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等了快一个小时。
男人才回了他的消息, 说是自己刚刚在家里忙活,所以没看手机,然后又表示自己没有生气, 让苏陌别一天天胡思乱想的, 他小叔对自己挺友好的。
苏陌这才放下心来, 男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么苏岚大约还是很有礼貌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的。
男人又说,自己这两天有点事情,没空陪他了, 让苏陌好好陪陪他的小叔。
苏陌虽然有些好奇男人要忙些什么,但是转念一想, 估计是男人那个便宜老哥和便宜儿子的事情, 问了也是让人烦心, 所以就没有再提了。
虽然苏陌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但是男人给他说的这件事情,确实也是有够离谱的了。
虽然苏陌家里没什么走动往来的亲戚,但是多少也见过一些别的世家的情况,虽然也有那些不大体面的弯弯绕绕,但大都也没有离谱到这个份上。
而男人所说的这位不是亲生的大哥,还真的是让苏陌开了眼界。
苏陌又和男人闲话了几句,便收起了手机, 关了电视, 继续拿出书本,复习起自己的课业。
*
苏岚睡到了中午便起床了。
两人在家附近的餐馆用了顿家常小炒,然后便前往西山, 去给苏家人扫墓。
午后时分, 天气有些阴沉, 浓云渐渐遮住了太阳。
等到了西山的时候,甚至还起了微凉的风,飘起了毛毛细雨。
苏陌见苏岚身上穿的单薄,便将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了对方的肩上。
苏岚刚想拒绝,却被苏陌给按住了手,“小叔,你穿的太少了,我身体比较好,冻一冻没事的。”
见苏陌这么说了,苏岚也不好再推辞。
主要苏岚也是确实觉得有点冷,最近忙的太凶了,身体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真的还是年纪大了,熬了几个晚上明显就感觉精力有些不济了。
但是苏岚是真的放心不下苏陌,所以才要紧赶慢赶地处理完工作,回国来陪着。
二人在西山墓地的管理处借了把伞。
苏陌主动撑着伞,带着苏岚向山上的墓地走去。
国内的清明节才刚过没多久,一排排的墓碑中,还依稀可见尚未完全凋谢的白色鲜花。
叔侄二人走到家族墓地面前,依次给□□和爷爷奶奶磕了头。
苏岚将手上的电子长明灯放在了他父亲墓前,然后屈膝跪下了,又双手合十,低声念叨了一些话,听起来好像是梵语的经文。
苏陌有些好奇,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问,而是静静看着苏岚虔诚的神情。
虽然苏陌并不信这些,但他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家人们能在那边过的好。
正巧云层透出了阳光,淡淡的金光倾洒在苏岚的侧颜上。
将这一副如画场景收入眼中的苏陌,不自觉地呼吸一滞,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觉得此刻的苏岚看起来好像有一种遥不可及的圣洁感。
苏陌又想到那些近日来被自己努力忘掉的荒唐念头,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苏岚对他来说本来就是遥不可及的。
就算对方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在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苏陌永远都不可能和他更近一步了,苏岚永远就都只能是自己的小叔而已。
