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倾舟喝多了, 她自己知道这一点,但她绝对没醉。
她的脑子还清醒着,可是嘴巴却完全不听使唤, 手也不听使唤。
“你这么照顾我, 我无以为报,要不然我、我教你谈恋爱吧?”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她要说的话, 可是——
为什么是大着舌头说出来的?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此前的无数次幻想中, 她应该斜倚在重山的卧室门口,曲起一条腿, 挡住他的去路。
而后轻轻勾住他的领带,冲他抛个媚眼,让他沉醉在自己的美貌中, 然后再说出那句酝酿已久的台词。
可是——
她却大着舌头,叽里咕噜地把话说完了。
而预想中轻轻扯住他领带, 变得更加荒唐。
此时此刻, 她的身体很沉重,两腿直打软,有些站不住,只能靠指尖用力拽住重山的领带。
简直像是拿根领带吊在他脖子上。
“咳咳——”重山突然咳嗽起来, 一只手扶住李倾舟的胳膊, 另一只手用力去掰她的手指。
李倾舟醉得不轻,整个人重的仿佛石块,沉甸甸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快要断气了。
“倾舟, 松手。”他只能一边扶住她,一边去掰她的手指头。
可是面前的人,似乎睡着了, 脸色红彤彤的,双眼闭成了一团。
重山却清楚,她根本就没睡,那两扇眼睫毛抖得跟蝴蝶翅膀一样。
李倾舟确实没睡着,她恨不得当场昏睡过去,或者晕过去。
可是她的脑子偏偏清醒着,以至于羞耻的无地自容,只能假装睡着了。
重山掰了两次她的手指,她感觉差不多了,就借坡下驴,顺势松开了手指,往他身上一歪,彻底装死。
至于重山怎么想,她已经顾不上了。
反正,他总不能把她扔在地板上不管吧?
正胡思乱想间,身体忽然一轻。
重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是公主抱的姿势,李倾舟追偶像剧的时候,最喜欢看这个场景,简直浪漫的不得了。
现在这个场景就发生在她身上,可是,她刚刚才大着舌头说过话。
让她把装死进行到底吧。
随着重山走路的动作,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起伏,很快,她的后背就接触到一片柔软,那是她的床。
她像团棉花一样,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不睁眼,不吭声,假装自己是团空气。
听到床边的脚步声走远时,她偷偷睁开了眼睛,才发现重山没有离开主卧,反而去了洗漱间。
他去那里干什么?
很快,洗漱间传来水流的声音。
李倾舟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大脑有些迟钝。
没过几秒钟,脚步声又传了过来,她赶忙闭上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片阴影落在她前方,她感觉到重山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要趁她喝醉了,图谋不轨?
这个念头一旦闯入脑海,李倾舟的心脏倏地缩紧了。
她忽然有些害怕。
重山似乎还在朝她靠近,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一丝温热的气息,洒在她额头上,吹拂起她细碎的刘海,挠得她脸上痒痒的。
近了,太近了。
脑海中的那根丝线,似乎在一瞬间扯断了。
就在她即将睁开眼的一瞬间,额头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觉。
是热毛巾。
眼睛又赶忙闭上。
胸口绷紧的弦,在即将断裂的边缘,忽的被人拨弄了一下。
发出轻快的音符。
她的脸似乎更红了。
全程,李倾舟就像一块干巴巴的木头,半点没敢动弹。
再后来,额头上的毛巾凉了,连带着她的酒意也散了大半。
床前的人起身了,他走了,卧室门口传来关灯的啪嗒声。
屋内陷入黑暗中。
几分钟后,李倾舟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脸颊还是烫的,方才跟重山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回荡。
“你这么照顾我,我无以为报,要不然我、我教你谈恋爱吧?”
“我教你谈恋爱吧。”
“谈恋爱吧。”
“……”
多么美妙的台词,再配上她精心挑选的白色公主裙,还有微醺的红酒,一切都那么完美。
可她偏偏说话大舌头。
太丢人了!
李倾舟翻了个身,闷头在被子里,越想越觉得难堪。
她原本要凭借此举一把拿下重山的,现在却搞成这样,还不知道重山在心里怎么笑话她。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重山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将潮湿的短发吹干。
宵夜都是家常小炒,有些咸,他绕到厨房去拿气泡水。
才喝了两口,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起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都半夜十二点多了,谁会在这时候哭?
