几秒。
“救我哥。”
她一本正经表达对他的爱意：“然后陪你一起淹死。”
裴希：“……”
*
江璀雪在裴希家待了一会儿，等他喝完汤，拿着空碗回家。
推开门，看到站在过道的江随之，她下意识想逃，刚拐了个弯，突然想起她是奉命行事，于是挺直腰板：“是妈妈让我送的。”
江随之瞥了眼她手上空掉的碗，嫌弃道：“真能吃。”
江璀雪：“就一小碗……”
江随之：“两只鸡腿全给他吃了。”
是吗？妈妈为什么对裴希这么好？？
“看来是捐那栋楼起到了作用。”江随之给出了答案，摇头：“一家子全被资本渗透，只有靠我坚守底线。”
江璀雪顺着他的话：“……对。”
“特别是你。”江随之说，“小姑娘家家的，矜持点儿！”
江璀雪乖乖道：“知道了。”
“不许跟他——”江随之修饰了一下措辞：“不许让那姓裴的占便宜，听见没？”
江璀雪垂下脑袋心虚不已。
“听见了。”
“他在追你？”
“……嗯。”
“让他追久一点。公子哥，贪新鲜，说不定过两年就换口味了。”
江璀雪：“……”
江随之朝对门看了眼：“买房跟买菜似的，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本身就惹桃花，他一个人还要继承一家子巨额遗产，可想而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倒贴过来招惹他。”
说到这里，江随之不得不承认：“姓裴的定力还可以，好几个大美女撩他都没得手。”
江璀雪刚松了口气，江随之又说：“别放松警惕，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璀雪：“……”
爸爸经常不在家，哥哥越来越像爸爸了。
手里的碗被夺走：“跟我来。”江随之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向阳台。
江璀雪跟上。
江随之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搁：“趁现在他还没过新鲜劲，让他给你存五千万，当预备聘礼。”
五千万！？
这对江璀雪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她受到惊吓：“哥哥，爸妈不会同意的！”
“知道，他们会拿真爱不用金钱衡量那套来说教，那都是渣男哄小姑娘的洗脑包，被爸爸的爸爸代代流传下来传授给了妈妈的妈妈，伪科学，别信。”
“……”
“而且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爸妈怎么会知道？将来万一被姓裴的辜负，你就拿着他的钱去找新男人，不亏。”
“可是，我们才刚确定关系不久，这，会不会太过分了啊。”江璀雪开不了这个口。
“我就知道。”江随之骂道：“姓裴的说在追你，八成就是确定关系了！果然。”
江璀雪：“……”
糟糕，说漏嘴了。
好在江随之没在这问题上停留：“过两年你不是要出国留学么？”
江璀雪诧然：“哥哥你知道？”
“家里有什么事能瞒过我？”江随之说，“姓裴的说他要养你，正好，这笔钱也让他出。”
“……哥哥你是狮子吗。”
要五千万存款，还要承担出国学杂费。
“人家会说我们家卖女儿的。”
“不狮子大开口，白送的也没见落着好，被欺负的姑娘多了去，花了钱才知道心疼。”江随之打定主意，语气不容反驳：“就这么定了。”
“我，我说不出口。”江璀雪抠着手指，“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贪财的女人，就不喜欢我了。”
“说明他本来也没多喜欢你。”江随之说，“渣男挂嘴边PUA小姑娘那几句，无外乎说爱情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埋怨你辜负了他真心，反过来指责你不信任他。”
好像有点道理，但是……
“那是五千万。”
“我存款八十万，让我给你未来嫂子四十万，我二话不说。”江随之给她打比方，“裴希有多少钱我有数，低了体现不出，就五千万。”
江璀雪：“那，那他要是不愿意……”
“他但凡犹豫一下，你立马跟他断了。”
江璀雪突然很害怕，五千万！虽然裴希有钱，但要一下子拿这么多也不容易吧？
“犹豫一下，都不行吗？”
“你听话，谁都会坑你，哥不会。”
为了让哥哥安心，也为了证明些什么，江璀雪深吸口气，给裴希打电话。
其实她脑子里是懵的，嘟声每响一下，她的心都会跟着颤一下。
“喂。”
电话接通，裴希的声音响起，江璀雪摁了免提。
“喂，裴希，有个事，我想跟你说。”
裴希似乎听出了她的声调不对，迟疑了一下，语气困惑：“嗯？”
江璀雪咽了咽口水，有点难以启齿：“就，那个，你最近，手头宽裕吗？”
裴希：“缺钱了？”
“也不是特别……”