苏陌无声叹了口气,强迫着自己将视线从苏岚的脸上挪开,转而落在了一旁父亲的墓碑上。
虽然时间才不过刚刚过去不到一年,但是此刻苏陌的心境却已经和上次自己来西山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此刻在面对着自己父亲的墓碑时,除了哀思以外,苏陌甚至有种莫名的慌张和恐惧。
苏陌很怕自己的父亲会真的在天有灵,甚至会不会早就已经在暗中看破自己心中那些最为不堪的荒唐念头。
所以,苏陌突然觉得自己大概到了可以谈恋爱的时候了。
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苏岚也会放心一些。
*
时间分秒过去,苏岚仍旧跪在他父亲的墓前。
苏陌则默默撑着伞,无言的站在苏岚身后,为他撑着伞。
眨眼间的功夫,天上突然乌云密布,阳光消失,一阵劲风吹来。
苏陌手上的伞歪了一下,一片豆大的雨点瞬时便尽数落在了苏岚的清秀面庞上,湿漉漉地挂在他的睫毛和鼻尖上。
“抱歉,小叔,我伞没拿好。”
苏陌见苏岚此刻这幅楚楚动人的模样,深觉抱歉,手忙脚乱地撑好了伞,掏了下口袋又没找到纸巾,便在苏岚身旁蹲下,用自己的手蹭掉了苏岚脸颊旁的雨水。
苏岚则侧眸看了眼苏陌,微微侧脸躲过了对方的手,想要站起身来,却微微踉跄了一下,应该是腿跪麻了。
苏陌赶忙伸出胳膊,拦腰扶住了苏岚,才让人站稳了身形。
“没事,就是腿麻了,走两步就好了。”
苏岚站稳后,便后退了半步身形,拉开了自己和苏陌的距离,苏陌则赶紧将自己扶在苏岚腰上的手给拿了下来。
到了父亲墓碑前的时候,苏陌将伞塞到了苏岚的手上,自己则找了个抽烟的借口,转身走去路旁的树下了。
因为苏陌想苏岚大约是有些话要和自己父亲说的,他还是不要留在边上打扰了。
确实如同苏陌所料,苏岚果然还是有话要和父亲要说的。
只是在自己父亲墓碑前的时候,苏岚没有屈膝跪下,而是静静地垂眸看着墓碑,轻声叹了口气。
“现在小陌已经长大了许多,我也会好好照顾小陌的,你就放心吧,其实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也已经不怨你了,当时没有答应你回国的邀请,我现在想来是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泉下有知的话,请你也不要怨我,我会尽力弥补自己的错失的。”
苏岚眨了眨眼,憋回了自己眼中的泪水,又扭头看了眼站在远处的苏陌,才道。
“还有,从前我还没意识到,但是现在小陌已经长这么大了,我才发现他其实同你长得真的很像,像到有的时候我都分不清你们是不是一个人,就连你们两个人是小性子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脾气,一样不讲道理……”
苏岚的话音渐渐没了声响,他收回了落在苏陌身上的目光,微微蹲下身来,用手拂落了墓碑上的落叶。
“有时候甚至我都会想,是不是你特意让他来到我身边来陪我的……总之,我和他都好,你在那边可以放心了。”
*
下山的路上。
叔侄二人都各有所思,没再说话。
日头渐落,天色阴沉,风雨也不知不觉大了许多。
苏陌将自己手上的伞倾向苏岚的方向,自己的肩上却早已湿了大片。
只是因为苏岚此刻情绪不佳,所以才没察觉到苏陌此刻的贴心。
因为下雨的缘故,脚下的石阶也变得有些微微滑腻。
苏岚想着事情,心不在焉,正好脚下又有一节台阶是歪的,他看也没看就踩了上去,直接就把脚给崴了。
“哎唷——”
苏陌赶忙眼疾手快扶住了苏岚。
“怎么了!?小叔,你是崴到脚了么?”
