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不少五彩斑斓的宝石,边应漓越看越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大块,并且有个名为“姜自盼”的大石块正在往那无底深渊下坠。

  他发现自己对姜自盼还是知之甚少。

  如果自己是 DUSK 的对家,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查明 DUSK 最隐秘的“成员”姜自盼的底细呢?

  这些华丽的战绩含金量都很高,边应漓自己没取得过那么多同等分量的奖或者荣耀,所以就更明白姜自盼究竟有多厉害。

  只是姜自盼的厉害之处不只在于其专业性。

  边应漓试图从桩桩交易里找出他和某些大亨或是政要的关联,再或者,他和其他位同 DUSK 的组织的来往,但他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时间线、那些人物之间的关系、姜自盼一贯的做事思路等等,他都不了解。

  越看越心慌,慌到最后,边应漓觉得心脏要跳出喉咙,那些资料在手里突然变得烫手,他就把它们扔开了。

  他在想,江越这么养着自己究竟算个什么事呢?把他拉进 DUSK ,却没让他学会怎么在这个世界里如鱼得水。仅靠他自己,学得都太不能入眼,估计姜自盼看见都只能对这小孩过家家似的手段置之一笑,而不是像对易贤的为人那样,不吝称赞,还说“你可以和易贤多学学”。

  往沙发上一摊,边应漓脑子里很空,但是有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找到江越死亡的真相,也就是确保了自身安全后,他应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和 DUSK 之间再不要有任何牵连。

  也包括和那个始终对自己若即若离的、却是 DUSK 首领“终其一生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他突然有点可怜江越。

  为什么姜自盼现在无限风光,江越却英年早逝呢?为什么他不敢带着一个小孩离开呢?就算江越对他有非分之想,姜自盼就不会想办法让亲弟弟走上正轨吗?

  可是也不对。江越醉心于争权夺利,或许是他自己不肯走,又留不下姜自盼。

  想得昏昏沉沉,边应漓怕自己在沙发上睡着,连忙跳下沙发,把满地的纸张捡起来。

  为什么要可怜江越呢?边应漓捡起扉页的时候看着“姜自盼”这三个字,呆了片刻。

  他怀疑自己好像真的陷入了变成江越的怪圈,他发现自己就只是看着这么几个字,就特别想这个人,不是他做过的某些事,就是单纯想念这个人。他好像和真的江越一样,对姜自盼有了些模糊又禁忌的感情。

  意识到这一点,边应漓也终于为自己感到可悲了。自轻自贱的玩意儿。同样都是江越的替代品,为什么明涣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他早该对自己的处境有个明了的认知,而不是矫情地把自己局限在那些虚无的情情爱爱里。

  他好像永远都在这么提醒自己,不要沉沦。对姜自盼而言他本来就可有可无,说不定还是因为 DUSK ,姜老师才肯赏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那天从云南离开,边应漓就想一个人试着找明真相,所以他把林睐给拉黑了,但完全没考虑拉黑姜自盼——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觉得没必要。这会儿边应漓正要动手拉黑姜老师,姜老师的电话就打来了。

  响了快有半分钟,边应漓也傻眼了半分钟,还是接了——万一姜自盼再也不打了,正好也趁着这次好好地和姜老师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呢?边应漓没想好,就听见耳边低沉的一声:“接这么慢?”

  边应漓胡诌道:“我都要睡了。”

  姜自盼没和这小家伙生气,居然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睡得着?”

  边应漓放下手机看了眼,自己这儿也就晚上九点多,倒是姜自盼,凌晨了还没睡?

  “早睡早起身体好,年纪大了,要养生。”边应漓只是随口一说,嘴快过脑子,说完就想把手机砸了。果然,姜自盼半天没说话,但也没挂,边应漓放低声音,“我......我就瞎说的......姜老师您不需要,您身体多好啊,我自黑呢,刚还差点直接在沙发上晕倒了......”

  越说越乱,字句也越来越含糊,姜自盼却问了:“怎么晕了?”

  可能是姜自盼的声音太撩人,手机变烫了,接听电话的那只耳朵也烫了,边应漓把手机换到另一边:“姜先生,我有话要和你说。”

  姜自盼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好像是觉得边应漓这幅赖皮样子好玩:“什么事?”

  边应漓本来打算和姜自盼说,希望他也可以一起查明江越的死因,顺便再把他俩不清不楚的炮友关系断了,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那什么......算了。电话里不好说。”

  “哦,”姜自盼问,“要当面说?”

