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的走到楼下之后,边应漓的起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姜老师早上好。”他笑得没心没肺,嗓子还哑着。

  姜自盼看着他:“睡醒了?”

  边应漓一直没剪头发,长了之后倒不像之前那么卷,扎了个小辫子。他随手抓了抓自己的两鬓:“啊,醒了。”

  邓建明看着这两人,也有点无措,这两人怎么突然又这么生疏,外人看来都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始终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亲密状态。

  姜自盼捏了捏他的小辫子,忽然笑了:“你的宠物其实挺随你的。”

  边应漓想起什么,又问:“林睐说你说我的慢慢糟蹋花?”

  姜自盼嘴角那点笑意尽敛,淡淡道:“没有。”

  邓建明看不懂这其中的气氛变化,只是觉得姜老板即便不笑也依然有些对待他人不同的活人气息,像是有点怨。

  但是姜先生怎么可能有怨气呢?一定是他妄自揣测猜错了。

  邓建明也不明白姜自盼为什么要叫上自己,三人一路慢慢沿着山路走,金贵的姜先生亲自带路。

  离旅店要走二十来分钟的地方,有一户人家,男主人是个中等个头身材健壮的越南裔,长得却没多少东南亚的感觉,更像和高加索人种的混血,五官深邃而英俊,邓建明叫他“帕先生”。

  他中文说得很好,一直对姜自盼热情有加,虽然没什么笑脸,但也非常贴心到位。

  他的妻子只在一旁沉默地笑笑,说着一口当地方言,不过她的话也很少,问了问丈夫,给三位客人煮米线去了。

  兴许是边应漓自己也没想过姜自盼会有这么接地气的“朋友”,他一直盯着和帕先生说姜先生,盯着盯着就笑了。

  恰好帕先生的妻子叫他,他起身去寻找她。姜自盼回头看边应漓:“笑什么?”

  边应漓收起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摇头道:“没笑什么。”

  姜自盼也不避开邓建明:“他以前是雇佣兵,不过现在别人都用不了他。”

  边应漓看着帕先生和妻子用盘子端了现煮米线来,热腾腾地冒白气,还切了半碗小青柠。

  邓建明接过帕先生单独给他端着、没放桌上的那碗,也不拿青柠,和帕太太一起坐到大门口吃。

  边应漓皱着眉看那两个人默契而无声地远离他们这里,一直看,直到姜自盼轻咳一声:“发什么愣?”

  “没、没什么。”边应漓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米线,“有点烫,我等下吃。”

  帕先生看了看姜自盼,又看看边应漓,把那个装着青柠的碗往边应漓那里推了点:“不怕酸可以加一点,更鲜。”

  边应漓直勾勾地看着帕先生,半晌,笑了一下:“谢谢。”

  帕先生又看着姜自盼,欲言又止,姜自盼却也不看他,只说;“一会儿再说。这小子怕是饿了一晚上。”

  边应漓心头一惊,飞快地眨了下眼,没否认,甚至还想,林睐说的还真对,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找到你在哪儿。

  米线很清淡,量也很足,边应漓挤了三四个青柠还嫌酸味不足,本来还想再拿两个,但是他感觉到有个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像审视,他已经很久没被姜自盼这么盯着看了。

  原来今天来找帕先生是有原因的,姜自盼问他要了这一片的地图。边应漓看着上面标注得尤其详细的那座寺庙:“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姜自盼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那片停顿,好像能仅凭在地图上用力就把真实的寺庙给捏碎:“你可以想一想,每次到这儿来,他真的只带了你一人吗?”

  边应漓看也不看他,只看着那张简笔画地图,脸上似笑非笑,和平时的神态大有不同。

  姜自盼皱着眉看见边应漓的眼神,声音更严厉了些:“边应漓?”

  边应漓特意找到姜自盼的眼睛盯着看,但他自己的样子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仿生机器人,眨眼和笑都是公式化的。

  姜自盼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想过就凭江越的疯狂程度,彻底逼疯一个人不是没可能的,但是边应漓在他面前还算挺正常——就像白天在众人面前的少年姜自望,嘴角永远带着勾人的笑,浑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勾起别人欲望的气味。

  所以当边应漓和他坦诚,没有再来过这个能联系到姜先逸的地方之后,姜自盼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分明知道这里或许藏着他想要的真相,但是他不敢来。

  边应漓年纪是真的小,心理也不是姜自望那样天生变态,如果一定要用那些猎奇的回忆反复囚禁他的意识,他不是不可能一条路走到黑,就成了下一个江越。

  可是现在边应漓的神态完全就和当年的江越一模一样。

  顾不得帕先生的疑惑,姜自盼抓起边应漓的手腕就把人拖了出去,天大亮了,但阴云密布,站在明亮的门外,姜自盼抓着边应漓的肩膀:“看着我,边应漓。”

  边应漓的眼里空荡荡,清楚地映着姜自盼看上去平静至极的脸,他让他看着,他就看着。

  “好了宝贝,看着我,别想那些,听见了吗?”姜自盼用力捏他的肩膀,非常用力,边应漓呆呆的,却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边应漓皱了皱眉,还是很迷茫,不过脸上没有了那种诡异的雀跃。

  姜自盼很轻地叹了口气,吩咐邓建明带上地图先回旅店,自己直接把边应漓打横抱起:“卧室在哪儿?”

  帕先生急吼吼地叫妻子把地图拿给邓建明,自己给姜自盼他们带路,结果刚把人放到半旧半新的床褥上,边应漓又回过神来了,一把抱住姜自盼的脖子。

  帕先生识趣地先退出房间了。不管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都不是他该打探的。

  “姜老师,我怕。”边应漓的鼻音特别重,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我害怕。”

  姜自盼长舒一口气,轻轻拍着小孩的背:“不怕,没事的,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边应漓的呼吸带着些抽噎的节奏,但是他没哭,只是紧紧地抱着姜自盼,很重很重地喘气。

  “好点了吗宝贝?”不知是不是这房间昏暗,老男人的声音听上去竟也饱含感情,太温柔,像是催眠的歌谣,低沉的琴弦。他的手不停地抚摸着边应漓的脊背,小东西又瘦了,衣服下就像没隔着皮肉直接支棱着骨头,“想睡一会儿吗?”

  边应漓抽了抽鼻子,乖乖趴在姜自盼的肩上,也不顾对方看不见,摇头:“我不困。”

  “不困就回去吧。”姜自盼又拍了拍他,松开手站了起来。

  整理.2021-07-23 01:59:50