可是呜咽声就在耳边,很近。
重山将水壶拿远了些,停下喝水的动作,仔细听,才发现哭声是从主卧传出来的。
倾舟在哭?
重山诧异,又有些担心,顾不上喝水,直接敲响了主卧的门。
里面的人没有应答,哭声却停了。
“倾舟?”重山又喊了一声,见她还不说话,只好自己推开了门。
他打开吊灯一看,床上鼓起一个圆圆的包,李倾舟将自己整个包在被子里,团成了一团。
“倾舟?”重山上前拍了拍被子顶端,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做噩梦了?”
李倾舟本就羞耻,才十七岁的年纪,想到自己干了这么丢人的事,脸上挂不住,哭几声也就算了。
可她没想到,哭声居然把重山引过来了。
这下好了,她更没脸见他!
外面的人想要揭开被子,李倾舟只能两手紧紧抓住,不让她得逞。
两下一挣扎,就冒了一身汗。
她到底不是重山的对手,几个回合过后,被人一把将被子掀开了。
“不要看我!”李倾舟“啊”的叫了一声,两手紧紧捂住了脸。
“到底出什么事了?”重山看到她指缝间的水渍,确信刚才哭的就是她。
刚才吃宵夜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
李倾舟不答,肩膀耸动着,依旧抽抽搭搭,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重山没办法,去洗漱间绞了一条热毛巾回来:“别哭了,擦擦脸吧,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李倾舟张开手指,从指头缝里看了重山一眼,心里满是怨念?
怎么跟你说嘛?事情还不都是因为你!
“来,手松开。”重山拍了拍她的手腕,“再哭下去,小心明天眼睛肿,还怎么上学?”
李倾舟很不情愿,还很生气。
不是对重山生气,是对她自己。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偏偏在重山面前丢人呢?
重山劝了两句,察觉到李倾舟捂在脸上的手掌有些松动,便试探着将她的手拉了下来。
她没有抵抗。
重山松了口气,看来她这股劲过去了。
他动作不敢太大,只轻轻地给她擦了下两只眼睛下方的泪痕,并没有盯着她的眼睛看。
但他感觉得出来,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这让他有些疑惑。
应该说,从李倾舟站在他卧室门口,扯住他领带开始,他就在疑惑。
而她接下来说的那句话,更让他震惊。
现在,她又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不知道又开始盘算些什么。
一开始,重山打算无视她的视线,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
重山无奈,只能微微低头,眼神与她的目光相碰。
重山将已经泛着凉意的毛巾轻轻折好:“有话要跟我说?”
李倾舟吸溜了下鼻子,点点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很丢人啊?”
重山:“……”
看她脸上委屈又可怜的表情,重山连忙宽慰她:“我又不会笑话你。”
“那就是说很丢人喽?”李倾舟嘴巴一瘪,差点又哭出来。
果然,重山就是觉得她丢人。
重山这才发觉说错话了,连忙找补:“这有什么丢人的?喝了酒本来说话就会不清楚,我喝多了也会这样。”
“真的?”
“真的。”
李倾舟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要重山觉得不丢人,那也没什么。
反正又没有别人听到。
重山将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盖住她的脚:“赶紧睡吧,都快凌晨一点了,别忘了你早上还有课。”
“我没忘。”李倾舟乖乖躺下,将被子拉到脖子下面,盖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重山将毛巾送进洗漱间,出来的时候发现李倾舟还没睡,睁着两只眼睛盯着他:“重山,你过来下。”
重山:“?”
他不明所以,还是走到床边坐下。
就见李倾舟期期艾艾地盯着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又不好开口。
重山挑了下眉:“你再不说,我就回去休息了。”
“那个……”李倾舟连忙张口,一只手也从被子里探出来。
只是现在,重山穿的一身睡衣,她已经没有领带去抓,只能用指尖轻轻捏住他的上衣袖口。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没有了酒精的麻醉,明明一句简单的话,却像烫手山芋一样,烫的她半天张不开嘴。
重山安静地坐在床边,一脸平静地等着她。
她咬咬牙,眼睛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重山,我教你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