  边应漓蜷缩在沙发上:“再说吧。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什么事?”姜自盼那头很静,静得像是没有别的人。边应漓听他的声音听得入了神,没回答。

  再三思量,边应漓还是决定先说:“姜先生,我......可能您没当回事,但是我还是要和您先说一句‘对不起’。”

  姜自盼没应。

  边应漓接着说:“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我......”

  姜自盼打断他:“想清楚再说。”

  边应漓又有点委屈,姜自盼好像很少对自己这么严肃,估计也是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了,他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您把我删了吧。”

  果不其然,姜自盼冷声道:“原因。”

  “就先这样吧,”边应漓说完那句,胆子就大了不少,也不婆婆妈妈了,“你不也听见了吗?那天我在地窖说的那些话。”说完,怕老东西发火——虽然他觉得姜自盼不至于为一个小情儿发火,虽然说起来还是这个小情儿把他“踹”了,但边应漓还是飞快挂了电话。

  他还自作多情地想了想,姜自盼会不会打个电话继续追问,但是想着想着他自己都说不出嘴里怎么发苦。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幼稚,明明是一件正经的事,却被他闹得像狗血爱情故事里一个公主病女孩正和自己的男朋友闹脾气。

  边应漓觉得自己糟透了。如果易贤是姜自盼的炮友,他会怎样结束这件事呢?

  但是没有遇到姜自盼,他会不会一直浑浑噩噩地过完这辈子,根本就不会想起自己应该查明 DUSK 的背后真相,也根本不会想起自己要撇清自己和 DUSK 的孽缘?

  而且照这个形势,他可能过不完这辈子,就会被如明涣那样的知情人给杀掉。

  其实他也想过,只是不敢和姜自盼说。他最开始也没有多想要那个欧泊水仙瓶子,他最开始盯着姜自盼看,还是因为那第一眼实在太让人难忘,太惊艳。他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而这人恰好有一双和江越相似的眼睛。

  而那时,他心里只把江越当做全世界“对他最好”的哥哥。

  疯够了,边应漓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除开帕帕拉恰本身,他知道的关于夏洛特的那些事情,是否足以支撑他去寻找真相。

  姜自盼也没再打电话来。

  夜晚的气温低,但是酒香正好发酵。夏洛特踩着跟高二十厘米的细跟皮靴在彩灯闪烁的黑暗过道中行走,耳朵上的祖母绿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晃一下闪一下。她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正和她说着酒吧的情况。那一步一步的声响,像极了死刑前的警钟。

  “牙买加?”夏洛特走到最豪华的门前,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这个新来的侍应生,“疯了?客人说的是拉丁裔、拉丁裔!不是黑人!”

  这个男人唯唯诺诺道:“是......拉丁裔。那个小男孩祖籍巴西,只是因为家庭原因才在牙买加长大的。”

  夏洛特的细眉吊了起来,像两把鱼钩:“带来我看。”

  他小声地对夏洛特说:“他不会说法语。”

  “我会葡萄牙语。”夏洛特不耐烦,举起真皮手包砸这个男人的头,“让你带来就带来!我需要你教我怎么做吗?”

  侍应生硬是挨下这一打,把头埋得很低,眼睛偷瞟夏洛特甩来甩去的绿宝石耳坠,还继续说:“他不会葡萄牙语。”

  夏洛特恼了,拿起手包又打了这个侍应生:“不是巴西人吗?!啊?!客人是西班牙人,点名要拉丁裔的小男孩,你们口口声声说找好了找好了,这就是你们办的事?”

  侍应生这次躲了两下,眼疾手快地拉开这扇门:“人在里面,您进去验货吧。”

  夏洛特想骂人,想咆哮,在这个属于她的高级酒吧里,把她今天被自己的徒弟挑衅的怒火一并发泄,但是屋里的有个怯怯的声音止住了她的暴躁:“晚上好,女士。”

  夏洛特的手停在半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脸蛋圆圆的小男孩站在她奢华的办公室里,穿得不算很好,但很整洁。只开了一盏台灯,夏洛特看不清,像是甩谁一耳光似的拍开墙上的感应器,办公室里瞬间亮了起来。

  侍应生不声不响地退出去,关上门,只剩夏洛特和那个孩子大眼瞪小眼。那个小男孩看着至多十二三岁,不算很小了,可是对夏洛特来说刚刚好。

  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和一头微卷的短发,可爱得像只小羊,像极了十二三岁的边应漓。

  整理.2021-07-23 02:0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