苏岚面露痛楚,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拿着伞,我看下你的脚。”
苏陌将伞交到了苏岚的手上,自己则蹲下,掏出手机,打开手电,轻轻掀开了苏岚的裤脚,看了下对方的脚踝。
不过转瞬间的功夫,原本纤细雪白的脚踝,竟然都已经肿成馒头大小了。
看的苏陌简直心疼不已,连伸手碰下都不敢,生怕自己手重,再弄疼了苏岚。
“是扭到了,还肿了,有点严重。下山就去医院吧,我抱你下去。”
苏陌收好手机,站起身来,刚准备拦腰抱起苏岚,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没事,雨天路滑,你抱着我更没办法走,我走慢一点就是了。”
苏陌拗不过苏岚,也知道对方大概是想避嫌,所以就没强求,而是重新一手拿上雨伞,将苏岚的半边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身上,努力替对方撑起一些重量。
“好了,走吧。”
然而走了没几步后,苏陌却敏锐察觉到身旁人接连倒抽了几口冷气。
苏陌赶紧停下步子,侧眸打量了下苏岚的脸色,才发现对方连嘴唇都变得惨白了,额头上甚至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显然是疼的有些不行了。
苏陌心疼的要死,低声叹了口气,“小叔,你别逞强了,还是我抱你下去吧。”
这次他也没管苏岚的想法了,而是直接把雨伞塞进了对方手里,然后微微弯下.身子,将人轻轻打了个横抱。
苏岚则咬着唇,没说话,显然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
将人抱到怀里后,苏陌才发现苏岚远比他想象地还要轻,简直瘦瘦小小的一只,抱起来根本就不费什么力气的。
“小叔,你搂着我点,别再摔下去了。”
苏岚的双手原本就已经够无处安放的了,听苏陌这么说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搂住了苏陌的脖子。
主要苏陌说的没错,现在天色逐渐有些晚了,如果两个人再在这石阶上闹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可就是真的不好办了。
但是虽然伸手搂住了苏陌的脖颈,可是苏岚却仍旧歪着脑袋,不愿意将自己的头靠在苏陌的肩膀上。
苏陌见他如此别扭,便也不好再说什么,而是专心看着脚下的路。
约莫二十分钟后,二人抵达了山脚下,苏陌将苏岚扶到了墓地的管理处办公室里歇下,向值班的工作人员要了一些热水,哄着苏岚喝了。
在手机上叫到车后,苏陌又抱着苏岚上了车,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座上,才坐到了副驾上。
到了医院后,苏岚不愿意让他再抱着,苏陌便去租了个轮椅,推着苏岚去做拍片子。
索性,苏岚也没伤到骨头,也是软组织挫伤,但是比苏陌上次要严重。
医生也给开了一些药物,又叮嘱要观察下情况,如果明天还不消肿,可能就是发炎了,一定要来医院复查。
苏陌一一认真记下了,跑前跑后去拿了药、结账。
*
在医院折腾了快两个小时后,叔侄二人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家。
因为知道苏岚有些忌讳,苏陌便将轮椅租了个长期,除了上车下车的时候,都没再抱苏岚。
到家后,苏陌先给苏岚的脚冰敷了上,然后又去厨房里煮姜汤。
今天两个人都着了风寒,搞不好是要感冒的。
苏岚给自己点了根烟,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苏陌,无声叹了口气。
很快,苏陌端着两碗熬的浓浓的姜汤出来了。
苏岚接过后,没有立刻喝,而是放在茶几上等着晾凉一些再喝。
苏陌不怕烫的,直接仰头就将自己的姜汤喝了个干净,然后拿了个勺子,替苏岚吹起碗。
等手中的碗没那么烫了后,才给苏岚递了过去。
喝完姜汤后,苏岚却仍旧觉得身上有些凉嗖嗖的,想要洗澡但也不好意思提出来。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苏岚才明白上次苏陌身上撒了牛奶,闹着要洗澡可能还真的不是胡闹,而是真的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但是此刻苏岚怎么也不好意思提出这个要求。
苏陌抽了根烟,见苏岚的眼神总是望向浴室的方向,很快就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小叔,今天着了风寒,还是洗个热水澡吧?”
“好。”
然而等苏陌推着苏岚进了浴室后,俩人才意识到一个尴尬的问题。
苏陌租的房子里没有浴缸,是淋浴,现在苏岚自己站着都费劲,哪儿还有能耐洗澡。
“还是算了吧,我的腿也不方便,还是不洗了。”
苏岚说着,便想摇着轮椅出去。
苏陌却头脑一热,挡住了苏岚的去路:“没事,我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苏岚:……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