“急用么？”裴希打断她，“我现在给你转过去。”
江璀雪忙说：“不急不急，就是想要的有点多。”
“想要。”裴希抓住了重点。
江璀雪这一刻特别想打退堂鼓，她始终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她害怕世上的爱情经不住测试，没有得到答案，就能骗自己一辈子。
她没那个自信能让裴希二话不说给她五千万，也担心裴希真的拿不出来，会错判他的态度。
最大的原因是，她不想失去他。
她爱他十分，他的爱有三分就够了。
“没、没事，就打个电话给你。”说完就要挂电话。
“等等。”
裴希声音温和：“可以。”
“你知道……”江璀雪突然有点想哭：“不用，我不要了。”
“别的我也给不了你。”像是长久的困扰终于得以解决，裴希的语气如释重负：“如果钱能让你有安全感，最好不过。等我一会儿，我让人查我私人账户。”
江随之怔住。
这人是疯了？？？
他开口要五千万是因为知道裴希能轻易拿出这笔钱，真查账户就是五千万的十倍百倍不止了。
不可能。
裴希不是这种人，他一定是故意说甜言蜜语哄他妹，肯定是！这人阴险狡诈，不会真打钱过来。
江璀雪还不知道裴希说的查账户意味着什么，以为是他卡里钱不够，要去凑。
但他同意了，而且丝毫没有犹豫，说明裴希是喜欢她的！
江璀雪很开心，打算晚点溜去裴希家告诉他这只是个考验，不用去凑了。
她思忖着怎么应付她哥，但她哥突然傻了一样，表情全是不可思议，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回了房间。
*
洗完澡，江璀雪开始等待时机暗度陈仓。
爸妈今晚睡的迟，江璀雪躺在床上等啊等，眼皮子越来越沉，没把爸妈盼睡，她先睡着了。
半夜，江璀雪被手机震醒，迷迷糊糊的看了眼屏幕，她摁灭手机，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几秒后，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她好像，收到一笔好长一串零的转账？？
江璀雪抓起手机，还没来得及细看，短信又提示进了一笔账。
几秒后又有一笔。
不到半分钟，手机弹出十几条转账提示。
江璀雪终于清醒。
但当她看清数字后面那一长串零，又被吓迷糊掉。
她赶紧给裴希打电话，提示通话中。
“哥，哥哥！”江璀雪小心翼翼敲开江随之的门，“是你把我的卡号给裴希的吗？”
“大半夜的什么卡？”江随之还没清醒，愣了几秒：“姓裴的真给你转了？多少？十万，二十万？”
“比二十万，多了好多，好多零。”江璀雪把转账短信拿给他看。
几秒后。
“操——这个逼他疯了，我果然没看走眼，他就一疯子！”江随之瞬间慌了：“他肯定还在继续，快去让他别转了！”
“啊？噢！”见哥哥这么慌张，江璀雪赶紧奔出去，输入密码进裴希家。
客厅灯亮着，坐了一屋子操作笔记本的男男女女，沙发上，茶几上，全是账单账本，书房里，裴希正在跟理财顾问通电话：“跨行超千万那几笔大约多久到账？”
“裴希！别、别转了！”
裴希侧头，看到喘气呼呼的江璀雪，“先这样，一会儿打给你。”
他挂掉电话，起身走到江璀雪跟前，帮她把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低头看了眼腕表：“这么晚跑过来，不怕被你爸妈说？”
“没到账的可以取消吗？”江璀雪满脸无措：“我没有想这样，晚上本来是要过来跟你说的，结果——”
“知道不是你的意思。”像是怕她多想，裴希的眼神比平时更温柔。
他越是这样，江璀雪越后悔：“我哥他怕你是一时兴起，就想试探一下……我也是。”她急得红了眼，有点语无伦次：“我是喜欢你的，不是喜欢你有钱，你，别误会。”
“哭什么。”裴希扶着小姑娘的脑袋，把人带进怀里，低声问：“怕我不喜欢小财迷？”
“你给我这么多钱。”虽然知道很没出息，但江璀雪还是被吓哭了：“我觉得，好恐怖。”
裴希轻笑：“怕什么？你男朋友的钱干干净净。”
江璀雪是真的被吓到了，有种今天收钱明天就要进局子的恐慌，那些余额数字都变得不真实，像在做梦。
不，做梦她都不敢梦这么多！
小姑娘眼睛里残留着被巨款吓懵的惊惧，表情无措，声音还有点抖，她拼命摇头：“你不要给我这么多钱，我害怕。”
裴希扣住她的脑袋，低头在她嘴唇上轻啄一下。
“不用怕，我是自愿的。”
江璀雪眼眶一热，心口的情绪像绵密的泡沫，在心窝聚拢，一点一点漫开，她喉头发紧，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璀雪。”
“在。”
“我把存款全给你了。”裴希垂眸，漆黑的瞳仁映着她的脸。
“以后你得养我。”
江璀雪用力点头：“好，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